书房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空气中一丝淡淡的丁香的气味预示着曾有人来过。

    四海将房内的火炉搬到一边,屋内的温度很快降了下来。

    “大人,大皇子那边已经处理好了。”双喜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书房,轻声说道。不像四海或六韬,他追随夏嘉年已经十几年了,他最大的优点便是能够坚决执行夏嘉年得命令,不多嘴一句。

    “人带来了吗?”夏嘉年问道。

    双喜颔首,“带来了,就在外头候着。”

    夏嘉年起身,高大的身影倒映在宽阔的地板上,道:“我倒是想看看,是谁还有这样的胆色。”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夏嘉年一身月白色墨竹襌衣立于屋前,他一身清冷的气息让跪在雪地里的人打起了寒颤。

    “太尉!求您放了我!求您放了我!”一名中年男人哭喊道,边说边在雪地里磕起了头。

    “就是你见了灵夫人身边的侍女?”夏嘉年打量着雪地里狼狈的男人,据六韬打探回来的消息,这个男人是御林军的一员,年近三十,与灵夫人身边的侍女是同乡。

    “与你私通的宫女,叫什么名字?”夏嘉年问道。

    男人又打了一个激灵,开始拼命摇头,“不关她的事!大人,大人!是,是我为了荣华富贵,知道灵夫人想在御林军中安插人手,所以我才鬼迷了心窍!”

    六韬啐了一下,这个男人在御林军当差好几年,但是担任的职务都是最普通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开始不满足于现状,竟然与瑞香私通,并且在此次兵变中擅自行动,挑起了两队人马的矛盾。这得亏最后没酿成大祸,若是让御林军失利,他可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想在御林军安插人手?”夏嘉年重复道,“这个女人竟然动到我的头上了”

    夏嘉年从小就见识了后宫的层出不穷的手段,原以为灵夫人的野心只局限在后宫,关注她也只是因为想在她的口中获取必要的情报,没想到这个女人的胃口还不是一般的大。

    雪地里的男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慢慢捂住了胸口,似乎那里曾经遭受过难以想象的攻击,“大人,求求您”

    “你知道我是谁吗?”夏嘉年一挑眉毛,黑如曜石的眼眸在火把的照耀下似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火红。

    黑红的眸子,似乎蛰伏着某种不可言状的力量。

    “知道知道,您是,夏太尉!”男人慢慢说道,祈求着最后的奇迹出现。

    “知道了你还求!”夏嘉年盖棺定论般的一句话直接决定了这个叛徒的下场,一甩衣袖离开。“别脏了院子。”

    双喜和六韬颔首道:“是!”

    四海不远不近跟在夏嘉年身边,作为太尉府的半个管家,他为夏嘉年处理衣食住行的各项事宜。

    “还有什么事?”夏嘉年突然顿住脚步。

    “大人,边境又来信催军费了!”四海说道,似乎知道夏嘉年会问什么,接着补充道,“上一次来信时,已经将军粮紧缺的奏折递上去了,但被卡在丞相长史那里了。”

    杨宁作为白远左右手,坐拥的权力很大,有一些事务甚至不用禀告白远就可以自己做主,就是不知道将军报压下这件事是否有白远的授意。

    “杨宁,老熟人了。”夏嘉年感觉额头在刺刺地痛,“知道了,你下去吧。”

    四海准备无声地退出房门。

    “等等,”夏嘉年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派人去盯着灵抚宫”

    他以前似乎对这个女人太掉以轻心了。

    五日后的一个清晨,白瑾瑶起了个大早,却还是没能如愿见到白远。

    “老爹本来就老了,现在还这样忙个不停,等别日都比杨大人老了!”白瑾瑶忧愁道。

    梦娘叹气道,“我倒是担心老爷地身体,这段时间担惊受怕,一直没有休息好。”

    白瑾瑶灵机一动,“前天姨母不是说有空去宫里找她吗?我们进宫,顺便去看看我爹!”

    这几日局势逐渐明朗,朝中一些大臣举荐了储君人选,呼声最高的无疑是大皇子薛仁与二皇子薛泽。

    薛仁年龄最大,人如其名,行事作风一向仁善,素有贤王之称。

    而薛泽自幼由皇后抚养长大,相当于皇后的半个儿子,加上揭发太子一事有功,目前表态的大臣中超过半数属意与他。

    就在情形似乎陷入微妙的尴尬之时,宫中突然传来消息:薛仁不慎从马上跌落,不省人事。

    太医诊断说情况凶险,且薛仁即使能醒来双腿也不能恢复从前。

    没有一个朝代能够接受一位残疾的皇帝。

    据说薛泽在薛仁昏迷之时不顾大臣的劝说,在兄长的床前守了整整三天,看到薛仁脱险后松了一口气,继而昏了过去。

    自此,继薛泽深明大义的美名后,民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传颂起薛泽的重情重义。

    腊月二十五日,楚王韩松连同九卿中的大司农、宗正、少府及太仆共同提议立薛泽为新君,永昭帝为太上皇,薛泽辞而不受。

    二十七日,韩松及燕王、代王、荆王及数位大臣再次请奏,薛泽再辞。

    二十八日,丞相白远、太尉夏嘉年、御史大夫杨孝悌及文武百官于未央宫请奏,薛泽洒泪应承。

    年三十,长安未央宫、建章宫和长乐宫都在为迎接他们的新主人做准备。

    “公子,您歇一会再走吧。”清婉将一张柔软的白帕子放入水盆内打湿,拧干水后递给钟离烨。

    “来不及了,如无意外,赶制的衮服应该已经完工,我得马上进宫查验一番。”钟离烨匆匆擦了把脸,揉揉发酸发张的眼圈,“今夜不用等我回来。”

    前不久太子出事,作为太子的亲信之一,钟离烨未免收到牵连,钟离府一时间门可罗雀;哪知新皇薛泽竟钦点了钟离烨辅助主持登基仪式,此圣旨一出,前往钟离府祝岁的人几乎要踏碎门槛。

    饶是清婉精通人情世故,也不得不感叹人情冷暖。

    “清婉姐,这是过年要给各家送礼的单子,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丫鬟将一张誊写好的红帖子递给清婉。

    府里的主人不在,大家早已经将清婉当作第二位主人。

    清婉拿起笔,在帖子上添了几笔,丫鬟踮着脚看着说道:“池家,为什么今年要给他们多添置礼物啊?”

    清婉脑海中浮现在某个宴席上钟离烨流连的目光,用笔尖点了点丫鬟的脑门,“叫你办,你就照着办就行!”

    丫鬟在清婉身后吐了吐舌头,暗道:“我也没说不招办啊!”她又看看礼单上添置的物品——上好的江南彩绣织锦、昆仑美玉、錾金琉璃手串这些东西怎么越看越觉得是给女孩子准备的?

    丫鬟看着清婉娉婷的身影,不禁为她感到惋惜,只可惜清婉姐姐身份底下,这样好的人当钟离府的夫人该多好?

    临近年关,宫中经历过骚乱后也在慢慢恢复正常,各级官员们也都还在自己的岗位上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

    因着御林军有军士不听指令擅自行动,在夏嘉年的授意下,有言官狠狠参了灵夫人一本,从前不久的皇后试图把持朝政,到灵夫人染指军权,用词之精准,语言之辛辣,一针见血指出后宫对朝局的影响,请求新皇秉公严惩皇后与灵夫人。

    薛泽登基之际,对这番言论很是重视——处置好永昭帝留下来的人,是稳定朝局的需要,也是表明招揽人心的机会。

    而夏嘉年也在同时上了请罪的疏奏,自陈治军不严的罪责。

    在斟酌过后,薛泽剥夺了皇后与灵夫人的称号,因念及皇后的养育之恩,将她发配到通天寺。而灵夫人则被发送至永巷做苦役。

    至于夏嘉年,薛泽非但没有怪罪,反而体恤他千里迢迢赶回京城后解决了叛乱,命他好好整顿一下御林军。

    “大人,这是各个世家推选出来的子弟。”双喜躬身将一张名单递给夏嘉年。

    “先给丞相看。”夏嘉年坐在太师椅上没动。

    正在和同僚聊天的白远顿了顿,望向双喜,后者看了看夏嘉年,随即将名单恭敬地递了上去。

    从前御林军的选拔都是夏嘉年一手操办的,只是这次出事之后有人提议军中军士的选拔须得有人从旁监督,薛泽便随口说了一句丞相可以帮忙留意一下。

    本来大家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最近宫中一些文官平日里办公的宫署清明殿正在修葺,白远等人就只好来到了夏党等人处理政务的定川殿办公。

    所以整个定川殿泾渭分明分成了两部分,左边是梳着武冠的夏党,右边则是梳着进贤冠的文官。

    白远接过名单,细细看了一遍,大殿上静悄悄的,目光都在白远和夏嘉年身上梭巡。

    “这名单上的子弟恐怕太尉还得仔细着筛选一遍”白远沉吟道。

    夏嘉年笑了一声,他是清楚这些清贵子弟的秉性的,他们瞧着御林军威风凛凛,便争着找人举荐到宫里当差。他知道白远这样说应该是客气了,这其中的一些恶霸纨绔,何止是需要筛选。

    这话恰好被经过的六韬听到了,他没在意白远说的话,却看不惯白远底下那些人的窃窃私语,怎么搞得像是他们愿意招揽这些只有空架子的子弟似的。

    “这些都是权贵家中举荐的人,选上了可能就得供着,选不上的还得赔份礼物,诸位来这里是办公的,可不是看戏的。”六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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