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个人里,只有吴韫知道周明和黄珍珠的关系,在台下踢美熙,让她不要乱说话来得罪周明。

    乍听这词不是什么好意思,周明酒杯睇唇的动作有点顿,眸色转冷。

    有人看不懂波云诡谲,来了兴致:“是什么意思?”

    美熙被吴韫结结实实地踢了一下,恼怒地剜他一眼,继续说:“顾名思义,就是这人好像只配和男人在廉租房做的感觉。”

    另一个的女生做了解释:“穿得很土,可长得又有几分姿色。”她撇了撇嘴:“混到一起,不太高级的美。”

    其实刚刚美熙和她咬耳朵的比喻更贴切:又土又骚,是男人会喜欢的长相身材,给人感觉就是给点小钱就能在她租的房子里把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女人。

    阿泽竟然能意会:“你就直说,是那种‘男人看了想要睡的村花’不就行了?”

    美熙被逗得前俯后仰,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阴损:“这可是你说的哈哈哈。”

    吴韫心想这下完了,说话这么难听把周明得罪个底掉,他偷偷看对座的周明,他的神色如常,抿了口酒,喉结因吞酒的动作微动。

    再开口时,周明的声线淡淡:“廉租房女?”

    嬉闹完了,纷纷想听听看周明会说什么,他把玩着酒杯,杯底只余几粒冰块正在消融。

    美熙窃笑:“是呀,贴不贴切?”

    周明望着那个酒杯,唇角讥讽的弧度明显:“她是廉租房女,那哄她上床的我是什么?”他挑眉:“廉租房男?”

    周明把酒杯搁回桌面,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不至于吧。”

    这番话像是投下静音炸弹,周明自爆,让肆无忌惮乱说话的众人瞬间安静,尴尬得不行。

    看周明对黄珍珠并不热络甚至慢待,大家以为两人只是普通关系,说得再难听些,学校都是他家的,上下属关系。没想到两人都上床来了,还是他‘哄’的。他当然不是他口中的‘廉租房男’,这点众人一清二楚。

    提出‘廉租房女’论调的美熙面上讪讪,乜了吴韫一眼,没想到这小子耸耸肩,一脸‘我早就让你别乱说话’的样子。

    阿泽天生心眼宽,出来打圆场,肯定了周明的眼光:“嗯,黄小姐挺好看的。”

    另一个女生瞪了他一眼,他反瞪回去,干嘛?他刚刚还夸她是‘男人看了想要睡的村花’呢。村花耶!一个村好几千个人,以为村花这么容易出?

    骗村姑说鱼被他冲掉了,她难过得掉眼泪,周明本就心烦,又被这些人无端扯了个什么‘廉租房’来嘲笑她土,她这人受了委屈只会躲起来掉眼泪,开玩笑的这群人又不知道,而她那副受了委屈瘪着嘴掉眼泪的样儿在他面前挥之不去。

    这让周明坐立不安,他暗暗爆了句粗,拿起车钥匙跟他们说自己有事,要走了。

    才刚刚开台怎么就走了?身后怨声载道,阿泽追上来问周明怎么了,他说没事,摆手走了。

    他怕晚了,大街宽巷的,村姑又跑没了。

    周明知道黄珍珠会搭公车,出停车场问保安附近的公车站在哪,保安往外指,说刚刚有个女人也来问公车站。

    亭子里小男孩画完金鱼的全貌,手臂重叠乖巧地趴在椅子前观察那袋金鱼摆动,聚精会神时湿亮的眼儿,小嘴随着吐泡的鱼嘴张阖。

    周明朝保安递出停车卡,看着觉得好笑:这小孩跟村姑一样土,捧着袋破鱼就当宝。

    ……

    周明是在南山大道中的公车站看见黄珍珠的,宽大广告牌的前面,烈烈寒风里,她形单影只一个人,马路的树木阴影盖了她大半张脸,昏黄的路灯光下是她紧抿的唇。

    周明的车停在广告牌后面,占了非机动车道,下车的他让她上车。

    走过来的周明让黄珍珠不适地往一旁侧了侧,她摇头,残留着哭过的鼻音:“不用,公车快来了。”

    周明拧眉:“闹什么闹?上车。”

    黄珍珠不肯,周明现在没什么耐心哄她:“不就是几条破鱼,赔你就是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黄珍珠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掉,他拽着她往车旁走,拉开车门把她往里面塞。

    黄珍珠挣扎时用没被拽着的手推他:“放开!你这个混蛋……放开我!”

    架不住周明大力,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直到把副驾的门甩上。

    被推进副驾的黄珍珠因为被拽,弄得她衣领微张,长发也凌乱了,那双哭过的眼儿瞪着他,又怨又恨,别有风情。

    上车的周明让黄珍珠别乱动坐定,他给她拉安全带。

    夜里南山大道的车辆很多,但是治安一般,经过的行人多看几眼这场闹剧,只是周明的动作流畅迅速,只一会儿他的车就开走了。

    周明被黄珍珠的含泪怒目搅得心烦意乱,把注意力拉回在马路上,这才发现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手背被她砸红了,腹诽村姑是不是在乡下犁过田。

    意识到这是去周明家的路,黄珍珠说她要回南大,他置若罔闻,直接驶进小区,把车停妥在车库里。

    黄珍珠不肯下车,周明故技重施,下车后打开副驾的车门,径直把她扛起来往屋里走,她扑腾时攥拳捶打他的脊背,气得咬牙切齿:“我不进去!你这个混蛋!混蛋!”

    周明被她砸疼了又不好直接去揉背,随手把黄珍珠丢在沙发上,他仅有的耐性消耗殆尽:“别闹了!村姑,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黄珍珠被周明栽在沙发上,额头撞上沙发背,眼前一黑,她再勉强坐直起来时,心口顶得有点疼。稍没察觉,她的面颊一凉,后知后觉去摸脸,才发现眼泪又掉了下来。

    刚刚被吴韫说下流的话,动手动脚的惊吓未定,珍视的金鱼又被周明弄没了,现在他罔顾意见粗暴地把她往家里扛,委屈难过受辱几番情绪轮转,黄珍珠到了伤心处,情绪不稳地掉下眼泪,妆都哭花了,用手背擦掉又添新泪痕。

    周明以前都不知道黄珍珠是这么贪哭的一个人,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泪,她却躲开了:“别碰我,用不着你来假惺惺,你们都是混蛋,你朋友对我乱来,你又丢了我的鱼……”她透过朦胧的泪眼和周明对视,像哭又像笑:“你们这么侮辱我很好玩?我欠你的?”

    周明知道今晚吴韫把黄珍珠吓狠了,但是说来,他还没不要她,她就胆子肥了出去找男人,不吓她不长记性。

    “今晚你哥不是给你介绍男朋友吗?”他问:“你觉得吴韫怎么样?比小保全强吧。”

    他捏她的下巴:“要找老公也该找这种。”

    “……”黄珍珠错愕了几秒,理解他话语的意思后,稍一回神像是听见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原以为只是吴韫品行卑劣,见人就调戏,原来都是故意的,他存心叫外人来吓她的。

    黄珍珠对上周明的眼,一字一句告诉他:“周明,你真是个混蛋。”

    周明反问:“黄珍珠,你今天才知道?”他烦躁地叉腰,微微仰头时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他承认:“是,我是混蛋。”

    他和黄珍珠对视,言语很是讥讽:“那你在和混蛋身下张开腿的时候就没想过今天?”

    黄珍珠骇于他的直白,不发一言。

    周明的气场逼人:“嗯?不说话?”他勾起唇角:“村姑,你哭着喊着说不堕胎的时候,就没想过这是混蛋的种?黄珍珠,你不堕胎,想要我负责,说到底为了什么?因为我是你的最优解,是你这个层次能抓到的最好的男人。”

    周明知道黄珍珠会抓住他,因为他是她最好的选择,因为他是最好的选择选他,而不是因为他这个人,因为背后的金钱权势地位,这里面有几分是真情是爱,是冲着他这个人的?

    上位者有着天生自我良好的感觉,周明也不例外。

    黄珍珠的心思被说中,她的确把周明当作最优解,一个女人,想跟喜欢的男人结婚生子过日子在哪里都没错,但是她能打的牌太少,他明白清楚地告诉过她,在他这里血缘就是个笑话。

    黄珍珠抿唇无话,眉眼微垂时白皙的颈子黏着几根发丝,刚刚动作太大汗湿的,这副模样几分惹人怜惜。

    周明闹了一晚无心再吵,换了双家居鞋上楼,冷处理黄珍珠,想走想留随她便。

    水汽氤氲的浴室,淋浴的水雾漫上镜子,朦胧成一片,把镜子里反射的男人结实流畅的身体遮盖。

    周明摁压洗发精的时候,忆起刚刚的插曲,品味起‘廉租房女’四个字,托福黄栋梁对周家的‘当牛做马’,黄珍珠能进城打工,彼此看对眼和他在一起,以他这个人这副身家,还在这套房子,怎么说不算埋没她吧?凭什么村姑敢对他甩脸子,还怀着他的种去相亲,真他妈胆子肥了,凭什么,凭她那张脸?凭她是村花?

    黄珍珠在楼下厅静坐了一会儿,把那阵突如其来的心口疼熬过去,听见楼梯的脚步声,他下了楼。

    围着浴巾的周明看见黄珍珠拎着包,浓眉微挑:“你要去哪?”水珠沿着男人好看的腰腹肌肉往下滑,他头上搭着毛巾擦湿头发,她移开眼睛,“回学校。”

    她以为他要送她:“不用送我。”

    周明嫌她自作多情:“谁说我要送你了?”

    周明走到黄珍珠身边,拽着她的手腕:“谁让你走了?上去。”

    他拉她上楼意味着什么,黄珍珠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卧室的那张大床,挣回手腕:“我不要,我怀孕了。”

    周明闻言笑了,笑得很放松,那抹笑容在黄珍珠看来却很残忍:“怀孕怎么了?我狠点,帮你做掉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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