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前一日我还与玄漓在芳菲的桃花林中散步,谈及如今青红两岸自由交往和乐祥和的现状,彼时,我们竟都忘了世事变化总是无常,今日安定不代表明日亦能无忧,平静背后往往蕴藏着致命的风暴,

    照眼前这趋势发展下去,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的了,

    十万火急地赶到天宫向天帝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因他老人家之前在派遣瞿墨和惊鸿同往红阑野时就早已对今日之事有所防备,所以答允支援红阑野的一万军士已在规定地点整装待发,只待此番作为总兵头目的瞿墨一声令下便能有条不紊持枪荷戟地出战了,

    然而,因了眼下这情况确实來得突然,瞿墨和惊鸿此番皆得留在结界周围作法施为暂时顶住那些数不胜数、势如狼虎的恶灵,只有我由于修为还不足以为助力,尚能得空跑到天宫來搬救兵,

    天帝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继而眼含忧虑地捋须道:“非朕不信任卿的能力,只是这带兵之事非比寻常,分毫不得踏错……”

    “既如此,陛下可烦请另一位富有经验的能臣武将领兵一行,桓玉不才,只为其带路便可,”

    “卿所言正合朕意,只可惜现如今各族混战,情势危乱,将军们诸事缠身远在外境,一时只怕难以召回啊,”

    正在天帝愁眉不展时,立在阶下的无弦上前一步向天帝恭谨道:“儿臣愿往助瞿墨上神和小妹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忝列左右的诸位神仙们皆面露赞许之色,而天帝思虑半晌随即也欣然同意,当下便着无弦临时领兵片刻不得耽误地随我前往红阑野,

    虽然会散从大殿出來时我们迎头碰上了晓鸯,她得知事情经过后再三要求与无弦一并去,但在他义正辞严的回绝之下也只得憋着一口气灰溜溜地妥协,只是离开时我一直都能真切地感觉到她在用她那特有的凉飕飕的眼神从背后死死地盯着我,,

    拜托,我们是去打仗又不是去郊游……

    到练兵场点过兵之后,我们马不停蹄地便腾云赶往红阑野,

    不过,说好的一万人马果然只是虚报的数字,事实上只有八千多一点……想來这六界之中如今乱得很,天宫处于中立为了讨好各方已是外调了不少兵力,现在能勒紧裤腰带挤出这么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刚一抵达红阑野边境,震天的杀声便穿云而來,而待到达混战地点时,但见圆形的结界早已被那些狂暴的恶灵冲得不成样子,且从飘扬的旗帜看來,现应有三方力量在合力抵挡这股势如破竹的冲击:

    火狼和九尾狐族自不必说,只是为何还会有魔族的军队在这里,

    说不定,因之前伊籍的坐骑星魄在这乌木附近肆意释放灵压、后來甚至于还从天上掉下來砸出个大坑,此次乌木邪气大盛、周围结界破损也有他们魔族的一份责任吧,

    虽说我自幼看的书不少,关于战争场面算是比较了解的,但真正亲眼目睹眼前这番气势恢弘刀戟交光的情景,还是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别担心,”见状,无弦握了握我的手,“届时我会亲自作为前锋冲阵,你跟随大军其后,呆在军中随时给他们施法疗伤;而我会一直将你锁定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让你免于危险,”

    闻言我侧头看向他,他脸上随即泛起一抹柔和的浅笑,令人倍感安心,

    我深吸一口气,朝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刻不再耽误,无弦当即向身后大军发号施令,紧接着身先士卒地打头冲了下去,八千军士被他这镇定从容的态度和所向披靡的气势所鼓舞,一时战意大盛,呼喝挥戟地也紧随他的步伐而去,

    先时浮在半空中尚且看不真切,这会儿亲临战局我才真正看清了那些恶灵的真面目,,

    他们一个个就像是在地狱里受过苦刑被逼疯爬出來的,肢体残缺不全,面上凶相毕露,通身怨气冲天,杀戮时手法更是残暴……而这些还算是勉强可以认清形貌的,至于那些奇形怪状、血肉模糊的鬼东西,有的甚至似碎肉般被揉在一起,简直让人不堪直视,

    这阵厮杀甚是惨烈,身边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天兵,后一刻就像是被阔斧砍伐的纤树一样接连倒下,即便我蓄满一身清气左右开弓地替他们疗伤,也诚然敌不过那些丧心病狂的恶灵这摧枯拉槁般的毁灭攻势,

    正当我满头大汗忙得不可开交之际,捏诀的手突然被旁边斜插进來的某个人给一把抓住了,,

    “原來你躲在这里,”居然是混入战局后就再沒见过的瞿墨,“我教你的一身法术难道是白教的,”

    看他如今虽溅了一身粘稠的不明液体,但气息尚未紊乱,衣物也不见有任何破损渗血之处,便知他此番恶斗还算游刃有余,这让我安心了几分,

    “师傅,我深知自己修为深浅,留在此处为军士们疗伤远比自己盲目冲入阵中与那些让人看着就犯怵的恶灵厮杀要來得合适啊,”

    然而瞿墨闻言竟是深不以为然:“我还不知道你,多半是为自保才找此借口,”

    本來我为那些受伤濒死的军士们无休无止地疗伤已是急得焦头烂额且元气亏损不小,这会儿又听瞿墨如此冷言相向,不免來气:

    “师傅,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八仙过海还各显神通呢,做什么事不都应该看清自己的能耐再量力而行么,更何况现在还是这么紧急容不得半分差池的情况,,”

    “怎么回事,”

    正值我怒上心头与瞿墨分辩着,无弦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我的左侧,

    “我,,”

    “殿下,处在如今这般混乱的战局中,你是尚且觉得清闲自在吗,”

    我正欲开口,瞿墨却抢先和无弦搭上了话,隐含冷箭的语气就算是站在一旁的我听着也觉刺耳,

    即便他平时说话素來就不怎么好听,此时此刻却显得尤为过分……

    明明昨日还好端端的,现下这又是被谁招惹到了,

    ,,然而,听到瞿墨这满怀恶意的言辞,无弦果然还是沒听明白,

    他眉毛也沒动一下,当即正儿八经地应道:“并非如此,那些怪物很难打,”

    “……”

    “……”

    无弦继而反过來问瞿墨:“上神看來并无大碍,为何此番滞留在此不上前继续杀敌,”

    瞿墨随手抹去脸上一片泥渍,淡然回答:“无须殿下催促,我眼下正欲让我的徒弟与我一同上阵,”说着,他抓着我的手指更加用上了几分力气,

    无弦闻言皱眉,“她目前修为并不适合,,”

    “我是她师傅,这家伙有多大能耐我比殿下清楚,”

    无弦话未说完,瞿墨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说话间,我竟蓦地感到一阵暖流从自己手臂被他抓住的地方往心脏方向势不可挡地涌了过去……

    “这,,”面对这突然起來的状况,我不由惊慌,

    “行与不行,丢入阵中便知,”

    “慢,”

    耳畔瞿墨和无弦话音未落,背后平白地就猛受一推掌,尚不及作任何反应我便被一股气给凌空托起,径直往恶灵堆中送去,,

    “啊,”

    正值这性命攸关的危急时刻,前夜那毫无缘由的燥热骚动感突然又席卷而來,原本清晰的视线忽而漫上一层薄雾……就在这最不好的时机,推着我的那股气蓦地自背后消散了,我感到身子一重,双脚下一刻便稳稳地落到了地面,

    “吼,,”

    刚一落地,一只恶灵就不由分说满身戾气地朝我扑了过來,惶急间我捏诀正待施法,头一痛,胸口传來的心跳声竟雷鸣般响在了耳边,紧接着视线中那个丑陋的怪物也随之猛地扩大又缩小,口中唾沫一瞬间像被蒸发殆尽,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焦渴狂躁感几乎要将我逼上绝路,

    “吼,,”

    待我重新睁开好似干得要烧起來的双眼时,那个本來还手舞足蹈对我凶相毕露的恶灵一接触到我的视线,迅疾生风的动作居然登时滞了一刻,显示出些许畏缩之态,

    而沒由來地见它这般,我竟从心底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愉悦之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去死吧,”

    说着我挥动手臂,一时之间力量果真源源不断地冲了上來,仿佛深眠于身体各处的灵力突然之间全都苏醒了一般,只迎头一击,神火焚处那穷凶极恶的邪灵便眨眼间化为了一堆粉末,,

    周围其他恶灵见了,皆不由往后退避了寸许,

    “桓玉,”

    神思混沌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含着焦急倏忽落于身后,

    我循声当即转过头,然而模糊的视线才刚与眼前人相接,他就狠吃了一惊,

    “你、你的眼睛……桓玉,你到底是怎么了,”

    ……这一刻于无边的浑噩之中,他的声音好似一股泠泠清泉淌入我的耳朵,不疾不徐间悠悠涤净了灵台的蒙尘,浇熄了心底仿佛是在以我的神智心魄为柴薪的熊熊恶火;而浑身上下紧随着弥漫而來的一阵疲惫酸楚感,竟让我一时腿软差点沒一屁股坐到地上……

    好累啊……就好像昨天一整晚都沒有歇息过片刻一样……

    我的身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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