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陌江,  扁舟慢悠悠地逆江水而上。

    舟上,一人伏案书写着神秘的符号,另一人内掐子午闭目打坐。

    扁舟一路向上,  离开了南靖国的地界,  进入武鸣国,  再向上就能看见不少靠江而建的村落。

    雾霭蒙蒙,江边的人偶尔能看见江中有小舟驶过,  再一眨眼却是看不见了,仿佛是错觉。

    细雨淅淅沥沥落下,  却没有浸湿小舟上的人分毫,反而在小舟周遭形成了一道雨幕,  将小舟包裹了起来。

    就在这细雨萦绕中,招凝埋头写下第三千个上古云纹,云纹百转,好似有生命一般,  最后一笔落下,招凝便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氛围在周遭浮动,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在牵引着。

    招凝顿了片刻,她放下笔向远方看去。

    秦恪渊睁开眼,问“怎么了?”

    招凝说道,  “师叔,远方好似有什么东西。”

    秦恪渊遥遥看了一眼,“江月村快到了。”

    这江月村就是当年祭祀龙王的村子。

    招凝默然,  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静静站在舟头,  等待着小舟向江月村方向驶去。

    江月村渡口,  木架搭建起临祭台,  祭台中央关着乳牛和羊羔,穿着古怪的祭司摇晃着拳头大的铃铛,在祭坛上跳着不伦不类的祭祀舞蹈。。

    祭司一舞完毕,跪地高呼,“龙王显灵,庇佑我村,奉上祭品,岁岁年年得丰收。”

    两个穿着蓑衣的村中男子拉开了祭台中央的挡板,乳牛和羊羔直直的掉入水中。

    下方村民中有年纪小的,掩着口水不懂掩饰,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听娘说村里把各家各户仅剩的银钱凑在一起,去郡府上弄来的牛羊,路上还险些被山匪和饥饿的流民抢了去,而村子里这么做就是祈求龙王不要再惩罚江月村,赐予他们来年丰收。

    就在这时,江面上突兀地卷起了漩涡,极快的就将牛羊吞噬了进去。

    但漩涡并没有停止,站在祭台上观察的祭司知道仅牛羊是没用的,向村长方向看了一眼。

    在村长身后,瘦弱男子用白布襁褓包裹着刚出生不久女婴。

    村长朝他向江上指了指,示意献上祭品。

    “村长……”瘦弱男子哀喊了一声。

    村长有些不忍,抬眼又去看祭司,祭司瞪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村长并不敢再多说什么,撇过头去,闭着眼向身边另两人摆摆手。

    那两人抢了瘦弱男子怀里的孩子,面无表情地向江边走。

    瘦弱男子没有追去,掩面跪在地上。

    江边,抱着女婴的人将孩子放在木盆中,另一人用长竹篙抵着木盆边缘向漩涡方向推去。

    “我的孩子!!!”

    忽而,人群后方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

    一个年轻的妇人满身狼狈、跌跌撞撞的推开人群冲来。

    村长拉住她,“詹娘,祭祀孩子是我们江月村这百年的传统,每十年都要祭祀的。就是因为上个十年,我们没有祭祀,龙王发怒,看看这几年,大水倒灌,颗粒无收,连江里的鱼都网不了多少,再这样我们村就没法生存了。詹娘,你不要害了大家!”

    妇人一把甩开村长的手,她头上还裹着布巾,身上只穿了一身中衣,已经差不多湿透了。

    她显然是还没有出月子,直接从床上冲了下来。

    “那是我的孩子!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我不会送她去死的!”

    她不管不顾地冲向江边,放孩子的两个男人拉住她。

    “詹娘,孩子入了清陌江就是龙王的祭品了,就不能再拿回来了,会夭折,会传染厄运的。”

    “那个小孟儿呢?!她不是好好的?你们休想拦我!”

    妇人强行挣开两个男人,两个壮年男子这时却抓不住妇人分毫,眼睁睁地看她踏入江水之中,一步一步地往孩子的方向冲去。

    直至走到江水过腰的位置,水流越来越湍急,妇人在水中连站稳都困难,更别说去追已经快到漩涡中央的木盆。

    她痛哭大喊,“孩子!我的孩子!”

    下一刻直接跌倒在水中,两个男人不忍,也冲到江水中,想要把妇人捞回来。

    可是风浪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妇人在水中挣扎,拼死向江水中央去追,可是硬生生折腾去最后一丝力气,却已经无能为力,眼看着,木盆倾斜,孩子即将从木盆中翻出来。

    她大喊着,“不——”

    就在此时,忽而一道光华在漩涡中央闪过,漩涡好似停滞了半息,紧接着漩涡竟然逆转方向。

    漩涡逆向旋转着冲出了水面丈余,木盆便在漩涡顶上高低起伏,但那摇晃的程度好似摇篮,木桶中的孩子蹬着小脚,舞着小手,咯咯咯咯地笑着。

    妇人见到这般神迹,眼泪崩落,仿佛看到了希望,又生出一丝力气,向前游了半丈。

    岸边上的村民们惊呆了,村长走到祭司面前,“怎么回事,龙王不要我们的祭品了吗?”

    祭司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直接跪倒在地上,疯疯癫癫地喊着“龙王显灵”了。

    冲上半空的漩涡水柱好像活了过来,竟然拖着孩子向前弯曲,像一只水做的大手,将孩子递到了妇人面前。

    妇人喜极而泣,将孩子从木盆中取出来,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大抵这时在江水中挣扎残留的最后一丝力气已经耗尽了,她眼皮重极了,好似要晕厥过去,却还强撑着,自言自语道,“娘一定会把你带回岸上,没事的,别怕,娘在。”

    她高举起孩子,向岸边艰难地走。

    身后那扭曲的漩涡水柱扎入妇人身后,入了水中,将她也托了起来,在妇人惊慌抱紧孩子的下一刻,她就被平平稳稳地放在了岸上。

    妇人不知所措,人群中,妇人的丈夫终于回过神,他奔跑到妇人身边,一把抱起妇人和孩子,“我们不献孩子了,不献了。”

    但村里的其他人却不满意了,“若是不献孩子,我们村以后怎么办,这十年,我们像是被诅咒了一般,种什么死什么,网里从来捞不起大鱼,若非家里有一些存粮,我们就只能去镇上讨饭了。”

    村长走了过来,他的神色很是复杂。

    妇人丈夫跪地抓住村长的衣摆,乞求道,“村长,不要再祭祀了,至少不要祭祀我的孩子了,你看,龙王都把孩子送了回来,一看就是不要我家孩子。村长,我们这娃儿才刚出生,求您了。”

    “正是因为刚出生,没有养起来多少感情,才好送出去。上一次祭祀的其中一个女娃,不就是刚出生就送上去了,那婶子后来不还是生了几个大胖小子,虽然这两年闹病痛,没有熬过去,但这是上个十年没有祭祀闹得。”村民中有人劝道,“你们还年轻,小娃娃还能生好些个,何必为一个闺女伤心。”

    妇人听到这话眼睛仿佛都要红了,她将孩子塞到丈夫怀里,直接冲向了那个劝说的村民,发了疯的撕扯他,“你怎么不把你家孩子送了,你怎么不叫你家镇上寄养的闺女回来祭祀,你这个杀千刀的,我要杀了你!”

    一时间整个岸边混乱做一团,曾经有孩子被祭祀的,信奉献祭求丰收的,互相打了起来,还有两边摇摆不站位的尝试着去拉架,却被强行牵扯到其中。

    村长吼了一声,“好了!”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话,经年的积怨好似在这一刻爆发了。

    村长无措,他去拉跪在地上疯癫磕头的祭祀,但祭祀根本叫不动。

    就在这时,打闹声忽然停止了,四周好似连雨声都听了,村长惊惧地抬起头,却见村里打斗的众人被定格在了原地,“这……这……这发生了什么。”

    村长害怕地后退,撞到祭司身上,直接摔倒在地。

    忽而他听见一声浅淡地询问。

    “可以带我去看看那个几年前病痛死去的婶子吗?”

    村长一惊,半撑着身子抬头,就见岸上不知何时站着一对男女,仙姿佚貌,超凡脱俗,雨幕在他们身上形成一圈氤氲,没有沾湿他们分毫。

    村长呆滞地喃喃出声,“仙……仙人。”

    大抵是没有人回答她的话,招凝将目光落在定格的村民中,她指尖划过一道灵光,被定格的村民瞬间就解了禁锢,因为突入起来的僵硬释放而都跌倒在地,更没有心情在继续刚才的打斗。

    这些人倒地后有的跪在地上,有的偷偷摸摸地打量他们。

    招凝又问了一声,“那位婶子的坟茔在哪里?”

    刚才救孩子的妇人抬头看招凝,在她两次询问中抓住了线索,她小声地问道,“你是当年那个被祭祀的孩子吗?”

    招凝朝她浅淡地笑了笑,“是我。”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呆呆地看着招凝,一时间没人敢在说话。

    妇人抹着眼泪,站起身子,比任何一个村民都坚强,说,“我带你去,我知道他们埋在了哪里。”

    说着她跑回来,将自家的丈夫踢了起来,而紧紧抱着孩子,对招凝说,“来,这边走。”

    这个渡口好似就剩下了他们的脚步声和雨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追着他们去。

    村长终于反应过来,爬起身子想要追过去,刚起身跌撞地走了两步,一席长袍衣摆就落在他面前。

    村长僵硬地抬头看这高大的仙人,对上一双仿佛万古寒冰的眼。

    紧接着,他就倒飞出去,连带着祭司,两人噗通一声坠入了清陌江中。

    秦恪渊目光又划向村民,村民们都瑟缩地低下头,再也不敢抬头或胡说什么了。

    招凝跟着妇人向村子后方的山坡走去。

    妇人小声说道,“二十年前祭祀的时候,我才刚懂事,只记得那晚上隔壁婶子家大吵了一架,从天黑到天亮,到了祭祀的时候,隔壁的叔叔就抱着襁褓走了出来,而婶子却一直没有露面。”

    “那天的祭祀好似并不成功,祭祀牛羊之时,清陌江一直没有反应,直到将你和小孟儿放上木盆送到江心,忽而见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江中钻了出来,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龙王现身。”她顿了顿痛苦地说道,“我们以为那就是龙王。”

    “它很是喜欢小孟儿,甚至用尾巴卷着木盆将小孟儿送上了岸。那黑影也消失在了江面上。等村里人抱起小孟儿,去找你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了,他们以为龙王只要一个孩子便足够了。就又把小孟儿带回村里抚养。”

    招凝早就猜到了这样的故事,而那时她应该是被秦恪渊救走了,沿着清陌江向下去,进入了南靖国。

    雨已经停了,但路依旧很滑,上山坡,两个凡人走得极慢。

    妇人还在继续说着,“小孟儿不是在我们村里出生的,她是村里人从山上捡来的。村里人本只是看着她可怜照顾她,可是那年清陌江决堤,大水倒灌,祭司说要提前祭祀龙王,祭龙王的孩子向来都是未满月的孩子,小孟儿理所应当的成了其中一个,而你也正好那月出生。”

    她说着偷摸地回看招凝的神色,却见招凝面上并无表情,连眼神中都并没有太多波动。

    妇人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小孟儿救回来后,在村里养了十年,这十年里经常有村民看见龙王的身影出现在小孟儿身边,起初都害怕着,后来发现只要好好待小孟儿,龙王就不会生气,便都安心了。等到第十年,祭祀龙王的时间又到了,村长大着胆子去问龙王,就是小孟儿身边那只巨大的黑蟒,问龙王可还需要祭品,黑蟒却在第二天带着小孟儿离开了村子。”

    “龙王走了,这祭祀理所当然的停下了,大家都以为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杀千刀之事了,却不想后面十年村子越来越难,到了这几年已经闹起了饥荒,村里人说其实外面也在饥荒,没东西吃,可是我们村却比外面更加严重,前几个月,清陌江翻涌出漩涡,江上撒网的村民都被掀到江水中,所有人都看到了江中漩涡里有一双巨大的眼睛。”

    “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只带走小孟儿的黑蟒并不是龙王,真正的龙王还在江底,并且因为失去了一次祭祀,已经非常生气了,我们村这几年的情况就是龙王的怒火。所以村长又和祭司一起招呼着村民再一次商量起祭祀。”

    说到这,妇人抱紧孩子,脸埋在襁褓中,泣不成声了。

    妇人丈夫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他看着哭泣的媳妇,紧紧闭着眼,再睁开时痛苦地说道,“是我没用,是我护不住孩子。”

    招凝沉默不语,也不知是沉在这过去的故事中,还是看到了不远处的坟茔。

    几人走到坟茔前,雨已经不下了,妇人抹着眼泪,指着坟茔说道,“这是你娘的墓,旁边两个是你弟弟的。你爹十来年前跟村里人上山打猎,不小心被野猪拱下了山崖,等村里人找到时,已经不成人形了,更背不回来了,就当场掩埋了他。”

    招凝看着墓上字样,其上文字歪歪扭扭书写着,“向梁氏之墓”,而其他两个墓碑上写着“向氏大宝(二宝)之墓”,是村里人立的墓碑。

    她静静地看着,秦恪渊递上了三支刚刚点燃的香。

    招凝接过香,上前半步。

    “我叫招凝,是师叔为我取得名字,感恩您生身之恩,回来看看您。”

    “招凝赶不上您最后一面,愿只愿您轮回转世,平安顺遂,幸福安乐。”

    抵额,躬身,拜祭三下,将立香插入墓前土地,退后跪地,大礼叩首。

    青烟缭缭,晕入空中,隔着轮回冥冥,送去招凝呢喃祝语。

    就这般在墓前停了些久,招凝起身,回到秦恪渊身边。

    妇人抹着泪,“你娘知道你回来,还成了仙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招凝看着她,抬起手,掌心灵光散成光点落入妇人和孩子身上,浸湿的衣物瞬间就干了,身体里也暖洋洋的。

    “这……这是?”

    招凝浅淡一笑,“莫生病了。”

    明明只是几个字,她好似感觉到身上的病痛都消失了,怀里被折腾的脸色苍白的孩子也红润起来。

    这是仙人赐福。

    她猛地跪在地上,身边的丈夫还没弄清楚状况,也跟着跪下。

    还不等她道谢,身前的两人就已经消失了,她听到仙人留在她耳边的声音,“我们会帮你们解决龙王索祭之事,以后莫要在让他们以生灵祭祀了。”

    “仙人大恩,仙人仙福永享。”妇人重重叩首,她的诚心告知大地,告知苍天。

    入夜,江月村外,清陌江中央。

    招凝和秦恪渊站在扁舟上。

    “当年此地妖兽唯有那黑蟒,并没有其他的妖兽。”

    “难道是这几年新生的妖兽?可是凡俗灵气稀少,十来年的时间,怎么可能就会新生有翻江之力的妖兽,这实力起码在筑基期。”

    “还记得你之前在舟上绘制太古云纹之时的感应吗?”

    招凝点头,想起那时候她就感觉好像这里藏着什么东西。

    “怕是上古之物。”

    水面湍急,神识渗入其中并不能直接找到妖兽所在,但在漩涡出现之时,秦恪渊便封锁了这片区域,它不可能逃走。

    两道剑光凭空划过,紧接着剑光好似形成一圈屏障,渐渐向四周晕开,直至一道无形的结界覆盖方圆百丈,将清陌江这片区域完全笼罩在其中,除非实力在金丹之上,否则没人会知道清陌江今夜究竟会发生什么。

    招凝见状,伸出左手,鬼哭藤沿着她的手臂,攀爬,生长,直至自行编制成一条暗紫长鞭。

    她持鞭猛而劈向江面,但意外的是,江面并没有起丝毫波澜,而江面之下却暴起轰鸣只剩。

    招凝并没有停止,就这么一鞭一鞭的下劈着江面,江面下暗流翻涌,无数道鞭影编织成网,触及刹那便要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突然,一道巨大的阴影冲出江面。

    来了。

    身躯庞大,布满了鳞甲,长嘴足有半丈长,腿脚却异常的短,尾巴像是狼牙鞭,足有丈余,这是……妖鳄!

    妖鳄被招凝大闹清陌江激的终于从江水之中冲了出来,他嘶吼着冲向招凝,招凝旋身后退。

    秦恪渊忽而出现在妖鳄前,只冷冷的盯着妖鳄一眼,下一刻,妖鳄从长吻开始凝结成冰,但是妖鳄并非一般的妖兽,他坚硬的鳞甲抵挡住了寒毒的侵蚀,嘶吼之中,獠牙一张,表面的冰霜开始皲裂。

    他扑向秦恪渊,却不想一柄无锋的剑挡在面前,剑亮,晕着月光。

    妖鳄是有灵性的,一感知到这剑光的威力,身子一蜷,想要用自己的坚硬鳞甲阻挡,结果硬生生对上剑光,一瞬间被击飞到清陌江下,它在江中长嘶一声,紧接着尾巴一甩,就要向江中溜去。

    “想走!”

    招凝呵了一声,鬼哭藤做得鞭铺天盖地地附在江面上,探入到江中,生生将妖鳄从江中捆束着拖了出来。

    招凝一眼盯着,她手掌一动,灵光成剑,再一动,妖鳄就会当场分割成两半。

    “仙子饶命!”

    就在这时,这妖兽竟然发出了声音,那是一个难听而嘶哑的声音,甚至听不出男女,好似从腹腔中震动模仿出来的声音。

    招凝微顿,冷冷地看着它。

    “仙子,我没有吃过人,我只是吃了一些牛羊而已,真的,我想修大道的,我不会吃人的。”

    这妖兽可怖,眼神是墨绿竖瞳,满是狡诈。

    招凝只问,“祭祀龙王,长达百年之久,可不可你做的孽。”

    “真的不是我,不是我,今日我看他们送人类娃娃来,我也吓到了。还好仙子出现娃娃送了回去,不然我的修行都前功尽弃了。”妖鳄浮在江面上,可怜巴巴地说道,“这江月村百年祭祀龙王真的与我无关,我是十年前才生的意识。”

    招凝盯着它一眼,看似是信了,缓慢地收了攻势。

    “你今天可是在向江月村讨要祭品。”

    妖鳄顿了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贪嘴。那日我是听到有一个穿着奇怪的家伙在江边说着,说要祭祀,我就想着一定和其他村子祭祀差不多,便悄悄现身,只想蹭一些祭品,我真的没想到祭品会是人类小孩。”

    秦恪渊又问,“短短数十年的时间就能从没有灵智的普通鳄鱼,变成妖鳄,还修炼到二阶,这可不同寻常。”

    妖鳄很是聪明,知道自己不交代清楚,肯定会被困死在这里。

    于是它卑微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江底之下还有江,里面有神奇的东西。”

    招凝和秦恪渊对视一眼,不出意料,这怕是就是上古云纹感知到的东西。

    招凝盯着它,“带我们去看看。”

    “好好好。”妖鳄应着,身上缠绕的鬼哭藤让它难受极了,它眼巴巴地看着招凝,“仙子可否松一些,我好为你们带路。”

    但它只收到了招凝似笑非笑地神色。

    妖鳄登时心里一紧,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埋头栽进了水里。

    招凝和秦恪渊在周身加持了一道避水术法,跟着进入了水中,周遭的水在避水术法的作用下向两边涌去,让他们身上没有一丝沾湿。

    妖鳄带着他们一路向下,这清陌江看似是寻常江河,可这江中心的高度却异常的高,足有数十丈。

    直到到了江底一处水下洞穴中,妖鳄向秦恪渊看了一眼,他直接一动,封锁便解开了。

    那妖鳄钻了进去,招凝和秦恪渊紧随其后。

    这水下洞穴继续向下,且黝黑异常,里面甚至连鱼儿和水中生物都没有,直至在黑暗中游走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一片新的开阔水域映入眼帘,这片水域清澈异常,而且非常的光亮,他们循着光亮出去看,就见远方似乎有一座晶莹剔透、仿若水晶的宫殿。

    而妖兽正是向那边指了指。

    “就是那处。那里格外的神奇,只要在附近睡上一段时间,我就能感觉到妖力壮大了不少。”

    一丝来自苍莽远古的气息缥缈传来。

    招凝看向秦恪渊,却见秦恪渊目光一直紧紧盯着那宫殿。

    “师叔怎么了?”

    “有龙吟声。”

    说完便向水晶宫走去。

    招凝提起万分的戒备,紧紧跟着,越来越接近,便能看见周遭珊瑚丛生,水下荧光生物如同星点,水草碧绿悠哉摇曳,衬的这水晶宫异常的柔美。

    但还不待他们去自己观察着水晶宫,忽而从前方从来一只巨大的阴影。

    秦恪渊速度更快,一道剑光闪过,冲来的阴影登时显出庞大的本体,是一只巨大的绿龟,紧接着,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也冲出了不少水中妖兽。

    它们将招凝和秦恪渊包围在中央,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些妖兽实力最弱的在炼气期,最强的已经是筑基巅峰了。

    它们根本没有灵智,攻击毫无规律,招凝在鬼哭藤的缠绕下,勉强避开几只妖兽。

    秦恪渊指尖的剑光飞快,直接将这些家伙斩落在地。

    招凝猛地一回头,手中鬼哭藤射出,将偷偷摸摸要开溜的妖鳄缠绕着拽了回来。

    招凝冷冷道,“暗算我们?”

    “没有没有。”妖鳄狡辩着,“我很少到这边来,不知道这里聚集了这么多的妖兽,真的。”

    “你以为我们会再信你。”

    招凝冷漠出声,手臂一抖,鬼哭藤完全缠绕上去,根本不再控制,在他尖叫挣扎中,逐渐成为鬼哭藤的食粮。

    秦恪渊并没有额外的动作,他落在水晶宫前,看着门上的匾额。

    招凝收拾完妖鳄,走到秦恪渊身边,也瞧见了匾额上的书写,是两个大妖文,招凝翻查着记忆里那一本大妖文的文字,只是单纯的比对出文字之意。

    “龙宫。”她错愕的出声。

    招凝惊讶地看向秦恪渊,“莫不是我看错了。”

    “没有错。”秦恪渊肯定了她的辨认,“是龙宫,而且是上古纪元的龙宫。”

    “龙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招凝实在是想不通,她跟着秦恪渊一步步走到水晶宫中,水晶宫外面已经有些破损了,像这种仙宫建筑本是可以自行修复的,能呈现出这般状态,便说明这龙宫已经完全被破坏了,只有一个形在。

    两人走到龙宫正殿前,一左一右同时推开那道巨大的如冰般清透的水晶大门。

    一个类似清霄宗云霄大殿的场景出现在面前,八只龙柱撑起穹顶,地面上绘制着繁复奇异的龙纹。

    这似乎就是玉佩上的上古龙纹。

    两人走近半步,视线便落在大殿中央一滴浮在半空的鲜血上。

    远古、苍莽、洪荒之意,似乎就是从这滴鲜血上传来的。

    两人离那滴鲜血越来越近,只有半丈的距离。

    它安静地悬停着,秦恪渊伸出手。

    明明还隔着数尺之距,血滴微微颤抖,无形涟漪荡开,八根立柱上的盘龙忽而缓缓游动,共同向中央吐出龙息,龙息聚集在中央,一副光影呈现在眼前。

    又是一副远古祭祀光影。

    招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反应这是一场祭祀,事实上光影中的画面并非常规的祭祀。

    她看到了虚空黑幕展开,浩瀚天河在黑暗中无声流动,银河漫漫,群星散落。

    八只巨龙在天河之上成环形般来回游动,而在他们的中央,悬停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拳头大的珠子。

    八只巨龙嘶吼着,分立八方,紧接着天河四周的星亮了,无数星光奔向珠子。

    珠子周遭泛起如天河般的银色毫光,那光芒越来越强,忽然之间冲出一道光柱好似要刺破虚空寰宇,天河震动,有什么东西要从天河中冲出来。

    但是并没有,只有光柱中出现了一只可怕的竖瞳。

    招凝好似一瞬间感知到了八只巨龙的情绪,从兴奋到狂喜,又陡而变成震惊,紧接着成了绝望。

    只见那只竖瞳之中,银光掠过,一圈波澜瞬间扩散开,八只巨龙惊慌后逃,但却逃不出波澜,瞬间消融在波澜中,一瞬间好似整个寰宇都消融了,竖瞳闭起,光柱消失,一切恢复虚空寂静的模样。

    招凝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她好似在其中感知到什么,呢喃出声。

    “毁之极,万物湮灭,轮回不负。这是‘毁’的力量。”

    “他们本要召唤出来的,到底是何种强大。”

    光影消散,招凝忽而意识到,“师叔,这莫不是他们的血。”

    却不想招凝一回头,却见秦恪渊身体微屈,手掌按在额头上,青筋一根一根的隆起,好似脑袋中有什么要爆开了。

    “师叔!”

    招凝震惊,扑向秦恪渊,支撑起他半身,真元探入,试图找到秦恪渊突然难受的原因。

    就在这时,原本悬停在大殿中央的一滴鲜血忽然冲向秦恪渊,直接融入进他的身体里,一时间,秦恪渊整个金丹星云翻涌,狂暴的气息作乱,整个丹田似要炸开了似的。

    “师叔!”招凝大喊着,秦恪渊却推开她,摇晃地后退两步,直至跌跪在地,他猛地一仰头,拽着前领,招凝这才看到他身上的血管都好似显形了,交织密布的血光闪烁。

    “难……难道是那滴鲜血强行激发了血脉觉醒?”

    招凝意识到此,将寂灵之府之中所有的千年以上的三叶金纹草都拿了出来,她扑到秦恪渊身边,想要将三叶金纹草塞进秦恪渊嘴里。

    “师叔,快吃了这些,三叶金纹草可助力血脉觉醒、体质转化,你会没事的。”

    秦恪渊极度痛苦中似乎还有一丝意识,他囫囵地吞下三叶金纹草,整个人跪撑在地上,可皮肤却渗出了鲜血,一颗一颗血珠滚落在地上。

    他手掌抓着地面,硬生生崩碎了地砖,指尖划出一道道血痕。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痛苦好似减弱了些,衣裳完全浸湿,长发也披散着,招凝以袖做帕,抹着他脸上的汗水。

    秦恪渊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撑着身子调整姿势,盘腿坐于殿中,内掐子午,闭目运功。

    招凝就坐在他身边,看着秦恪渊额上暴起的青筋和身上交织的血光渐渐隐下去,皮肤上也不再渗出血珠,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就这么在水晶宫中,度过了半年之久,招凝忽而在打坐中睁开眼。

    她感觉到秦恪渊的威压正在攀升,直至周遭灵力凝聚成实体,好似有祥云在殿中浮沉。

    招凝陡而意识到这是结丹天象。

    招凝大喜,师叔这是要恢复了!

    直至那气息越来越有压迫感,招凝隐隐感觉到雷罚之力,秦恪渊头顶忽而出现一颗晶莹珠子。

    正是逍意上人交换的那颗避道珠。

    雷罚之力好似全部聚集到了避道珠上,雷电在避道珠周遭闪烁,直至蔓延开丈余,招凝甚至觉得这雷罚之力好似要挣脱避道珠了,避道珠光华一闪,将雷罚之力全部吞噬。

    避道珠消失,秦恪渊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眼眸若浩瀚星河。

    近四年的虚弱尽数消散,气势直接攀上一层。

    这是……金丹中期!

    他眼眸恢复漆黑深邃,锁定到招凝身上。

    招凝一瞬扬起了笑。

    “师叔大好!”

    “恭祝师叔更进一步,长生久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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