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传送阵已经损坏, 但是既然人面壁说过他是在一个黑暗的地方生活,并且在极阴之地生长出来的,便说明这上古传送阵, 还有修复的可能,招凝之前看见过纪岫等人准备大型传送阵,知道这个传送阵的建设原理,虽然仅仅只是短暂的一次,但也足够她记下其中的关键了。
招凝将灵石作为开启传送阵的核心,以五行阵位加成上古云纹, 将断壁残垣重新变成传送阵, 但是当传送阵的雏形重新出现在黄沙之中, 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激活传送阵。
传送阵由五根立柱分别立着,中央以阵纹刻画传送图腾, 上古云纹刻入五根立柱之中,但即使这般却仍然没有产生灵光联系,招凝微微思索, 阵法已成, 但开启这上古传送阵的关键并不在灵石, 而是在其他。
略作思考,她脑海中闪过人面壁幻化出的上古龙纹。
心中立刻有了答案,手中的龙牙刺骤而出现, 而后在招凝操控下, 倏忽出现在传送阵的中心。
法决转换, 却见龙牙刺上的盘龙长吟, 仿佛一瞬间就活了过来, 沿着龙牙刺游走, 紧接着八道上古龙影, 从龙牙刺上钻出,向四方立柱冲去,立柱并没有坍塌,而是在龙影盘绕中竟然绽放出如玉的毫光,紧接着同时微微浮起。
一道似有若无的联系在立柱中间游走而过,直至交汇在中央,而后急转而下,一道光柱呈现在招凝眼中。
就在此刻,招凝闪身进入光柱之中,抓起龙牙刺,而后空间扭转,视野晃动,再次平稳已经出现在另一处。
这里是一处极度黯淡且空旷的地方,四周是和传送阵一样的立柱建筑,招凝只一眼向周遭看去,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极其高的地方,看不见边界也看不见底部,这座传送阵的落点好似悬停在黑暗中,直至招凝靠近建筑边缘,这才发现有一道细长而曲折的长阶向下。
这个传送落点已经回不去原来的地方了,怎么着都要向下一探的。
招凝顺着长阶而下,长阶只有三尺宽,两侧没有扶梯,底部也没有立柱,完全是悬停在空中的,从长阶向下看,看不到尽头,沿着长阶看,只能看到长阶曲折的向下延伸,然后没入黑暗中。
这里仅有的光线便是这玉石长阶发出的微光,初次之外没有任何东西,一座悬停的传送落点,和一道看不到尽头的曲折长阶,其余全是虚空。
招凝一步一步向下,手持着龙牙刺,谨慎而戒备。
她真元运转,便感觉到压制之感,这里不仅仅禁空,甚至连灵力和神识都压制在体表,怕是连法术都施展不出来。
这让招凝感觉到极深的危机感,但前行此路,再无后路。
招凝转过第九折长阶,感觉到黑暗中传来细微的声响,那是翅膀拍打的声音,一瞬间她躬下了身子,就在这一刻,一个黑色的阴影从她后背不足一尺的地方疾速横飞而过,若是刚才直身,怕是半身直接被切开。
但那东西速度快极了,这般擦身而过,招凝再去注意时,那东西已经再次藏匿在黑暗中。
招凝加快了向下的脚步。
三息之后,忽而脚蹬台阶,旋身翻空,落在十级台阶之下。
她倏然回首,投掷出手中的龙牙刺,只听一声尖利到几乎要震碎耳膜的嘶鸣,那东西再次消失不见。
但是招凝召回龙牙刺,龙牙刺尖端扎了一只黑色的羽毛。
羽毛刚触碰到招凝指尖,便化成粉碎,极其浓郁的死气飘散而出。
是鬼鸦。
一种生活在极阴之地,由死气幻化成的类似乌鸦的鬼魅东西。
招凝向下奔走的速度更加快了,这些东西单只处理倒是简单,但该死的是,它们几乎是成群的出现,更何况受这个诡异地方的影响,她没有施展过多的道法抵抗。
但显然刚才只是那些鬼鸦的试探,随着招凝向下了十几层台阶,黑暗中生起了极多的嘈杂声,紧接着那些东西聚集成云直接冲着招凝就扑了过来。
招凝手持龙牙刺凭空画出一道光幕抵抗那黑雾般鬼鸦群的逼近,但就在此时另一团鬼鸦群从另一侧直逼而来,就在它即将逼近的刹那,招凝猛地矮下身子,收回龙牙刺,跳离这段长阶,直接跃到另一段长阶上,而上方两团鬼鸦冲撞到一起,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利叫声。
招凝只看了一眼,便直接在上下交叉的曲折长阶上飞速向下。
那些鬼鸦见招凝要逃远,并不想放过这数千年来在出现的生气。
鬼鸦群一散,瞬间出现在招凝身前半丈之地,招凝侧翻身子,单手挂在长阶上,而鬼鸦群直接撞击在长阶平台上,这撞击极其猛烈,平台的震颤感传递到招凝手掌,顺着手臂攀爬,一股麻意让整个手一瞬间都无力了。
细微的皲裂已经从撞击点向四周蔓延,而鬼鸦群散了又聚,紧盯着招凝,丝毫不想发过她。
龙牙刺做笔,一瞬于空中绘制出上古云纹。
“缚!”
云纹抵挡住鬼鸦群,招凝顺势跳到下方平台,却不想平台上突兀出现了一张鬼脸。
人面壁。
人面壁在平台上张开的凶口,招凝即将落地的姿态瞬间转变,一脚踹在人面壁的眼睛上,只见虚空中因人面壁的无声嘶吼而起了无数罡风,罡风成刃,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招凝。
一瞬间,招凝连停顿都没有,在四方风刃形成风笼之前,再次向下坠去,从上古云纹束缚中挣出的鬼鸦群,一瞬出现在下方三丈之地,雾团直接放弃了鬼鸦形态,形成一张巨大的凶口,似要将招凝直接吞噬进去。
但龙牙刺灵光一震,长鞭甩开,直接勾着不远处一道长阶,绕过鬼鸦凶口,下坠到另一处长阶上。
不出意外,新的长阶也出现了异常,他们生了灵,活了过来,虽然没有攻击力,但却不知从哪儿生出了脚,直接在虚空中奔走,原本一条长阶一百零八级,现下,一百零八级纷纷向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招凝根本没办法在这长阶上站稳,再下落平台就再遇见一只人面壁,落在长阶便见生了灵的台阶惊慌奔逃,还有纠缠不放的鬼鸦群体。
这一瞬,招凝没有做任何多想,不管不顾地向下跃去,不再在任何一道长阶或者转向平台上停顿。
无论下方黑暗中是什么,现在这样才是最快的甩开这些纠缠的方法。
加之这里的禁空法则,招凝下坠的速度快之极,连招凝自己都感觉心脏略微有些不适,她将全身真元运转起,法决在身上加持了一道又一道护持之术。
可即便这样几乎是一瞬数里的速度,仍旧下坠不到尽头,让招凝在这黯淡的虚空之中几乎要失去时间的感觉,终于,底部出现了新的光源。
而那些曲折的长阶也没有消失,一路直通向底部光源处。
大抵是这里的阴气反而没有传送阵落地周遭那般极致了,招凝持鞭拽着自己扑在一处转角平台上,平台上的人面壁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这个时间让招凝有足够的喘息机会压下疾速下坠的不适,而后翻身而起,一步十级向下飞走。
长阶尽头在光源上方百丈的地方止住,此处俯视光源之处,发现那里是一处巨大的石台,表面凹凸不平,石台上树立着一块高约十丈的石碑,石碑上缠绕着漆黑硕大的锁链,锁链缠绕在石碑顶上,绕出四道长链在四道立柱上,那立柱上齑雷遍布,电光不断。
目光微顿,招凝收起龙牙刺,直直跃下长阶,离石台至高处还有几丈远,一道雷光凭空出现,招凝身形一旋,背手凭空抓出雷魂木,雷魂木与雷光碰撞,雷光瞬间被吞噬。
雷罚之力?
招凝脑中闪过这一念头,但来不及多思,逼近石台区域,以雷魂木接引石台中残留的万钧雷力,在吸收雷力的一瞬间,雷魂木落地,小小一段枝丫,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招凝立在雷魂木长成的树冠顶部,任由雷魂木将雷力完全吸收。
直至四只石柱中齑雷完全消散,雷魂之树瞬而缩小,变回一节短枝丫的模样,飞回招凝手中。
招凝轻飘飘落在地上。
雷魂木放回寂灵之府,招凝背手抬眸,看向面前的高大石碑。
石碑上刻着四字上古云纹,九云雷罚。
这应该就是此地的名号。
招凝走近几步,上古云纹都会记录下当时的情况,她指尖点在石碑表面散发的毫光上,一阵波澜起,招凝意识中好像出现了无数片段,那是无数生灵在九云雷罚台上接受雷罚景象。
九重雷罚劈下,凄惨而恐怖,那些生灵有些是传说中的神兽,有些是穿着奇特的人形,凭招凝的此刻的修为去看甚至感觉不到那些接受惩罚的生灵的境界和威压,但招凝隐隐知道那些都是神话中天人人物。
她缓缓撤回手,这一瞬间对此地充满了敬畏。
这里就好像是天人的刑场,难怪聚集了这么重的阴气,使得许多死物都生了灵。
从九云雷罚台离开,沿着同样曲折狭窄的长阶向下去,越往下,长阶破损的越厉害,有些已经碎成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碎块,仍旧悬停在空中,有些干脆就直接断裂,留下一道近乎三丈的豁口。
好在这下方的长阶并不长,招凝很快就落到了底部,底部蒙在黑暗中,微弱的光线只够看清周身三丈之地。
前方隐隐有一栋巨大建筑,招凝能感觉到黑暗中传递来的压迫感。
她向后看了一眼,满地都是长阶断裂的碎裂,覆盖着下方坍塌的建筑。
她再往前走,很快她看见了那巨大建筑的本貌,正是月陵城人面壁口中的门,一座向上看不到尽头的似木似石的古老大门,站在门前台阶下,恍惚有一种“我为蝼蚁”的渺小感。
门上并没有太多繁琐的纹路,它的表面十分粗糙,门上辅首上的金属环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只长着巨口的可怖怪兽,而另一边的怪兽衔环整个都消失了,看着那凹陷中残留的痕迹,让人不禁怀疑,是那怪兽自己挣扎着从门上离开的。
招凝抬手,指尖刚触碰到大门,这座厚重而古老神秘的大门竟然吱呀打开了。
这一瞬间整个视野变得明亮而开阔。
仿佛已经不再地底而在天空之上。
只见一条华丽的白玉长道悬停在云雾中,长道宽约三丈,中间有繁杂的浮雕刻纹一路延伸至尽头,那些浮雕上花团锦簇、神兽聚集,长道两边是浓郁的云层,看不见底部,只有每隔十丈的位置会从云层中伸出一根巨大的盘龙立柱,再没入头顶上方看不清的无尽之地。
而这些盘龙纹路正是月陵城人面壁看见的上古龙纹。
上古之龙只能作为大殿的守护者,招凝一瞬间无法想象这座建筑的主人究竟是何人。
深入到这一地步,招凝也渐渐懂得了,这样的上古遗址不可能是只存在三千年的阳神境所应该拥有的,这里或许并不是阳神创造,而是数万年前、甚至数十万年前就已经存在了。
招凝继续向前走,走到长道中部,霍然抬头,她感觉到了一丝危机,那危机感仿佛是天要塌下来一般。
可头顶除了不见顶的云雾以外什么都没有,招凝疾速在长道上奔跑。
就在这时,耳边骤然传来一声哀鸣,凄厉而尖锐,招凝第一时间将真元护持全身,但还是在那声哀鸣之中跪在了地上,体表的护盾灵光一寸寸崩裂,好在哀鸣仅仅遥远的一声,很快消失,招凝感觉到耳中湿润,手指一拂,满手鲜血。
现在已经无法自顾了,招凝速度提到了极致,希望在下一声哀鸣之前抵达对岸的白玉宫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招凝还没有奔走几步,隐隐便从头顶罩来,招凝惊惧抬头,只看到一只从云雾中伸出来的巨大禽鸟尖爪,尖爪下扑,好似把招凝当作了猎物,云丝千幻斗篷无形而启,浮动中,招凝瞬息出现在前方十丈之处,而身后传来轰隆碎裂声,那只尖爪抓碎了长道中段,并且那碎裂的趋势还在向两边扩散。
招凝不假思索的瞬身向前,可是这碎裂的速度甚至快过她瞬移的速度,在她落地一刹,脚下长道也跟着碎裂。
龙吟长鞭挥出,缠绕住一侧盘龙石柱,借着石柱飞身向前扑去。
却不想就在这扑身一刹,那巨大的尖爪再次出现在上方,招凝瞳孔猛缩,身形一旋,避开可能被尖爪直接刺穿身体的可能,整个人便被扣在了尖爪中。
招凝不敢乱动,只能任由这尖爪的主人带着她飞过了重重宫阙,继续向深处飞去。
云层散了许多,招凝向上看去,已经能看到这只巨大禽鸟的羽毛,无色而晶莹,在另一边,她看到了这只禽鸟另一只尖爪被砍去,鲜血覆盖的断裂处,不断有死气向它体内钻去。
“唳!”
禽鸟又一声哀鸣,这一声招凝只感觉自己神魂都跟着颤动,意识都些许涣散。
好半响等招凝恢复的时候,她再向周遭看去,她已经不知道被这只巨大禽鸟抓到了哪里,重重宫阙仍在,但已经只剩下断壁残垣了。
大抵是这一路招凝并没有受到这禽鸟的伤害,她试图同这禽鸟沟通。
“你是很痛苦吗?”
“我可以帮你去掉那些死气。”
但生灵被死气缠绕,它们体内的病痛会尽数迸发,痛苦不堪,直至在病痛之下使得生气被转化为死气,直至彻底失去生机。
但招凝得不到任何回应,招凝看着废墟越来越密集,上面残留着无数抓痕和冲撞的痕迹,这里的宫殿怕都是在这只禽鸟的痛苦之中被摧毁的。
招凝思绪转的飞快,意识沉在寂灵之府中,飞快翻找大妖文上的文字记录,而后将刚才说的那一方话转化成大妖文传递到上方,片刻后只听又一声鸣叫,好在并没有那几声哀鸣带来的痛苦。
下一刻,招凝被甩到了废墟中,她滚身从废墟中站起,便瞧见那只巨型禽鸟在周遭发疯的破坏着仅剩的建筑立柱,又用身体撞击着地面,震得烟尘四起,浓雾重重。
招凝缩身下避,正好躲过那巨型禽鸟从上方俯冲而过,在地面上砸开一道巨大的坑洞,它身上无数晶莹羽毛飞散,片刻后直接化成了飞灰。
巨型禽鸟没有再从坑洞中爬起来。
招凝小心翼翼地靠近,只见那只禽鸟在坑洞中剧烈抽搐着。
这般才让招凝大致看清了它的体貌,类似寻常禽鸟,但是它只有一只独眼,头顶有华丽的冠羽,浑身晶莹的好似玉铸,流光在晶莹泛着银色毫光的羽毛上游转,一瞬间眼前出现了无数个画面,过去的,现在的,还有未来的。
模糊的未来画面里,她看到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来自无数大能之上的对抗,可当她试图去从模糊的画面里去辨认什么,此时却头疼欲裂,迫使招凝抱头后退,眼角溢出一丝湿润,指尖一抹,却是血泪。
“唳。”
这时一声极轻的鸣叫声将招凝从痛苦中抓了出来,那只巨型禽鸟的脑袋不知何时搭在了坑洞边缘,巨大的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招凝,意外的是,招凝从它目光中看到了一丝亲昵。
而后它伸长脑袋,触碰招凝,像是猫咪蹭着主人一般,蹭动着招凝,可是它这个脑袋实在是太过庞大了,蹭动之下,招凝甚至站立不稳,几次几乎都要摔倒。
它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招凝忽而意识到,这只巨型禽鸟大抵是听懂了刚才大妖文所述,希望招凝能帮助它。
招凝从寂灵之府中取出一只碗,看了看巨型禽鸟的体型,犹豫了片刻,又将石碗换成了一口大鼎,鼎中渐渐盛满了清澈的逆天之水。
巨型禽鸟抬起脑袋,盯着那鼎中的水。
招凝说道,“我不知道这水到底叫什么名字,但是它应该能净化不属于本体的杂质和气息,包括你身上的死气,就是不知道够不……”
招凝话都没有说完,就见巨型禽鸟一头扎紧了巨鼎中,偏生逆天之水一滴都没有洒出来,它长喙像是勺子般将逆天之水全部灌进了嘴里,一瞬间明显能感觉到它体内的死气正在从断裂的腿部被逼出来。
它欢快地直冲而起,在天空肆意乱窜,这禁空法则对它根本就没有丝毫的作用。
招凝想着,莫不是这个地方是它的巢穴,可是这里明显是天人居住之地,莫不是它是哪位天人的灵兽吗?
就在这时,那只禽鸟又飞了回来,落在坑中,这个坑的高度差,使得招凝和禽鸟保持着平视位置,禽鸟又蹭了招凝片刻,而后低下头,向招凝展开冠羽。
它的冠羽上有一根彩羽,但从冠羽断裂的根管来看,完整的冠羽应该是有三根的。
招凝不解它这般做法,但它又让冠羽向招凝身边进了进,招凝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触碰到彩羽的一刹那,那彩羽便断裂落在招凝手中,缩小成一掌大小。
“给我的吗?”招凝话未问出口,手中的彩羽却泛出毫光,招凝视线晃动,周遭虚空扭曲,下一瞬招凝竟然再次站在了那座巨大的大门前。
招凝错愕地来回逡巡,前方的长道并没有塌毁的痕迹,她耳畔没有鲜血,眼角没有血泪,若不是手中还抓着那根彩羽,之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她的幻想一般。
招凝不知是不是这根彩羽的神奇作用,它到底是让招凝受到的损伤恢复,还是……招凝看那完好的空中长道……还是让时间倒回到招凝刚刚推开大门的那一刹那。
这里的一切已经超乎了招凝的认知,一切都像是在重塑招凝对世界观。
她将彩羽收入寂灵之府中,再次踏上那道华丽白玉长道,若是她重走此路,会不会再次遇见那个看似可怖但实则稚嫩的禽鸟。
但并没有,直至招凝通过了这条长道,踏上门楼,依旧没有再遇那只禽鸟。
门楼前是圆形的广场,广场中央树立着一尊高大石像,石像模样是妖族,他长着两只九曲长角,角尖极其锋利,虎脸,脸上有三只眼,牛身,后背极其厚实,穿着一身铠甲,手持着三叉戟。
不知为何,招凝总感觉这石像的模样似曾相识。
石像背后是一座恢弘大殿,招凝尚未来得及看清全貌,就猛然被一丝血光拽去了注意。
那点血光来自石像的指尖,那长而尖利的手指,冒出一点鲜血,而后整个鲜血都晕染了双手。
石像动了动,它活了过来,并且僵硬地抬起头,看向招凝,厚重而似从莽荒远古而来的声音响彻四面八方。
“何人惊扰神殿?”
招凝一惊,拱手作礼,“小女误闯此地,神人恕罪,立刻……”
但招凝话都没有说完,那声音又起,“擅闯神殿者,死!”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撕扯之力将招凝从门楼下拽到广场之中,轰然砸地的一瞬间,抬眼便见上方三叉戟已经高抬起,锋芒在尖端闪过,招凝瞬身而远离,却不想竟然能在瞬身半途被三叉戟从扭曲虚空中拽了出来,翻滚在广场之上。
三叉戟再次刺下,砰的一声,三叉戟的尖端卡在龙牙刺上,双方角力之下,招凝背下地砖裂开纹路,下沉半尺才在角力中找到一丝平衡。
招凝感知不到这石像修为,甚至连石像是死是活都无法感知到。
一声龙吟,龙牙刺瞬间化成八只巨龙缠绕三叉戟而上,三叉戟下沉三寸,险些刺入招凝肚腹,被八只巨龙龙灵禁锢。
招凝得此一瞬时间瞬身离开,出现在三丈外,这里仍旧压制着修为,能瞬身三丈远已经是极限了。
那石像将招凝逃离,猛地一声长呵,一把抓住三叉戟长柄,在八只巨龙的缠缚中竟然硬生生用巨力抽了出来,八只远古龙灵散开奔向招凝,落入招凝手中重新幻化成龙吟鞭。
而此时石像持三叉戟指天,三叉戟尖端灵光闪烁,只见广场石砖鼓动起,招凝大惊后退,却见石砖瞬而被掀开,无数土人,手持长枪,身着铠甲,从地底钻了出来,扑向招凝。
巽风轻羽第一式,鞭影而动,身形随鞭影游走,钻出那些土人的包围圈,冲向门楼,却不想刚落脚门下,长道上忽而出现了无数人影,长枪铠甲,仿佛天兵天将,向门楼冲来,也堵死了招凝前行的路。
再一回头,那些土人身上的土色已经完全消散,变成白衣银甲长枪的天兵天将。
招凝无法,只得强行对抗奔涌而来的人影。
龙吟声响彻天地,鞭影似是无形,在无尽的包围圈中,一抹清光成了唯一的中心,艰难地劈开方寸之地。
可是这一切好似都没用的,招凝看不出这些东西是人是鬼,是神是影子,更不知他们到底是否有修为,无论是多强力的招式,落在他们身上,他们无痛无觉,只会近一步激发他们斗志一般,向招凝容身的方寸之地更近一步。
招凝自知不能在这般下去,但体内真元消耗殆尽,就会被这些人影如潮水般吞没。
龙吟鞭横扫而过,八只远古龙影向八方冲去,击倒一片天兵天将,鬼哭藤借此向周遭扩散蔓延,缠缚住人影,试图吸噬他们体内的灵力,却方向陡然崩散,而后继续从地砖下、长道上生成,再向这边扑来。
虽说对击溃这群东西没有用,但多少给了招凝一点喘息的时间,她借机看到了那虎面牛身石像的状态,他静立不动,依旧是手持三叉戟指天的状态,整个身体连带着三叉戟也恢复成石化的状态,唯有三叉戟尖端的灵点闪烁,是源源不断召唤这些“天兵天将”的源头。
必须要打断这样的召唤。
但刚刚挣得方寸之地,再一次被人影涌入,招凝紧攥着龙吟鞭,眼看着他们潮水般用来,招凝自知只有一次机会冲向石像,忽而间,龙吟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枝丫,雷光闪烁间,整个大殿外部骤而响起雷声,招凝持雷魂木身形诡谲,灵光萦绕,雷云铺在头顶,齑雷轰隆劈下,无数人影被顿住。
太虚无妄道法,天下雷行,物与无妄。
无妄道第一爻,无妄,往吉。
无妄之下,天雷摄下,万物不可妄为;往吉之上,法则相护,万事趋于利己。
这使得无数人影被禁锢在原地,但以招凝此刻借助雷魂木驱动天雷的威力不过止住那些人影一瞬,但招凝已从这一瞬间奔至包围圈边缘,无数人影冲来之时,“往吉”,有利于招凝的一切都趋向于最大可能,包括这一瞬招凝想彻底摆脱“天兵天将”和阻止三叉戟的召唤。
招凝逼至虎面牛身身前,它又开始动了,三只眼没有半分神情的盯着招凝,石化消散顺着一条灰线向下。
但解除石化的时间足有三息,这三息时间足够让“往吉”状态下的招凝,以雷魂木强行引齑雷入三叉戟,三叉戟上的力量瞬间被天雷冲垮,这一刻身后逼近的人影尽数化作尘土散落在地。
雷魂木瞬而生长,将三叉戟包裹,并挣脱虎面牛身的控制,下一瞬,虎面牛身的家伙彻底解除石化,同一时间,“往吉”消失。
虎面牛身暴怒异常,紧紧盯着招凝,三叉戟也不去夺取,双手指尖血光大涨,血光顺着他的身体爬到他九曲角尖端,他的身形陡而变化,前身扑地成奔牛,直直向招凝顶来。
那力量之重,天地震颤,速度之快,招凝只足够将龙吟鞭再次唤出,九曲角尖与龙吟鞭龙身相撞,招凝直接被撞飞十丈,冲击在门楼高处,整个门楼却没有丝毫损伤,而招凝重重砸在地上,大股鲜血喷涌吐出,五脏六腑像是被震裂了。
这一刻招凝才知道,刚才的对抗不过是底层的打斗,真正同这古怪的虎面牛身对战,她只是一个蝼蚁。
招凝目光模糊,隐隐看到那虎面牛身要再次以九曲角冲来。
她强撑着,手上青筋暴起,鲜血从毛孔中渗出,灵力艰难聚集,包裹着三叉戟的雷魂木微微颤动。
便是耗尽精血,再来一次太虚无妄道法,也要躲过这致命一击。
就在这一刹那,一道无比柔和仿若圣光的光辉从大殿中普照而来,招凝听到一声似是大地的叹息,那声音满是慈爱却又遥远异常。
只听,“土伯。”
那虎面牛身立刻便停止了冲撞,顿在原地,又变成了那副直立的虎面牛身石像。
光辉散落在招凝身上,暖洋洋的,并且修复了招凝体内全部的损伤,还恢复了所有真元。
招凝站起身,目光落在那石像上,又抬头看那大殿,她似乎知道了这时哪位传说人物的大殿。
“孩子,进来吧。”
招凝满怀敬畏,礼了礼身上衣服,端步绕过石像,一步步踏上这高抬的大殿,大殿匾额上用太古雷纹题写着二字,招凝看不懂,却知道那两字是——“后土”。
她走入大殿中,恭敬行大礼,“小女招凝,叩拜大地之母后土娘娘。”
远古有神,执掌阴阳,孕育万物,赋予万物之美、大地山河之秀,为天地中央之神、幽冥之神。
“无须礼拜,吾早已归于混沌,此为最后一缕残识。”
“存留至今三千五百万年,也该结束了。”
招凝抬起头,见浩瀚大殿远超外部所观大小,仿佛置身于云雾天空之中,圣光将云雾映照的金黄,后土娘娘残识幻化的身形无比巨大,接地通天,招凝比之蝼蚁还要渺小,更无法直视到后土娘娘的容貌。
“小女机缘落入此地,打扰娘娘沉眠。”
“或许,吾在等你呢。”
招凝不解,但远古之神的话都藏着天机。
她听见后土的笑声,“太久了,久到九州已经不是那个九州了。”
“九州在远古就存在吗?”
她笑着,像是慈母看着稚嫩的孩子发出疑问。
“你会知道的,孩子,在不久的将来。”
招凝垂眸,不再探究她话里的暗示,而是问道,“不知,后土娘娘招招凝进殿,有何事吩咐?”
后土娘娘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的孩子很喜欢你。”
招凝诧异,后土娘娘的孩子?
就在这时却听一声长鸣,那是巨大的禽鸟在金色云层中穿梭,而后落在后土娘娘的脚畔,乖顺地蹭了蹭。
“这是我的孩子,噎鸣。”
噎鸣,远古神兽,后土之子,得天河造化,司掌时间。
招凝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只禽鸟竟然是噎鸣,远古时间之神,但显然它看起来还处在幼生期,并且伤痕累累。
“在远古之时,有神杀了它,砍去了它的一爪,得到了时间的部分力量。”
噎鸣伏在后土娘娘的膝上呜咽一声。
“三千万年,吾不过聚起它这一缕残魂。”
招凝这才明白,面前这个实质的噎鸣,其实也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一缕残魂的显像,可能在这些通天通地的神面前,魂与肉身早就没有了界限。
“时间错乱,长河倒转,法则崩毁,造化震动,浩劫再临。”
后土娘娘呢喃着,招凝好似已经忘却了恐惧,一瞬间思绪空白,或许连她之前借助噎鸣力量看到未来里大能之上的斗争都在这二十字中不算什么了。
“让噎鸣回到人间,让他去找回自己丢失的东西,或许,还来得及。”
招凝目光落在噎鸣身上,一缕残魂如何回归?
只见后土娘娘展开左手,噎鸣的模样渐渐虚化,落入后土娘娘掌心变成一缕神魂,圣光笼罩在神魂周遭形成一团光球,祂轻轻向前一推,光球飞到招凝手中。
招凝捧着光球,好似看到光球中蜷缩成胎状的噎鸣,只听后土娘娘说道,“将它送入轮回池中,它便能褪去神力转生在人间,从头开始。”
“后土娘娘,轮回池只存在上古传说之中,如今九州已无任何轮回池的线索,我该如何去寻?”招凝问道,传说中的轮回池是神人轮回复生之地,如今轮回由天道运转,生灵死后自动投入轮回,消除此生一切,重归人间,早已没有轮回池的说法了。
“你可以去问问金乌。”
后土娘娘却给了一个令招凝诧异的答案,金乌,太阳神鸟,亦是一位出现在上古传说中的神兽。
许是察觉招凝的不解,后土娘娘笑着给了她另一句话,“它还在九州,此时此刻。”
祂又说,“你见过它。”
可招凝愈加不解,翻遍记忆却找不到答案,但后土娘娘已经不再回答了。
后土娘娘又招了招手,大殿外被雷魂木包裹着的三叉戟飞了进来,三叉戟在大殿中央,在后土娘娘轻轻一指中,竟然化成无数星点,星点灵光重聚,变成一只宫灯。
宫灯落入招凝手中,包裹着噎鸣残魂的光球渗入宫灯之中,点亮了宫灯。
“此宫灯名为先天圣德长明灯,主生之力,让噎鸣寄身于灯中,可得一丝时空逆转之力,此物予你。”
“多谢后土娘娘赐予。”招凝道,“只是使用之时,可会伤及噎鸣神魂。”
“除非先天圣德长明灯完全毁去。”
“招凝谨记。”
待后土娘娘交代完毕,招凝见周遭大殿渐渐虚幻,意识到后土娘娘要消散了。
只得匆忙问道,“后土娘娘,此地之外为一三千年生成的阳神境,此境中生灵生长加速,寿命缩短,可与噎鸣遗失之爪有关?”
后土娘娘声音变得飘忽,“是,也不是。”
见后土娘娘并不愿完全泄露天机,招凝只要换一问题在问。
“娘娘,招凝想回九州,当真只能通过建木通天梯吗?”
“建木?孩子,建木生长在天河尽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招凝心里一震,却听后土娘娘还是肯定,“不过那里的确是通往九州的一条路。”
虚空大殿完全消散,后天娘娘的残识也化作飞灰。
招凝只听见耳边一声慈爱的安抚。
“别怕,孩子,只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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