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盾笑道:“那是自然,这位公子当真聪明过人。”年轻人连连摆手道:“哎呦,方公子谬赞了,说聪明还是方公子聪明,瞧这满屋子的高手,不是都对你束手无策?”方盾大笑道:“哪里哪里,逼不得已罢了,诸位前辈大师要杀我还不是如捏死一只虫豸般轻松,不另辟蹊径又怎能逃得一条贱命?”
年轻人道:“方公子今日之举,只为保命么?倘若大师与各位掌门、谈三侠肯饶你一命,你便甘愿乖乖交出那书?”方盾道:“有何不肯?只是要交给谁么,嘿嘿。”扫视谈豫、成四洲等人,嘿笑不语。
年轻人不紧不慢问道:“那若是我今日保你一命呢?”
这话头任谁听来都不对了,众人色变,谈豫喝道:“小子此言何意!”年轻人不理他,只问方盾:“那方公子不若将那书交给我便了,我瞧他们都不够聪明,可不大配得那书哩。咱们两个聪明人,高高兴兴共同参详绝世秘籍,岂不妙哉?”
谈豫再难忍耐直冲而去,这年轻人古怪异常,明悲倒未再拦他。年轻人抿嘴一笑,待他掌至面门方伸出右手,手势极是古怪,虚虚握成空拳,食指对准谈豫掌心“劳宫”穴便是一弹。这一弹看来轻描淡写,却瞬间力透掌背,谈豫立觉胸口憋闷欲呕,全身内力也如雪消融无痕,震惊之下连退数步,大叫:“你是何人!你不是巫咸教人!”
巫咸教地处恭州,据说传自上古巫咸,乃是巴蜀一带最为古老的门派之一。历代教主均为咸姓后人,本代教主名为咸义。因其源自古巫传承,巫咸教精研卜卦、占星、医药、毒术、阵法以及剑法等,对敌时更有许多障眼法与逃遁法门,常配合武功一起施展,机灵百变,令人防不胜防。
巫咸教虽奇且强,门人弟子却不多,向也不涉江湖争端,故而大多门派与之并无交集,偶遇巫咸教人亦是互不干涉、敬而远之。巫咸教如此作风,会遣人来衡山观礼已是稀奇,更何况巫咸教功法虽繁多,却是以剑术剑阵为首,绝无一门如此厉害的指法。
被谈豫一口叫破,年轻人笑道:“谈三侠好眼力,晚辈一时贪玩,借了巫咸教兄弟衣裳一穿而已,未想竟看了这样一场好戏,听了这样一桩奇事,实是不虚此行。既被前辈看穿,晚辈再不敢隐瞒,晚辈名叫燕归来,见过诸位大师、掌门啦。”
群雄绞尽脑汁回想,谁也不曾听闻此名,更未曾见过他那厉害指法,成四洲问道:“你是何门何派的?”燕归来笑道:“那却不能说啦。总之是个无名门派,僻处遥远之地,与各位绝无恩怨过节,各位不必猜疑。”
谈豫退回方觉周身内力重归,刚被燕归来弹中穴位后几息内竟似被锁住了一般,心知此人乃大敌,叫道:“你意欲何为!”燕归来叹道:“我本也不欲得罪各位,那甚么识辨经听着虽好生了不得,却有明悲大师坐镇,我是万万不敢动甚么心思的,瞧瞧热闹便是了。谁承想天助我也,”
“嘻嘻”一笑,他续道:“明悲大师竟重伤了呢。”
明悲先接成四洲一掌已受了暗伤,后又硬接谈豫一掌,伤势更重。因他面上不露,只谈豫与永灵离得近瞧出些许,此刻大家方知原来他已重伤,不由惊诧莫名。更何况这燕归来言下之意,竟是满座众多英雄豪杰,他只惧明悲一人而已,属实好大的口气。
明悲尚未答,成四洲已冷哼一声道:“好狂妄小子,我倒要领教领教!借剑一用!”“刷”一声的自近旁一宾客腰畔拔出一柄精钢长剑来。适才燕归来以指对谈豫一掌,他却瞧得出古怪,恐怕那指法乃是门点穴截穴的功夫,绝不能叫他近身。且钧物剑法乃衡山派最强功法,不知对手深浅之下自然还是使它最稳妥。明悲、永灵诸人俱让出空处免受波及,且看他试探这燕归来。
持剑在手,成四洲自矜掌门身份,道:“小子留意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语罢方一剑攻向燕归来,当胸横扫,正是一招“天下太平”。钧物剑法在他手中使出,自又与韩霜君使出大大不同,剑锋过处风声唳唳,力可千钧,燕归来若被扫中,怕不要当场变作两截、肠穿肚烂。
燕归来叫一声“哎呀”,终于足下微动,也不知他怎么脚步一错,上身一斜,以毫厘之差躲过此剑。众人还未看分明他步法,他又是一手伸出五指分开,在剑尖上同时向下一按。成四洲但觉剑身一股巨力传来,燕归来内力竟也极深,绝非他这年纪可练就,他这一按也并非至刚之劲,到似按弦一般柔和坚实,剑身随这一按便即深弯成弓状。
成四洲力贯长剑一抖,剑身复绷得笔直,从燕归来五指下脱出,又是一剑“老衲把针”袭他下盘。他变招极快,燕归来也自不慢,且身法诡谲,如游鱼般于剑光中穿梭往来,时不时或拇指食指捏剑、或单指挑剑,五指几晃出虚影来。成四洲伤不着他,他却也近不了成四洲身,只是“咦”、“啊”、“厉害”嘴上不停,不时又是赞叹,又是惊呼。众人连二人身形都快看不清了,不一时二人已过了三四十招。
成四洲暗自心惊,杀意更起,这等不知来历、却似乎是敌非友的年轻高手万不能留他性命,否则局面更乱,后患无穷,只是一时之间攻之不下。实不愿再耗工夫,剑势便是一变,剑尖急颤,剑气氤氲蒸腾隐泛紫光。此招叫做“紫盖连延”,乃钧物剑法中最为气势宏大的一招。这一招剑芒吞吐笼罩之处,几可覆住燕归来脖颈至腰下所有大穴,着实令人避无可避。
这一招因着出有异象,大家倒是俱看清了,只见燕归来反倒不闪不避,合身直入,朝那一片剑光中冲去。他眼力奇准,胆子也奇大,成四洲甫一抬手变招即知不好,剑势未成便脚下急点飞扑进去。
成四洲一心要一剑结果了他,未想竟被他乘隙近了身。燕归来冲破剑光侵至成四洲身前,五指并出,在成四洲持剑手腕上急速连弹三轮,仿佛轮指一般。成四洲只觉劲力透入,一轮高过一轮,腕内侧“太渊”、“经渠”、“列缺”三穴被他准准弹中,酸麻之余周身劲力一消,右手长剑“当啷”坠地。
成四洲对他这古怪功夫早有防备,虽大吃一惊却立时探查经脉。成四洲内力深于谈豫,一息后便觉体内真气重新涌动,大喝一声左手成爪倏出扣住燕归来点穴的右手腕,同时右足猛踢向燕归来脐下“气海”穴,这一踢用足了十成功力。
燕归来对敌远不及成四洲老到,成四洲剑一脱手他便当胜负已分,松懈之下叫成四洲一抓即中。他但觉成四洲五指如铁箍一般挣之不脱、手腕剧痛,张口便“哎呦”一声叫,叫完也不慌乱,纵身翻起躲过成四洲这一踢。成四洲试图反扭他手腕不动,于是仍紧抓不放,接连右掌又击出。燕归来亦以左手相迎,中指又如先时对谈豫一般对准成四洲掌心“劳宫”穴,只是这次改弹为按,食指却在成四洲腕上“大陵”穴横着来回飞速几揉。
这几揉之下,成四洲只觉此二穴所在手厥阴心包经有如实质般,随燕归来食指振动不止,仿佛弦随指动。振动之后便是心上一阵难当的绵密刺痛。成四洲终于无法再进,松开燕归来手腕急退,退回后又是忙忙调息,心痛方才缓去。
满座目定口呆之中,成四洲面色青一阵红一阵,额上青筋暴突。燕归来则是连甩右手,唉唉呼痛,瞧着却也不似重伤模样。百里济美早在成四洲长剑脱手时已霍然起身,紧盯二人交手,此时问燕归来道:“你这指法叫甚么?”
燕归来喊了半天痛方停,答道:“此乃断水琵琶指。”百里济美点头道:“果然是琵琶指法,好一个断水琵琶指,好一位年轻俊杰。”燕归来骨都着嘴道:“百里掌门太过抬举,晚辈今日方自知浅薄狂妄,手腕都险些折了,算哪门子高手。”其实倘非他轻敌,胜负早见分晓,手腕亦不会受伤了。
二人话音未落,忽而只闻一阵大笑之声,竟是方盾,直笑得手上匕首剧颤,在韩霜君咽喉处不住滑动,瞧着委实凶险万分。良久他方缓缓收声,道:“天不亡我,天不亡我!燕公子不仅聪明,竟还是如此高手!那识辨经又有甚么了不得,未必便强过燕公子的断水琵琶指了。我已成衡山弃徒,正好另寻去处,今与燕公子一见如故,便以此书奉赠贵门派,以为谒见之礼。燕公子,留连于此无益,咱们这便走罢!”
燕归来拍手道:“好极好极,方公子真俊杰也。”走近方盾道:“方公子,那咱们便击掌为誓!”方盾毫不犹豫抬手,一声脆响后二人相视而笑。成四洲恼羞兀自未消,也不由得对方盾刮目相看,冷哼道:“投机小人!”百里济美却道:“燕公子的断水琵琶指精妙绝伦,我可否也讨教一番?”手已握住剑柄。谈豫更是大踏步走上,仿佛立时便会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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