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道:“原来如此,我的恩却不须你报啦,举手之劳而已,这种脓包实也配不上韩女侠,待我用完了他自会送他去该去之处。”韩霜君站着不动。燕归来问道:“莫非韩女侠还有甚么指点于我?”

    韩霜君道:“我一起。”燕归来是个爱顽笑的,却有些不敢对她信口瞎扯,怕惹恼她也招来一撞,吞下已至舌尖的“莫非你看中了我”,摆手道:“韩女侠报恩之意我心领了。”韩霜君却哼道:“我也瞧一瞧,我值的甚么价。”

    燕归来这才明白,韩霜君这是也要亲眼一睹识辨经,看成四洲与方盾这笔交易欲用她换来的东西究竟是何等价值,不由暗叹她的心气之高,倒感觉亲切起来。他道:“这可不成,那是要献给宫主之物,我自己也未必敢先看哩。”这却是胡说八道了,他不先翻一翻怎晓得东西真假?

    见韩霜君仍是不语不动,燕归来思量着韩霜君并非自己对手,她既说要报恩,说不得还可做个帮手,只好长叹一声道:“罢了,我信得过韩女侠操守,定不会抢夺暗算我。只要,”嘴朝地上的方盾一努,道:“韩女侠自个不嫌碍眼。”

    韩霜君将方盾提起拎至门口一丢,侧身一让,凝视燕归来,正是送客之意。燕归来心想:“是了,她眼不见心不烦,我却只能与这人一间屋了。”苦笑着走出去,身后门“咔”的闭紧,再无声息。

    燕归来带着方盾回了房,胡乱上了些药便任他委顿于地,自己睡得香喷喷的,一觉到次日日上三竿。方盾竟已醒转,被他点了穴道说不得动不得,干脆闭目养伤,听到燕归来起床动静方睁眼望来,面色惨白,眼神哀求。

    燕归来心道此人如此能屈能伸,恐怕难缠。他蹲下身道:“方师弟,师兄我不是要害你,乃是帮你,日后你便晓得我一片苦心啦。咱们好好商量,你小心伤口。”将方盾哑穴解了。

    方盾开口道:“师兄为何要任她害我?”两眼一眨落下泪来。燕归来道:“唉,我也不知她下手这般狠毒,只是咱们有正事要办,你却一心记挂着她,岂不容易坏事?我只好先让师弟你死了这条闲心,咱们才能联手。我给师弟用的是宫中上好的生肌续骨散,灵效得很,师弟且放心。”

    方盾也觉出此药非凡,一夜之后竟已伤口微痒似在愈合,更加觉得燕归来来处神秘。如今自不能任人宰割,叹道:“我也看明白啦,师妹对我无情无义,我也死了心,还是师兄可靠。”

    话音刚落,门上“笃笃”几响,燕归来去打开门,方盾见是韩霜君心中恨得咬牙切齿,面上装作惭愧模样将脸撇到一旁,心道:“待我得了机会,将你们这对狗男女千刀万剐!”二人对话时他已人事不知,此时仍以为二人早便相识、勾连做戏。

    燕归来可不会同他解释,笑道:“现在咱们都是一道啦,师弟受了伤行动不便,在此也不可久留,我们,”瞥韩霜君一眼改口道:“我带着师弟走罢。”无人提出异议,燕归来全不问识辨经藏在何处,只叫各自伪装遮掩了一下,便带着二人专拣那人烟稀少、林深草密的地方打着圈一通乱跑。

    这一跑又是四日过去,三人俱是耐心十足。四日下来方盾的伤口愈合了大半,已可忍痛行动,只是内力叫燕归来以那诡异指法暂封住了。这一日燕归来也不投宿,停在林间道:“料想再无人能找着咱们了,明日便要劳师弟的驾指路啦。我去寻些吃的来,你们稍候。”

    他去了许久不归,方盾柔声道:“师妹,以前是我自作多情,你却也骗了我,咱们师兄妹多年,我自认对你一片真心,你不答应便罢了,怎的如此忍心?”韩霜君端坐不说话。

    方盾道:“虽不知你与他如何结识,这几日下来我看你们也并非有私情之态,举止间生疏得狠,难道能比得上咱们的交情?回头等他拿到了那书,他可是要献给那甚么宫主的,咱们谁都看不着。但若是咱们俩联手拿到,师妹本领强出我许多,我自问绝不敢抢夺,师妹自拿去修炼不是更好?”韩霜君如清风过耳。

    眼见韩霜君油盐不进,方盾住了嘴。过一时他又道:“师妹,我须得方便一下,你也要看着么?”韩霜君站起身,示意他在前,方盾至一从草后蹲下道:“师妹休怪,我想是吃坏了肚子。”说着“哎呦、哎呦”叫了几声。韩霜君立在下风处,竟真嗅到五谷轮回之气随风飘来。她素有洁癖,这下实在忍无可忍,掩着口鼻退开数步,集中耳力去听。

    方盾叫得那几声后便没了动静,他被封了内力,跑动起来会发出摩擦声响,韩霜君也不惧,只等着他偷跑。果不其然寂静之后便是一阵草叶“刷刷”之声如风拂过,她心下冷笑,过去一把拨开草叶,却见方盾并未远遁,反蓦的起身抬手一弹,她脑中顿时一晕。

    燕归来早已搜过方盾全身,亦搜出不少暗器药物,衡山从无使暗器毒药的法门,可见俱是方盾自己的习性。他此刻用的这药原藏于发中,以备万一之用,燕归来当真漏了过去。不过太过厉害的毒他也不敢贴头皮藏着,是以这只是普通迷药,但求迷倒韩霜君一时半刻。只要逃得今日,他自可再设法周旋。

    当下方盾毫不迟疑掉头就跑,韩霜君不忙去追,否则药效涌上得更快。咬牙强撑不倒,她抽出燕归来给她那把匕首,手起匕落在左臂上一划,皮肉顿时翻卷,鲜血如泉涌出。剧痛使她头脑一清,迷药之效退去不少,抬手便将匕首对着方盾背影射出。

    她本意并不欲杀方盾,只是药效之下准头拿捏不好,匕首直冲方盾后心而去,自己倒吃了一惊,方盾仍狂奔不止。眼见便要失手杀了他,一声叹息悠悠传来,方盾软倒在地,匕首被一人两指夹住,不是燕归来还有谁?

    燕归来无奈又痛心道:“唉,韩女侠何必这般拼命拦他,一本破书怎值得你狠心自残?”其实心里恨不得尖叫复长啸。他故意放过那包迷药,又诈做离开,悠哉悠哉只待二人过招。韩霜君若真被说动,便知她不可信,不必再带着她;若不为所动看住了方盾也成,之后另寻他法;倘叫方盾跑了更是省劲,跟着便是,他松懈下来总要去取书。万未想到韩霜君这等烈性,对自己下手更狠。

    韩霜君一见他不早不晚恰好出现便已了然,冷哼道:“诡计多端。”说完晃一晃头,迷药之效尚未全散,于是皱眉调息,又撕一角衣摆将手臂裹上。燕归来不意她还要训斥自己,忍住千言万语,只道:“若不是我,咱们可都竹篮打水一场空啦,韩女侠不谢我?”

    韩霜君不愿说话时,凭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听到她半字。燕归来没了脾气,空有万般灵巧无处可使,叹道:“也罢,那咱们便只有下策,来些硬的了。”自寻地方盘腿坐着,心中盘算诸般手段。他性子跳脱,又自觉不笨,因此向不爱使强斗狠,眼下到犯了难,在身上这里掏掏那里摸摸,终于搜出一瓶药,撇嘴道:“只能是它了。”

    他自言自语半晌,与韩霜君二人一坐一立,中间横躺着个方盾。这会儿决定了便去把方盾弄醒,只不解他哑穴,对着方盾惊疑目光道:“方师弟,你这般铁骨铮铮的汉子,我实在没有办法啦,得罪得罪。”“咔吧”卸了他下巴,一颗赤红药丸丢进去,再随手把他下巴接回,双指并起一抹他喉咙,方盾不由自主咽下药丸,心中大骇。

    燕归来道:“按说方师弟该用的是‘孽火净’,不过我见了它便全身起寒粟子,是以随身只带了‘危怖临’,方师弟姑且一品罢,日后我再送你‘孽火净’。”方盾连这是哪三个字也猜不出,心道:“威不灵?这是甚么毒药?另外那种连他也畏之如虎,想来这个略弱,可恨他故意不叫我开口说话,是决意要先折磨我一番。这下少不得要受些苦,再与他虚与委蛇了。”

    燕归来又坐回去,托着下巴盯住方盾,既害怕且期待模样。一刻钟过去方盾仍毫无异样之感,心中暗喜道:“莫非他这毒竟失灵了?”一念未尽突觉腹中一阵坠痛,说不好那痛自何来,并不特别难捱,五六个弹指后便停了。约一炷香后那痛又现,方盾已然明白:“他是要钝刀子割肉,慢慢消遣我。”

    这痛便如燕归来一般不紧不慢,如是来了十数轮,到如阵前叫嚣一般。方盾生出不妙之感,果然之后频次渐急,疼痛渐剧,潺潺细流积成了波浪翻绞。初时他足可忍受、一声未出,此时已弓身按住肚腹发出□□。

    如此一波甫平一波又起持续了三四刻,疼痛已几无止歇,如滔天巨浪席卷方盾全身上下里外。方盾状若疯狂,欲待哀号却出不得声、想求饶又挣扎不起,只能趴伏于地。静默之中愈显得他面容扭曲不似人样,豆大汗珠泪水滚滚而落。一身衣裳亦叫他滚得脏乱不堪,发髻散落,形容十分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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