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请先随我来。”
青敛将两人带到待客间,锁云阁安静得很,一路上没碰见什么人,亦绯天也没说什么,白瑕纵然觉得奇怪,但是看自家尊长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也就没说了。
到底是别人的地盘,还是少惹是生非的好。
亦绯天瞥了一眼正自己思忖的小朋友,大大方方地在那金晃晃、带有浓烈富贵气息的椅子上坐下,青敛还如以前一样给他沏茶。
白瑕一抬脑袋,看着烟雾缭缭里神态自然的两人,莫名有点恍惚。
待客厅里的烛火是明亮的,好似盛夏清晨就不饶人的阳光。
但又不一样,这里的光更……内敛一点。
不仅光线没有之前在大厅那般诡异了,红纱也没有了。白瑕嗅了嗅,也没有闻到方才那种浓烈得逼人的香气。
青衣走到面前,给他也倒了一盏茶。
亦绯天已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好茶。”
青敛把茶壶放回琉璃桌上,闻言笑意浅浅:“仙长满意就好。请两位仙长在此略坐一二,我去请示阁主大人。”
亦绯天点头。
“还有,”走到门口的青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手轻扣在门边,微微侧首道,“阁中万物皆有灵性,吩咐即可自动听命。仙长切莫如在萧府之时一样随意走动,以免冲撞了邪物。”
一听“邪物”二字,白瑕立刻点头:“好。”
青敛似乎笑了一声,随手关上了房门。
青敛一走,白瑕才摸了摸胳膊:“尊长,这里好奇怪啊。”
本来就很诡异,听完青敛最后的提醒,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本以为亦绯天会嘲笑他一通,没想到这次亦绯天却点了点头:“确实很奇怪。这里说是什么魔教基地,却没有一个魔修。”
白瑕听他认可了,不由反倒松了口气,一边打量周遭各种听都没听过的奢侈布设,一边咋舌:“何止是没有魔修,简直除了富贵什么也没有。”
话一说完,他就看见对面自家尊长露出了一个诡异的、似笑非笑的笑容。
“谁说除了富贵什么都没有呢……”
红衣人把玩着杯子,慢条斯理道,“这不满是器修、灵修,还有,鬼修么。”
白瑕惊恐地睁大双眼,身体也坐不直了,微微有些蜷缩。
“他,他们在哪里?我,我,我怎么什么也也也看不见?”他又开始结巴了。
亦绯天嗤笑一声:“你要是能看见就真有鬼了。这房子里全是各修大能,被你一个还没入道的看去了算什么,他们不要面子的吗?”
“那那那……”
“怕什么?坐直了,有点仙家风度,瞧你这胆量,以后出门别说是我徒弟。”
“啊?”
白瑕下意识地坐直身体,还是在抖抖抖抖抖。
“可可是我确实不是尊长您的徒弟啊?”
“很快就是了。”亦绯天随意道,“流云仙宫收徒手续略麻烦,年份太久远我不太记得了,等我回去看看再带你回去。”
白瑕再一次:“啊?”
原来你之前说的那个不是开玩笑啊?!
“怎么,不愿意啊?”亦绯天懒洋洋地屈指敲了敲桌面,说道,“有什么吃的吗?来点。”
白瑕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黑衣斗篷——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再一次缩了起来。缩了还下意识瞧了亦绯天一眼,亦绯天神色淡淡没什么表情,于是又坐直身子继续抖。
他心里泪流满面,有苦说不出。
不敢不愿意。
白瑕不知道,在心里嘀咕的不止是他。
不知是人是鬼的兄弟此时正顶着一道炙热又玩味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本本,然后跪在地上,把它恭恭敬敬地举起来递给亦绯天。
“举案齐眉,你也真是贤惠。”
“……”白瑕欲言又止。
不是说在场的都是大能吗,尊长您这样用形容女子的话形容他真的好吗?
眼瞅着这小兄弟打了个颤,似乎受宠若惊,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白瑕震惊了。
大能?
哪方大能会这么跪亦绯天——哦不他没有不尊敬师长的意思,但是那可是亦绯天啊!虽然是个仙尊,但这个仙尊名号天下皆知真的只是个名号而已啊!
白瑕看了看亦绯天又看了看这位几乎要趴在地上的兄弟,一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因为他已经说不清是天下人被忽悠瘸了还是这兄弟被忽悠瘸了。
“别跪了,起来。”亦绯天老神神在在,展开那小本子,跟看奏折似的,点了点纸面,“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一样两份。”然后还问了白瑕一句,“你想吃什么?”
虽然但是……
不是刚刚吃过午膳吗?
白瑕还依稀记得,自家尊长好像还吃得不少来着。
他恍惚地接过亦绯天递过来的“奏折”,接到的时候手还哆嗦了一下,因为这确实像奏折,明黄色的低,连手感都好得不似凡物。
白瑕又恍恍惚惚地把这“奏折”转到正面,只见最上面竟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菜单。
白瑕:“……”
白瑕一下子就不恍惚了,颇为无语地又看了一眼“菜单”,然后麻木地将其展开。
毫无意外,这确实……
就是个菜单。
但是联想到这锁云阁一直都是这么个路子,把菜单做得跟奏折一样,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他从前到后浏览了一遍,跟旁边的兄弟道:“呃,那个,我不是很饿,所以来点这个小元子就好。”
好兄弟点了点头,朝他伸出手。
白瑕脸色露出困惑的神色,望向亦绯天。
难道说,在这里吃饭是要给钱的?
等等,他为什么会觉得在这里吃饭不用给钱啊?!
亦绯天怜爱地看了一眼白瑕快裂开的神情,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语气温和地说:“不用花钱,他敢跟我要钱我给他腿打折。”
白瑕没反应过来亦绯天要把谁腿打断的厥词,只是有些呆滞。
“那他这是……”
亦绯天装不下去了,叹了口气,忍不住骂了一声,“蠢货。”
“你倒是把本子给他啊。”
“哦。”白瑕明白过来,把本子还给他,后者一点头,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白瑕目光呆滞地盯着他刚刚站的地方,喃喃一句:“还真是神出鬼没哈。”
亦绯天简直要被他无语住,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权当压惊:“嗯,大能一般都不喜欢在人前出没。也不知这阁主到底多大能耐,竟能把一个鬼修大能训得如此服帖。”
白瑕愣了一下:“鬼修?”
亦绯天点头:“是啊,你刚刚没看到他脚底下是飘着的吗?”
白瑕:!!!
他没敢看啊啊啊啊啊!
饭菜很快就上上来了,白瑕恭恭敬敬地跟鬼修大佬道了句谢,点的小元子却没吃多少,亦绯天看他实在没什么胃口就把盘碟都拿了过来。
“小白你不行啊,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怎么能每天只吃这一点饭?这样会长不高的。”
白瑕木着脸道:“多谢尊长关心,但是弟子真的吃不下了。”
“这小元子不错,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眼光的。”
“仙长谬赞了。”
“这烧鸡不错,你真的不尝尝吗?”
“方才在萧府已经吃够了。”
……
就这样一段毫无营养的你问我答之后,亦绯天终于吃完了桌上美食,再次敲了敲桌子,简单说了句“收桌”,桌子上的空盘子刷的一下就没了,惊得白瑕瞪大双眼。
然后那个好兄弟又一声不响地出现在两人身旁,给两人重拿了杯子,倒了水,先是递给了亦绯天,然后单膝跪地捧着个小盏。
亦绯天小声说了句:“麻烦。”
但还是很顾形象地抿了一口水,长袖遮掩着吐到好兄弟捧着的小盏里。
随后,好兄弟又来到了他这边。
白瑕纠结了一下,看到对方并不是直接拿着亦绯天吐过的盏就过来,心里稍有慰藉,也学着亦绯天的样子漱了口。
“饭都吃完了,青敛怎么还不回来啊。”亦绯天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了,神情有些恹恹的,一副瘫在椅子上快睡着了的模样。
白瑕犹豫着,看到亦绯天这蔫不拉几的样子不知为何心软了一下,便放缓语气道:“尊长要不要休息一会?”
他说着,自己也感觉挺醉的。
一般修者坐到亦绯天这个位子上,那是真不食人间烟火,辟谷早辟过了,睡觉更不用,打打坐就行,一年不睡的比他睡了一年的精神都好,怎么搁亦绯天这儿就沦落到跟凡人抢吃的,干的比凡人少,睡得比凡人还多的境地了?明明是个很看重自身形象的大美人儿啊?
更想不到的是,亦绯天居然答应了,直接就靠着椅子闭上了眼睛,还不忘把那压根只遮半张脸的面具给取了下来。
白瑕想说的话凝滞住了,并且被一把摁下去,不可能再上来。
——即使看过再多遍,这张脸还是会让白瑕惊艳到忘记呼吸。
——算了。
白瑕深吸一口气,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就因为是美人吧,美人总是要有点特权的。
真不食人间烟火了,恐怕……
他也会觉得无聊吧。
毕竟是这么闹腾的性格。
白瑕想了一会有的没的,慢吞吞地把入门心法掏了出来,不一会也沉浸其中,静心潜修了。
红纱飞舞,烟雾缭绕。
玄色衣袍的人站在炉边,手中正将一张看不清字迹的纸放入火中。
亦绯天打了个呵欠,看着这毫无诚意的开场,语气没什么起伏:
“阁主大人,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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