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梨始终认为高宴在十二月那个节骨眼上派人来查锯齿山十分可疑,似乎是闻风而来——刀伯最后查到,有人从锯齿山北峰南麓一个狭窄的山缝中爬上了山,又从此下了山。

    他们冒险爬山,必然有必须如此做的原因。最终,刀伯给出了这个原因——他们在找所有能下山的路。

    与狡兔三窟异曲同工,只不过在他们眼里,刀家村所有人是狡兔,他们要堵住刀家村所有的退路。

    这是猎人最常用的狩猎技巧。

    在北摩知道木逢生定兵器的只有木逢生和刀勤、刀名谦,除刀家村外,刀家父子没有向外人透露消息,苏亦梨和赫野虽然知道,但刀家村那时已视他们为自己人,且赫野离去之前这消息已然外泄,那么消息只可能是木逢生那边泄露的,因此,苏亦梨才在最后离开木家时暗示木逢生,他身边的人口风不紧。

    处理完木逢生这边的事情,苏亦梨抓紧时间出城与刀四嫂汇合,返回刀家村,却把刀名川留在了北摩刀勤的小店里。

    虽然一路奔波劳苦,但有刀四嫂和七姐帮忙,苏亦梨的儿子曲不寒倒是不觉得苦,长得越来越结实可爱。每天吃饱喝足睡醒后,谁逗他玩都张着小嘴笑嘻嘻的,小手挥来挥去,想要抓着眼前晃动的大人的手指和玩具。

    一来一回,转眼三个月过去,已是来年四月。

    苏亦梨刚回来,接到留守村民通知的刀勤便连夜下山,第二日一大早到了家门口。

    三人见面也不寒暄,六只眼睛看着消瘦的彼此,只露出安心的笑容——苏亦梨他们带着刚满月的婴孩去北摩本就不安全,而留在山中的刀家村人则更危险。

    “刀四哥,进度怎样?”

    “北摩一行可有收获?”

    苏亦梨与刀勤异口同声。

    “长刀前日已完成,正在上油装箱……”

    “刀不是给骊戎的。”

    两人又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了好了,你们别这么急,先吃饭,边吃边说。”刀四嫂说着,已经笑吟吟地去准备放桌摆碗。

    看着妻子背影出了屋门,刀勤才又笑着继续道:“再有十天,刀就能运下山来。中峰的大树也基本伐完,伐好的已经运到东麓去了,前日送走了最后一拨北摩人。”

    “比预想的快。”苏亦梨面露喜色。

    “早做完早防范,心里踏实。我今日就派人去通知木逢生,请他尽快安排货船接货。”刀勤也是行事干脆干练之人,效率极高。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遥遥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苏亦梨与刀勤脸色一变!

    这是示警声,在河中巡逻的人看到了可疑的船只!

    “这是第几次示警?”苏亦梨问。

    “第一次。”刀勤回答。

    苏亦梨喃喃地念叨着:“四个月……才过来……”

    紧接着,又一波示警声传来。

    “你们快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我去河边看看。”刀四嫂端了饭菜进来,说道。

    “我去,四嫂帮我照看小寒!”苏亦梨伸手接过刀四嫂手中的托盘放到桌子上,边说边抓过三个菜团子,向门外走去。

    刀四嫂正要阻拦,刀勤已开口:“曲姑娘应变强,去看看情势,你留下等消息,随时往山上传。”

    刀四嫂看着正躺在炕上伸着小手抓挠吊在半空的彩色山鸡长羽的曲不寒,果断点头:“好!你们千万小心!”

    刀勤拍了拍刀四嫂的肩膀,也抓了几个菜团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去追赶苏亦梨。

    两人迅速跑到河边,正看到一条巡逻船在靠岸,上面的村民对着两人高声喊道:“刀四哥,南边发现一条大船。”

    苏亦梨与刀勤对视一眼,快步走到岸边,跳上小船,说道:“划到水中心,我看看是什么船。”

    四个村民没动,只把目光看向刀勤,似在等他的命令。

    “一人去山上报信,一人留下看守机关,剩下的听曲姑娘的。”刀勤也跳上船,说道。

    其中两人果然一定一动,一个如战士一样站在岸边,一个撒腿便向山中跑去。剩余二人重新上船,两人用力划桨,不等驶到水中央,苏亦梨已经手搭凉棚看到了船的影子——一个黑点。

    “一条大船。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看清,应该不小。”刀勤也已看到,凭着经验说道。

    “不小——是多大?”苏亦梨问。

    “好比木逢生的货船,能装下所有长刀。”刀勤回答。

    一把刀四五斤沉,一千把便是四五千斤,还不算木箱和人——苏亦梨快速在心中计算着——若船上是全副武装的人,也会有四五百人之多。

    神色越来越凝重,苏亦梨问道:“往年这个时候,这条河有这么大的货船经过么?”

    刀勤显然也已心生隐忧,缓缓答道:“没有。北摩进入祁国是从北面的练江过去的,很方便。这边没有人烟,船只无法靠岸补给,因此没有船只经过。”

    所以……除了他们怀疑的那些人,似乎没了其他可能。

    苏亦梨手心浸出了汗,强作淡定地问道:“刀四哥,你可能估算出那条船何时能到咱们这里?”

    “今日无风,速度不快,大概小半个时辰吧。”刀勤答道。

    一阵沉默。

    船上四人都知道这大船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沉思片刻,刀勤沉声道:“既然来了,就按原来的计划进行。”

    随即目光看向船上的两个村民,吩咐道:“送曲姑娘回岸上,然后打开岸边的机关,等我的命令行事。”

    二人看了看刀勤,又看了看苏亦梨,如军人般干练地应道:“是!”

    “刀四哥,先等等。”苏亦梨忽然开口道,“他们没有夤夜偷袭,反而是在这白日里过来,也许还有谈判的机会。”

    不知来者何人,更不知来意,等待很是煎熬,心情十分忐忑。更令船上四人心惊的是,这大船的速度比刀勤预计的更快,不过一刻的时间,已经可以看清完整的轮廓。

    “战船!”苏亦梨心脏猛地一缩,脱口而出。

    刀勤从未见过战船,听到苏亦梨毫不犹豫地说出船只的性质,震惊之余不禁偷偷地瞄了她一眼——这是寻常人不可能看到的东西,她怎会知道?

    “退到河边。”刀勤对村民摆了摆手,沉声道。

    小船刚到河边,战船也已越来越清晰地进入视线之中——船上站着一排排威风凛凛的战士,看装束,正是祁国军人。

    苏亦梨仔细数了数人数,比自己预估的少,似乎真的有谈判的转机?

    “曲姑娘,你先回村看看四妹他们是否已上山。”刀勤示意苏亦梨先行离开。

    且不说一船几百士兵的威压令刀勤心生寒意,想到赫野还杀了他们两个人,便知道今日是个难关。

    苏亦梨本该听刀勤的安排,去与刀四嫂汇合,抱着儿子上山。但是,在内心里,她却很是矛盾。

    今日是刀家村的坎儿,看似与她和赫野有关,实则却毫无关系,她是外人,只要带着儿子抽身离开便可以。

    但是,刀四嫂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收留了她,这份恩情她不能不报。所以,明明心中害怕,明明担心儿子,苏亦梨还是暗暗咬牙,决定留下来与刀勤一起面对。

    他们没有与官府军队打过交道,而苏亦梨生于官家,更辗转于骊戎军和祁军之中,对这些人还有所了解。

    “四嫂他们肯定早就上山了,我一人不识路,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你们带曲姑娘上山的。”刀勤对两个村民道。

    “刀四哥,我虽然不姓刀,却也把自己当做刀家村的人,这种时候离开,和临阵退缩有何区别。曲蓠虽是女子,却还有些骨气。”

    “曲姑娘,我刀勤佩服你的果敢大气,的确不输男儿。但你到底还是女人,若是让你站在这里,我们这些爷们还有什么脸面再回山上见大家!”刀勤肃色道,语气很是严厉坚决,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曲姑娘,我带你上山,只要你腿脚快,跟得上我,我很快就能赶回来。”其中一个村民自信地说道。

    刀勤是村长,苏亦梨不能在村民面前驳他面子,只得应道:“好吧。”

    那些村民倒是没有吹嘘,走山路确实如履平地一般,速度极快。若不是苏亦梨从小习武,又在锯齿山中峰当过几个月的野人,当真跟不上他的步伐。

    二人都在意山下的情况,更担心刀勤三人的安危,因此健步如飞,急匆匆向山中的汇合处赶去。

    到了半山腰,忽然上面闪过一个黑影,苏亦梨心生诧异,猛地窜上一步拉住村民的手臂,向愕然回头的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那村民机警,张开的嘴唇立即便紧紧地抿在一起,只用目光询问苏亦梨出了何事。

    苏亦梨与赫野在山中时,一个人狩猎已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注意周遭一动一静的习惯。虽然不确定看到的黑影是什么,还是很谨慎地对待。

    做了个手势,示意前面有异,那村民便立即领悟,点点头,放轻脚步,却不减速度,小心翼翼地向上快速掩去。

    因为对山路十分熟悉,二人很快便看到前方弯路上出现一个穿着普通布衣的身影,看背影无法分辨是否是熟人,但鬼祟的动作出卖了他——没有哪个刀家村的人在上山之时会不停地探头探脑,更是在山壁上留下了引路的记号。

    “快到了,四嫂,你抱着孩子先上去,我回去看看四哥。”

    “不用下山,你去先前定好的地方等着,有情况就发信号——今儿我的心有点儿慌……”

    远远的传来对话声。

    眼看着藏身之地即将暴露,苏亦梨对村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那村民领悟,马上抽出腰间的柴刀,加快速度冲上去。

    两人刚一动,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怪异的鸟叫,错愕地回头的瞬间,两线寒光已到了他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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