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傅书濯的视线,裴炀快乐得像一只脱缰的野猫。
他先是在家预约了医院的号,然后准备慢慢悠悠晃过去,因为还没排到他。
小区出来是东街,也是服务于周边三个小区的整条商务街,吃喝玩乐什么都有。
左边卖炸鸡,右边卖冰淇淋,前面生煎包肉包裴炀口水都流了不下十次。
看来傅书濯之前管得太严,导致这具身体现在看到好吃的已经起了本能反应。
——反正裴炀坚决不承认是自己馋。
不过还要检查身体,东西不能乱吃。等他从医院检查回来,刚好傅书濯也不在,午餐他还不是想吃什么都行?
医院永远都那么忙碌,来来往往的人没有谁面带笑容,医生护士严肃,病人家属忧心忡忡。
裴炀突然觉得有点孤单,就一点。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自己一个人前来。
如果先生在的话……
裴炀站在嘈杂的医院大厅里发愣,他始终想不明白原主是得了什么病,才会义无反顾地要和傅书濯离婚。
他们有钱有人脉,一些可治愈的肿瘤完全不必绝望。如果是癌症,既然都要死了,那怎么也要好好陪对方度过最后的时光,这样才能不留遗憾。
裴炀有些踌躇,迟疑很久后还是去取了号,然后按照程序进行一系列的检查。
从基础的血常规开始,到心电图、ct拍片,他一项不漏地查完了。
办公室前的医生看看报告,再看看裴炀,再次确认一遍:“今年多少岁?”
裴炀:“应该是三十四。”
“应该?”医生好笑地摇头,“你目前周岁三十三零十个月——真的不用太为身体健康恐慌。”
裴炀一愣:“什么意思……我身体没问题吗?”
“没什么大问题,检查一切都正常。”医生又翻了一遍,“基本就是一些亚健康问题,平时注意一下生活作息,少抽烟。”
“好的……”
这个结果让裴炀很意外,可没生病的话,原主怎么会那种反应?总不会是误诊。原主能做出离婚的决定,说明是确切地知道生病了,很可能还不止在一家医院检查过。
医生翻到最后一项,又突然说:“不过你的脑电图……”
裴炀心口一跳。
医生推了下眼镜:“脑电图处于慢波状态,你可以挂个神经科专家的号看看。”
裴炀没懂:“慢波什么意思?”
医生:“通常来说,如果身体处于疲惫状态就有可能导致这样的检查结果。”
裴炀倒没觉得疲惫,他琢磨了下:“还有其它可能性吗?”
“也有,比如脑炎、癫痫都有可能,但你这不太像,具体可以找神经科医生再看看。”
裴炀彻底疑惑了:“没有肿瘤吗?”
医生无奈道:“没有,你这怎么还盼着自己出事呢?”
裴炀只好又去了找了趟神经科医生,给出的答案大同小异。
“一般来说患有脑炎、痴呆、癫痫等疾病的患者都有可能检查出这种情况。”神经科医生对此要更专业一点,说的也很详细,“但你的ct并没有任何异常影像,也没有外伤,不用太担心,回去多休息。”
短短“痴呆”两个字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力,医生包括裴炀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裴炀太年轻了。
尽管阿尔兹海默症已经开始朝年轻群体蔓延,但大多都是个例,何况裴炀的表现也很清醒。
裴炀不死心地又问一遍:“真的没有肿瘤?”
医生快被他搞无语了:“怎么着?还盼着自己得肿瘤?”
“没有没有。”裴炀连忙摆手,“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
他拿着一打报告和片子来到回到医院大厅,周围是形形色色的病人家属,有人来检查身体无事,笑着走出大门,也有些检查出绝症,满脸惶恐地来替家人办理临时住院。
裴炀迷茫地站在人群中,完全不知道是原主出了错误,还是医院的检查出了错误。
另一边,傅书濯刚忙完工作,正在解裴炀的电脑密码。
他试了好几组数字,生日、结婚纪念日,恋爱纪念日,裴炀父母生日……但没一个正确。
傅书濯摸着下巴,瞥了眼手机,定位显示裴炀已经在医院待了一上午。
再试十分钟,不行就去抓猫。
电脑密码最烦的就是,不是本人根本不知道具体几位数,而裴炀的密保提示也很无厘头——“thatautu”。
翻译过来,就是“那个秋天”。
裴炀很喜欢用特殊的日期作为密码,但跟“秋天”相关的特殊日子还真没有。
江城的秋天太短,短到往往只有半个月,就从夏末进入初冬了。
直到傅书濯没辙,打开游览器搜索这组英文单词,还真让他有了发现。
《thatautu》是17年上映的亲情片,由麦克·班芜导演…………讲述了混账叛逆的乔安娜,在一个秋天失去了她的母亲,并痛苦追忆的故事。
傅书濯没由来蔓延起一片心悸,密码的由来已经十分明了。
他的指尖轻颤,慢慢输入了裴炀母亲的忌日——
按下回车键看到电脑主页的那一刻,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得一声,像是从高台坠在冰冷的地面上。
裴母去世后,裴炀除了刚开始会经常失眠,夜半惊醒以外,他后来并没有太多异常表现,甚至像忘了这件事一样每天正常说笑。
可现在想想,从来不主动提起,本身就足够异常。
傅书濯一边注意定位里裴炀的动向,一边轻点鼠标。
大致看来,电脑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基本都是工作相关的文件。傅书濯又进行了一遍深入删查,终于在c盘里看见了一个隐藏文件,名为《张扬》。
他点了看了眼,发现这是一篇第一人称的自述,主角是裴炀本人。
【这是我和傅书濯在一起的第十七年。真的很不可思议,没想到我们都会这么长情。
第一次见面是在高中,爸妈不顾我的意愿给我转学,我站在黑板前自我介绍,所有人都在认真听讲,只有他侧头看着窗外,手里转着一只黑色钢笔。
真装逼啊……但也是真的帅。
可如果不是这丫长得帅,谁会被他骗上贼船。】
傅书濯看着看着,无意识地笑出声。
他很意外裴炀对以前的事记得这么清晰,清晰到某天早晨,他故意跟裴炀喝了同一个吸管;某个冬日,他把手挤在裴炀腿上暖手……然后裴炀可耻地硬了。
从当事人的视角看这些回忆真的很奇妙,比如傅书濯从来不知道暖手的那天晚上回家,裴炀还想着他的脸来了一发。
时间来不及了,傅书濯只能大致往下划拉一番,发现裴炀竟然还分了章节,篇幅不算短。
这是把他们的经历写成了小说?
傅书濯甚至不知道裴炀是什么时间写的,看着他们十七年的纠葛被浓缩成短短几十万字,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将文件传输到自己手机里,就直接下楼去了停车库,赶巧的话,还能陪傻猫吃顿中饭。
·
裴炀从医院出来后又去租了个保险柜,把检查报告都放进去,不然万一回家被傅书濯看见真的解释不清。
全然不知道行程已经暴露的裴炀回到小区东街,准备放飞自我吃一顿。
这几天一直吃傅书濯做的菜,嘴里寡淡的跟白开水一样,不辣不油也不甜,狗都不想吃。
前面有一家重油重辣的肥肠鸡,裴炀不争气地咽了下喉咙:“老板,给我做一锅大份肥肠鸡,我等会来吃。”
“几个人啊?”
“我一个。”
“一个人?确定吃大份?”
裴炀点点头:“没事,老板你做,我先把钱给你。”
结完账他又跑到斜对面摊子上:“老板,给我来一个冰淇淋蛋仔。”
原主被傅书濯管制着不给吃冰淇淋,他也是,这几天温度飙升,来这个世界之前他想吃很久的冰淇淋了,可家里那个混蛋就是不许。
老板笑问:“好嘞,冰淇淋要什么口味?”
“蓝莓味。”
“蓝莓味。”
裴炀说完愣了一下,怎么觉着有重回音……
他后知后觉地回头,看见傅书濯贴得很近,笑着探头:“好吃吗?”
刻在骨子里的夫管严还是让裴炀磕巴了:“我…这不是还没吃吗。”
傅书濯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一份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份?”
裴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抖什么,他一个“失忆人士”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一点?怕个毛。
心里是巨人,嘴上仍是矮子:“不用了……”
“乖。”傅书濯揉了把他脑袋,“那肥肠鸡还吃吗?”
裴炀回头看去,有些念念不舍:“我都付过钱了,浪费食物不好……”
“也对。”傅书濯态度很好,“刚好我也没吃饭,一起?”
裴炀一喜:“好——”
十分钟后,裴炀坐在肥肠鸡店里,左手拿着冰淇淋蛋仔,右手拿着可乐,面前是老板端来的肥肠鸡。
“您的大份肥肠鸡来喽!这是又加一位?马上给您添餐具。”
裴炀试探地喝口可乐,傅书濯真的没制止。他有些怀疑人生,傅书濯也被人穿了,随便他造作?
傅书濯搅了下肥肠鸡的锅,有他三个脸大:“还点大份?”
裴炀干笑:“这不是考虑到万一好吃,可以打包带回去分享给你吗?”
傅书濯:“我做饭很难吃?”
裴炀觉得这可能是自己难有的抗议机会,他委婉道:“好吃是好吃,就是太淡了……”
傅书濯表示理解:“想尝尝鲜?”
裴炀点头,他跃跃欲试:“那我开动了?”
傅书濯拦了一下:“不先吃冰淇淋?要化了。”
裴炀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抿了一口,口腔顿时一片冰凉,简直是人间美味。
他紧接着又吃下第二口、第三口——然后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横刀夺食。
还没过瘾的裴炀蒙了:“你干嘛?”
“不是要给我分享?”傅书濯连大口吃冰淇淋都表现得十分雅致,四口就干完了。
裴炀震惊到筷子都没拿住,上面的蛋仔他就吃了一颗!
傅书濯解决完拍拍手,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你今天好像不太适合吃肥肠鸡,太辣了。”
裴炀还是那副震惊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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