颧骨高耸,脸颊凹陷,厚厚一层胭脂水粉都无法掩盖脸色的灰败,眉间写满了困苦与怨毒。
身形虽然同样暴瘦,但郑氏显然不会让她穿着不合身的袄裙出门参加宫宴,倒是没有空荡荡的感觉。
可那一身暗红色的袄裙,却宛如夕阳残血,生生将郑彩莹衬得仿佛已经四五十岁。
精致的发髻上,只插着一根与这一身打扮并不相称的青玉发簪,与初见时那满头珠翠的模样判若两人。
与除夕夜这热闹喜庆的气氛更是格格不入。
要知道就连花锦鸢姐妹俩并不偏爱大红大紫这等浓烈的颜色,今日为了讨个吉祥如意的好彩头,也双双换上了红彤彤的装扮,把自己打扮成了年画娃娃一般。
许是花锦鸢诧异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过久,郑彩莹死寂的神情终于动了一下,张口便是毫不掩饰的恶意,“看我作甚?看我怎么还没死?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此话一出,原本就极力忍耐的唐苒也变了脸色,“你若存心找茬,大可以不来。何必大过年的寻人晦气!”
“你当我想来?”郑彩莹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从前戴在脸上的假面具彻底撕个粉碎,“你也不想请我,可不也只能开门放我进来吗!长公主?呵!”
“你!”唐苒顿时气得眼睛都红了,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挥手就想一巴掌扇过去。
花锦鸢却一个闪身来到近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别冲动,她是在故意激怒你。她若是脸上带伤出现在宫宴上,陛下没法儿对文武百官交代。”
即便是公主,在除夕当日掌掴臣女,也没人会关系缘由为何,只会口诛笔伐皇族欺人太甚。
唐苒心底发凉,深吸一口气,委屈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
凭什么!
恶客都已经欺上门来,她却还要把脸伸过去给人踩在脚下!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中一口恶气堵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郑彩莹见状,眼中闪过失望,脸上的嘲讽之色却更加重了,“你这一巴掌若是打了,我还敬你……”
花锦鸢拦住了唐苒,却没打算放过郑彩莹,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郑小姐不用守孝吗?唯一的同胞哥哥去世,却还要被人强迫穿上红衣,送到宫中彩衣娱亲,在我看来……”
她顿了顿,故意将郑彩莹上上下下从头打量到脚,才一字一顿的吐出几个字,“也,不,过,如,此。”
唐苒对着郑贵妃哪怕再刻意讨好,再委曲求全,起码也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开个小宴热闹热闹呢!
提到哥哥之死,郑彩莹瞬间脸色难看的要吃人,双手紧紧攥着袖口,仿佛要将衣服生生抠出洞来。
然而不等她尖叫谩骂出声,另一边跟着自家姐姐吃瓜的花锦鹭便天真烂漫的开口道:“姐,你说错啦!去世的又不是她亲爹亲娘,依照礼制,她本就不需要守孝呀!”
“难道你说的是她那个情郎?可那人不是只判了流放吗?再者,他俩也没成婚呀?”
会心一击!
要说这花锦鹭不是故意的,在场众人连同宫女太监在内,都没一个人相信。
当姐姐的明明只提了郑彩莹的兄长,给郑氏留了一块遮羞布,当妹妹的却硬是将这块遮羞布给揭了。
“鹭儿,休得胡言。郑小姐出嫁在即,何来的情郎?这话若是传出去,小心陛下治你一个造谣诽谤之罪。”花锦鸢轻描淡写,却给了郑彩莹最后一击。
她浑身发抖,喉咙深处“咳咳”作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嘴唇颤动,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染红了面前的石桌。
双腿一软,竟是气晕了过去。
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连忙上前扶住她,眉头紧皱的瞪了花锦鸢一眼,便一言不发的将人府了出去。
剩下唐苒宫中的宫人看向花锦鸢的眼神都不对了。
狠!还是当姐姐的狠!
原来那遮羞布不是留给郑氏的!
纯粹就是留一个话尾给妹妹,姐妹俩默契满分的打了个配合!
真正兵不血刃!
唐苒直到郑彩莹离开都有点回不过神来,这,这就被气晕了?这就走了?
可随即又担心起来,“你们也太胆大包天了,这样不留情面得罪她,母妃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花锦鸢却笑了,“贵妃娘娘怪我作甚?她感激我还来不及呢!郑小姐前些日子已经与承恩侯世子定了亲,我若今日不点醒她,难道让她戴着一只青玉簪就出嫁么?那郑氏与李氏可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你倒是消息灵通。”唐苒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只得苦笑摇头。
花锦鸢拍拍她的手,笑道:“不说这个了,你不是邀请我们姐妹俩来参观吗?还不带路?”
于是三人手挽着手,又热闹了起来,仿佛郑彩莹从没出现过。
事实上,郑彩莹的事还真跟消息灵通没什么关系。
刑部大牢人满为患,陛下满朝堂的抓壮丁去审案子,卷宗堆积如山,身在吏部的花文晔也逃脱不了兼职加班的命运。
郑公子和他书童二人的卷宗,还是花锦鸢帮着誊写的,想不知道都难。
郑彩莹的情郎,那书童犯了欺君之罪,按律当斩,但陛下念及他除了欺君,也没做什么其他十恶不赦的坏事,便赦了他的死罪,只判了流放,往后三代不得参加科举。
然而对于郑彩莹和他之间的爱情来说,却是彻彻底底的死刑。
说破天去,郑氏都不可能让她嫁给一个没了前程,还祸及三代的男人。
而郑彩莹的哥哥,身上的罪责却大了。若只是贪污金额巨大,郑氏还能掏银子给他赎罪。
可问题是,他在任期间的不作为,牵连了数起人命官司。
最严重的一起案子是当地富商强取豪夺,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强买了一整个村子的良田。
冲突间村子里的壮丁几乎死伤殆尽。
只剩下老弱妇孺挣扎着来到府衙,状告富商,想要讨个公道。
结果,郑公子按着告御状的标准,说是要告状,得先挨板子,生生将一群妇孺打了个半死,最终致人不治而亡。
一村子人,死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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