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阕看着戳到自己面前的煎饼,整个人都木了。
贡院自前朝建成,迄今已有上百年,大约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有如此烟火气的一天。
花家姐妹的做法,令他大开眼界,却也无从反驳。
一桶桶的面糊确实没法儿通过检查,可摊成这样薄的饼也的确保证了春闱安全万无一失。
花锦鹭见他愣在原地不接煎饼,疑惑的歪了歪头,“崔驸马?莫不是你不能吃辣?那我再给你做一个刷甜酱的?”
花文晔也没想到自家的阵仗这么大,不欲让崔阕为难,便开口道:“鹭儿,别胡闹。崔统领还在执行公务,怎可收受你的贿赂?煎饼还是给我吧,为父正好饿了。”
怎料花锦鹭想也不想,便摇头道:“这个就算了,锅刚热,还没吃透油,饼有点糊了。爹你要是想吃,我给你重做个好的。”
崔阕刚伸出一半的手,在这父女俩的“一唱一和”下,又生生缩了回去。
他表情僵硬的看向一旁的花锦鸢,“其他三口锅,都是做煎饼的?”
花锦鸢强忍扶额的冲动,假装没看见他那抬起又放下的手,仿若无事的笑道:“那哪能啊,难得来一次,怎么能让大伯光啃煎饼?绿豆那边是做鸡蛋灌饼的,红豆这边是做炸鸡炸串的,我这口锅是专门煮拉面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红豆手脚最麻利,鹭儿和绿豆都是技术活,唯独她实在搞不来这些,只有一把子力气煮点儿面。
细究起来,就连拉面上的浇头,还都是鹭儿她们在家提前煮好的……
花锦鸢甩了甩头,将心中羞赧甩出脑袋,伸手拍着一旁的木桶,继续道:“这一桶里是拉面要用的面团,那一桶是做煎饼的面糊,绿豆身旁的木桶里是事先擀好的面饼和剁好各种馅料,红豆那一桶基本全是各种腌制好的肉。
崔统领,你放心!所有肉和菜都切得小小的!”
崔阕挨个儿看过去,除了花锦鸢说的这些,还有些装着葱沫,芝麻,花生碎,辣椒粉等零零碎碎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容器。清一色的琉璃制品,透明白净,一眼就能看出没有夹层的那种。
他不得不承认,花家姐妹虽然特立独行了一些,但行事确实还算周全细致。
眼见手下的禁军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满脸都是渴望,崔阕只得挥了挥手,“吃吧,别往内院……算了,估计也剩不下……”
能选拔进禁军的,大多都是出身良好的贵族子弟。少有几个寒门出身,进了禁军之后的俸禄也不低。
按理说,都是见过世面的。
然而,花家姐妹整出来的这一大堆,实在是太香了……
尤其是炸鸡,光是热锅试炸的香味,就勾的人走不动道了。
崔阕无奈的摇头,转身往贡院外走去,该执的勤还是要执的。
刚走出一步,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回头问道:“那外面第二辆车上又装了什么?!”
花锦鸢眨了眨眼,“一桶大骨汤,一桶鸡汤,一桶银耳红枣汤,一桶花草蜜茶,还有些助消化的零嘴。”
难怪那么重!
崔阕内心泪流满面,多问一句的力气都没有。
敢情这姐妹俩从一开始就打着让大家在贡院外吃光喝光的主意,压根儿就没想往贡院里送半根草!
难怪先前花文晔住进贡院时,带了好几箱行李,从冬到春的换洗衣物都有,原来是早知今日!
走出贡院大门的崔阕忍不住连连摇头,不愧是陛下倚重的心腹,无名有实的文官之首,花大人深谋远虑,确实常人难以企及。
贡院里,花文晔嘬着劲道十足的拉面,心满意足。鼻子有点痒,他揉了两下,忍住没打喷嚏。
可能是面里的胡椒粉放多了,毕竟鸢儿的厨艺仅限煮熟面。
他也不挑剔,贡院里虽然提供饭食,但那味道可差的远了。
当年他身为举子参加考试时,还以为只是供给考生的饭食应付了事不用心。
这次春闱当了考官才知道,是贡院的厨子真不太行……
要不是跟着他的贴身小厮季青,洗衣做饭样样行,他怕是得饿死在贡院里……
贡院里剩下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位考官和他们的小厮,就只有几个负责打扫的下人,总共二十人左右。
不过,负责安全的禁军人数不少,个个都是能吃的壮汉,趁着换班来吃上一点。
没过多久,两辆马车上的食材便消耗殆尽。
众人意犹未尽,纷纷向花文晔道了谢,便各自散去,给花家人独处说话的空间。
换了班的崔阕将一应事务交接给手下的副统领,赶上了最后一波美食。
看着花家的丫鬟将渣都不剩的空木桶一一装回马车上,他便跟着花家人进了内院。
花文晔作为主考官,在内院里有自己独立的院落,卧房书房一应俱全。
花家三人在书房坐下,崔阕犹豫了一下,立在了书房外,朝花文晔拱手道:“花大人,下官职责所在,就在书房外,不打扰您与两位小姐。”
该听还是要听的,他吃人嘴软,能做的只有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不料花文晔却笑了起来:“崔统领何必如此见外,你不过是按规矩办事,怎可破例?万一我与鸢儿鹭儿以笔代之,泄露机密,你岂不是百口莫辩?”
哪有人这么自己说自己的?!
崔阕哭笑不得,也不推诿,一脚跨进书房,“既然花大人如此坦荡,那下官就叨扰了。”
多了一个崔阕,花锦鸢也不在意,她原本也没打算在贡院跟自家大伯商量什么要紧事。
家中一切都好,唯一的意外便是昨日游湖。
花文晔不是唐明堔,她只简单几句将游湖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花文晔便听出了其中蹊跷。
他沉吟片刻,便道:“此事既已告知陛下,便无需多虑。待春闱事了,自会见分晓。”
“大伯放心。我们会守着花府,等你回来。”花锦鸢点头答应,心中却沉了一下。
大伯这话中深意,似是在暗示春闱结束之时,承恩侯府便会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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