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金口玉言,自然当真。”
陛下安抚着傅皇后,半垂的眼底却闪过一丝幽深的光芒。
他也曾以为文晔对自己忠心不二,大公无私,为了大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可谁能想到花文晔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了那么大一个秘密呢?
只要一想到连花文晔都再也不能全然信任,他心中就控制不住的阴鹜起来。
“梓潼,你觉得花大小姐如何?”陛下轻声问道。
若非寝殿中寂静无声,傅皇后也许都听不到这个问题。
她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这么问,只想了想,然后诚实道:“听闻花家两位小姐都是花尚书亲自开蒙教导,自然都是极有才学和主见的。只不过花大小姐的性子太过霸道了些,妾身还是更喜欢花二小姐。”
说着说着,她顿了一下,露出无奈的苦笑,“不过明堔喜欢,也能包容,妾身瞧着他们相处,倒也相得益彰。颇有情趣。”
“明堔的年纪还是大了些,煜儿却是与之同龄。”陛下低声呢喃。
傅皇后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见他露出沉思的模样,才迟疑道:“同龄?陛下是说花二小姐么?她与煜儿倒是相配,可花大小姐已经指婚于明堔,叔侄娶姐妹,差了辈分,怕是不妥。”
陛下却不再说话,合上眼睑,仿佛是累了。
傅皇后等了片刻,见他未有动静,便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走到外殿等起了刘太医。
便是陛下睡着了,可不让刘太医看过,她始终放不下心来。
然而傅皇后却不知道,在她离开后,陛下又微微挣开了眼睛,看着床榻的雕花顶部,神色晦暗。
同龄的何止是煜儿与花二小姐?
花锦鸢明明也与他们同龄!
可,但凡见过她的人,却总会在无意间忽略这件事!
大陨第一忠臣花文晔,当真是瞒得他好苦啊!
宣政殿内。
半夜接到宫中传召,对于这几天一直不眠不休,想要坐实花家罪名的李显来说,并不友好。
那些从花府带回来的手稿已经反复查验了好几遍,半处遗忘错漏都没有。
李显不信这个邪,一面派人催促大皇子和郑氏再提供一些线索和证据,一面决定自己亲自查验一遍那些手稿。
今夜也是忙到子时才睡下,闭上眼睛就全是大大小小的墨字在脑子里乱窜,好不容易才睡着,就被小厮叫醒了。
宫中传召,他不得不去。
等到在进宫的路上大致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他心中的不满更是到达了顶峰。
烧毁贡院,鼓动举子闹事,能够锤死花文晔自然是最好。
可他承恩侯府现在好歹也是郑氏的盟友,大皇子行事之前居然连派人告知一下都不屑去做?!
两家府邸离得可一点儿都不远!
真当他承恩侯府是软柿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始作俑者的大皇子唐晗璋早有准备,却装作腿脚不便,只比李显早到了一步,身后还跟着书童兼小厮升平,时不时的搀扶一下他。
他行动不便,需要人贴身照顾以防万一,因此陛下早就特许他可以带着小厮进宫。
李显见怪不怪,只难掩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唐晗璋原本就因为突发意外,不得不临时起意,十分仓促的烧毁贡院,而面色阴沉。
进宫之前,尽管升平已经想出鼓动举子的办法来亡羊补牢,他依然狠狠教训了这个没用的废物一顿!
升平习惯了这样的责骂,只一味忍耐,让唐晗璋十分怒火只泄了三分,就不得不扔掉手里的马鞭,应召入宫。
此时见李显那表情,他哪里还忍得住。
当即便冷哼一声,“李少卿也来了?案子可有进展?待会儿父皇问起,你可敷衍不得。”
李显的脸色更难看。
心道这舞弊案也就哄哄那些无知举子,在场几人哪个不是心知肚明?
“证据”全是你亲自提供的,有没有进展你会不清楚?
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不劳殿下费心,才不过短短几日,就算案子还没有进展,想来陛下也不会多加怪罪。”李显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唐明堔,假意恭敬的回答道。
唐明堔一直派人盯着大皇子府和贡院,今夜火势刚起,他就收到了消息,因此长清才会那么早就出现在贡院之外。
他想着唐晗璋今夜贸然出手,指不准还有什么后招,于是也早就做好了进宫的准备。
结果,反倒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到的。
他得了花锦鸢的消息,知道她要先去贡院走一遭,因此这会儿没在宣政殿看见她,心里也不着急。
反倒是本该为盟友的唐晗璋和李显,不知为何竟然互相看不顺眼起来,言语间夹枪带棒,互不相让。
看得他一头雾水。
最后一个进殿的,却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陌生举子。
据福贵公公所说,这就是宫门外众多举子共同推介出来的代表,只等陛下给出交代,他则是来做个见证而已。
而唐明堔看到这举子,却是目光一凝。
这人真是那个指证郑少爷“勾结”小吏,刻意高价买走炭火,害得他隔壁号舍举子发病的那个自述是“被牵连才未能高中”的倒霉蛋。
只不过此时他全然没了当日喝骂花家时的激愤,在这金碧辉煌又处处精致的宫殿中畏手畏脚,连腰都一寸一寸的佝偻了下去。
显得异常紧张不安。
唐晗煜和花锦鸢一前一后踏进宣政殿时,看到的就是殿中几个人各自为阵,倚靠着不同的龙柱,神色各异的情形。
两人一进殿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唐晗璋更是直接变脸,毫不客气的质问道:“皇弟?怎么是你?父皇呢?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回你的东宫去吧!省得吹了风,着了凉,让你那破败身子雪上加霜!”
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丝毫不将这个弟弟当做太子看待。
唐晗煜却不像从前那般瑟缩不前。
许是身后的花锦鸢给了他无尽的勇气,他挺起胸膛,看也不看唐晗璋,目不斜视的从他面前走过。
一转身,便在本该只属于陛下的案桌后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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