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娇凭借着顾景尧的贴身令牌顺利地出了长华宫,宁长旭通过传音得知东西到手后,便派了人前来接应她。
她抵达魔域西镜的时候,才恍惚之间觉得,这些日子,就像是一场梦。
她和顾景尧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因封魂锁的缘故纠缠在一起,也因此而走散。
身穿月白裙裾的少女自法器上落下,西镜前来迎接的人便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恭贺宫主回宫!”
众星拱月的宁长旭位于人群之中,他一眼便看出了裴娇的右眼得以复原,挑眉道,“你此番前去一趟,倒是收获不浅。”
裴娇将青松石交予他,“你说过的,若是得了这东西,我便算是还清债务自由了。身为一境之主,堂堂魔君,应当不会食言吧?”
未等她说完,人群之中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阿宁!阿宁!我听说你刚从魔域南镜回来,那个疯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裴娇听见这声音就不由得扶额。
一身披软甲器宇轩昂的男子快步走来,扶着她的双肩上下打量,“阿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裴娇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
此人是永宁宫宫主,名为段昊苍,自从裴娇来了魔域西镜之后,他便一直这般对她嘘寒问暖,倍献殷勤。
这令已经无法沾染男女之情的裴娇十分苦恼,多次严词拒绝他,可这人就像是听不懂话似的,仍旧缠着她。
裴娇道,“多谢关心,不过此去南镜,我已然还清身上的债务,也准备要走了。”
段昊苍一顿,面露惊讶之情,“阿宁,你要走了么?可是……可是魔君明明才说过,等你生辰那日,西镜内便举办比武招亲,胜者若是有足够的聘礼,便可向魔君求娶你。”
“这不,眼瞅着马上到你生辰了,我可是攒了整整一年的聘礼!”
裴娇:“……”
好啊,这宁长旭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若不是她此次取回了青松石,就要借着那个什么劳什子比武招亲把她给卖了。
她颇为幽怨地看向宁长旭,“我已经拿回青松石,你要食言么,兄、长?”
这声兄长叫得颇为咬牙切齿。
宁长旭咳了一声,他掂量着手中的青松石,“怎么会,我身为西镜之主,当然是一言九鼎,怎么可能会食言呢。不过我除了答应你,还你自由身,也答应了段昊苍,给他一次求娶你的机会。义妹,你应该不会想让兄长为难吧?”
段昊苍也在一旁附和道,“阿宁,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裴娇很干脆地摇头,“不能。”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富贵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们这位宫主,无欲无求,封心锁爱,只爱灵石,那可是魔域出了名的。
段昊苍却仍旧不放弃,“阿宁,你就给我这次机会吧,我保证,若是这次不能赢得比武招亲,或是获胜之后,仍不能打动你,我绝对不会再纠缠你了!”
裴娇被这一句“绝对不会再纠缠”给打动了。
毕竟她和这段昊苍相处了整整一年,十分了解这人狗皮膏药的本质,她甚至担心自己走那天,这人都要缠着自己。
想到这里,她顿了顿,“你说好的,若是待到比武招亲那天,我仍拒绝了你,你便不许再纠缠我了。”
段昊苍用力点了点头。
裴娇不由得道,“那好吧。”
宁长旭微微撩了撩眼皮,“你身为一宫之主,我名义上的义妹,也不能便如此一走了之,总要将事务交予交替的人,这些时间恰好可以交给你去做这些事。”
宁长旭顿了顿,“还有,他们是真的想为你庆祝生辰。”
裴娇有些恍惚,她原本是没有生辰的,也自然没有过过生辰。
裴宁既是她的转世,生辰八字想来也一样,故而七月七小暑这日,便成了她的生辰。
他们……要为她庆生么?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动容。
裴娇看向身后的荣华和富贵,“你们二人协助我许久,对这些事宜都了解颇深,接替之事,便暂且由你们来做主吧。”
荣华眼眸低垂,显得有些不舍:“宫主,你真的要走么?”
富贵则是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地祈祷着,“希望下一任宫主起名的文化水平能高一些。”
裴娇颔首,“等交替完具体的事务,过完生辰,我便准备走了,还有许多事情等我去办。”
取回雪霁花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寻找师父的下落,并且为师父报仇。
她知道,这三年她虽长进不少,但离那道诚真人和北幽魔君却还是相差甚远,此事更需要从长计议。
不过她最不缺的便是时间,无论是十年,百年,或是千年,只要能复仇,都是值得的。
裴娇将收复的灵脉掌管权通通交予宁长旭,要说这位西镜的魔君,倒是最为古怪的。
他来历不明,平日里行踪不定,便是连众多下属都找不着人。
宁长旭不似旁人那般好斗,对一统魔域这件事的热情并不高,相反,抛去这层身份,他似乎更喜欢做一个云游四海的医者。
当然,不仅医术高明,坑蒙拐骗的手段也不赖。
魔域西镜临海,而宁长旭院内更是多湖泊,甚至还有漂浮游动的鱼和灿烂盛放恍若孔雀开屏的珊瑚群。
小暑将近,魔域西镜大肆宣扬,魔君之妹的生辰这日将会举办比武招亲,获胜之人便有机会向魔君求娶他的义妹。
裴娇本身身为一宫之主,又享有这些噱头,闻讯而来的人自然不少。
裴娇本想和宁长旭商量,不要将此事办得过于隆重,毕竟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会嫁给任何人的。
她来的时候,宁长旭便于院内的人工湖中闭目养神。
裴娇不由得啧啧称奇,“魔君真是好雅兴,这应当要花费不小的手笔。”
宁长旭起身,被水浸湿的衣物牢牢贴着腰身,透出肉身的颜色。
裴娇无意扫了一眼,却看见一道极长的疤痕像是蜈蚣般蜿蜒过他的腰部。
就好像这幅躯体曾经被拦腰斩断,又被疤痕拼接在了一起似的。
裴娇蹙眉,欲要仔细再看,宁长旭却早已上岸,披上外袍,睨着她,“你很喜欢偷窥他人的躯体?”
裴娇:“……”
裴娇不由得转移话题:“魔君如此执着于灵脉,是为何故?”
灵脉虽重要,可宁长旭对于灵脉的执着程度未免过于超乎寻常。
裴娇也清楚,她这一年帮他收来的灵脉已然不是个小数目,可这些灵脉最后的去向都不为所知。
话音刚落,宁长旭脚步一顿,他回眸看过来,眼底是一片幽暗的黑,他缓声道,“有时候太过于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说呢,义妹?”
二人对视之时,脚底的地面忽的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湖里的银尾小鱼显然也受了惊吓,相继自湖中跳出。
裴娇稳住身形,待到余震过去,才蹙眉道,“怎么回事?”
宁长旭收回目光,眉头紧蹙,院内赶来的侍卫步履匆匆,“魔君——海底又发生塌陷,不过好在无人伤亡。”
一同而来的荣华见裴娇困惑,便解释道,“宫主来西镜的时间不长,此处临近魔域与仙洲交接的海面之上,因海底之城时常塌陷,故而会引起地面震动,每隔几年都会有这么一两次。”
“海底之城?”
荣华颔首,“上古时期的古国的残骸埋葬于海地之下,有些遗迹尚未消亡,便成了海底之城。”
“据说每每地面震动之时,通往海底之城的通道便会开启,往往有人趁此机会想要去遗迹中寻找遗迹之中的神器灵药,可从始至今,却无人返回。”
富贵则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不过是骗小孩子的玩意你们也信,都成千上万年了,哪还会有什么海底城,怕是早就被海水侵蚀了,那些贪得无厌为了宝物前去的,估计都死里边了。”
见裴娇若有若思,富贵满脸狐疑,“你这女人,该不会连海底的灵石都不想放过吧?”
裴娇无奈:“我都决定金盆洗手离开魔域了,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饥不择食么?”
许是听见她说要走,富贵神色微微一变,转而又恢复如常,“哼,你是不知道魔域十三城那群人是怎么称呼你的,什么白衣索命无常,南镜女魔头,在他们眼里你可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怖。”
裴娇无奈点点头,“是是是,你说的对。”
她向宁长旭辞别后,便转而准备去收拾东西放入灵戒。
富贵紧跟其后,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喂,你真的要走啊?”
荣华虽未开口,眼神却一直追随着裴娇。
裴娇回眸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富贵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时跳脚:“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可是巴不得你早些走呢。”
倒是荣华抿唇直截了当,“宫主,我舍不得你。”
一旁抱臂的富贵听罢,也状似无意地扭过头去看裴娇面色。
裴娇愣住,随后笑了,眉眼弯弯的少女踮起脚摸了摸荣华的脑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学会独当一面了,我走之后,也要勤加修炼,不能偷懒。”
待到小暑这日,西镜结界之外早已围的水泄不通。
裴娇总算知道为何宁长旭执意要办这场招亲,看着捧着贺礼鱼贯而入的各地使者,她不由得感慨,他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更令裴娇感到无地自容的是,段昊苍这厮不知从哪请来了一队乐师,敲锣打鼓地设立擂台。
身旁更有仆从拉了一车的上品灵石,这便是他给裴娇的聘礼。
比武招亲只是走一下形式,就他当真了。
不过这也是头一次,有人愿意为她庆生。
裴娇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但是不得不承认,看着满大街热闹的气氛和前来恭贺的陌生面孔,她第一次感到自己似乎也很重要。
城内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将她过完生辰便要离开的这件事传了出去。
于是近乎所有魔域南镜的百姓都在这日带着礼物赶来,想要挽留她。
“宫主,这是给您的生辰贺礼,您真的要走么?您若是走了,我酒楼的生意谁来照顾啊。”
“宫主姐姐,这是我娘亲酿的果子酒,到时候,您带着路上喝呀。”
“宫主,这是您上次帮我救助的灵兽,您看,现在都长得这么膘了。”
裴娇无奈地笑着,一一答谢他们的贺礼。
比武的擂台上,段昊苍再一次击败了对手。
毕竟身为一宫之主,他的实力不可小觑。
他捋了捋头发,比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剑花,对着楼上的裴娇挤眉弄眼。
——小样,哥这么潇洒,这样还拿不下你?
“我段昊苍站在这里,便是为了取得西镜最尊贵的女子的青睐,若是她此次能答应我的求亲,我便请所有人喝酒!”
台下的人纷纷跟着起哄,裴娇默默地捂住了眼。
西镜难得如此热闹,便连席华阁一曲值千金的鲛人都被请来替裴娇庆生。
宁长旭在这日开启了埋在桃花树下的美酒,他饮酒看着城内歌舞升平。
在袅袅乐声中,裴娇听他说。
“其实我有想过,去做云游四海的医者。”
裴娇立刻想起自己被敲诈的灵石,抿唇道,“虽然不得不承认你医术高明,但是你这明明就是抢劫,哪里是医人了。你不适合当医者,更适合当奸商。”
宁长旭难得没呛她,只是望着远处的海面,淡淡道,“你说的对,我并不喜欢当良医。我并无这般高洁的志向,说白了,这只是他人的夙愿。”
裴娇抿唇,“你觉得别人的志向高大,所以想活成那个人的模样?”
宁长旭微微一顿,他略有深意地看着她,将酒壶内残存的酒水饮尽。
他淡声道,“若是能活成那个人,也不枉此生。”
恰在此时,宴会的比武擂台上,段昊苍撑着刀爽朗大笑,“尔等还有谁要挑战我?若是没有,我便是魁首,是唯一有资格向魔君义妹求亲的人!”
台下的人倒的倒,伤得伤,纷纷呜呼哀哉。
见此,段昊苍扬声笑道,“那便是老子赢了!”
说罢,他跨步走下擂台,朝着裴娇的方向走来。
裴娇一改悠闲姿态,她揣着手,如临大敌般看着阔步朝她走来的段昊苍。
而宁长旭则是撑着酒壶,淡笑地欣赏裴娇的窘态。
段昊苍在一众宾客的注视之下,扬声对裴娇道,“裴宁,你愿意嫁给我么?”
裴娇面无表情,拒绝的话下一刻便要脱口而出。
而就在此时,远处城墙上的狼烟升起,一阵浑厚刺耳的钟声响彻四周。
护城阵法也随之展开,城门上的守卫扬声道,“阵法启动,有人闯镜,速速御敌——”
裴娇面色微微一变,和身后尚在曲水流觞的荣华富贵对视一眼。
长期共事的默契使得他们迅速从那种享乐的状态内出来,他们疏散城内的百姓至安全区域,遂登上城门。
来自其他势力的宾客也纷纷变了脸色,“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硬闯魔域西镜?!”
此时已至傍晚,暮色自远山袭来,云端似火烧一般绚烂。
这时远方的天际席卷起一道乌云般的风暴,那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魔兽群,因为它们的逼近,脚下的土地都在震荡。
乌云压城,鹰隼遮天,一张张肃杀的脸隐藏在黑曜石打造的铠甲之下,一道道玄色旗帜于暴风吹拂之下翻滚,如云似雾,接天连地浩浩荡荡而来。
修为高一些的人,便能看清旗帜上印着的,赫然是笔力遒劲的“晏”字。
看清旗帜上的字样,那些上一秒还在咒骂的宾客们纷纷变了脸色,若不是护镜阵法关闭,他们怕是早就火速撤离。
这人他们可惹不起!
富贵满脸震惊,“是南镜那个疯子!他怎么来了?不会……”
他的目光转向裴娇,“不会就因为你拿了他一块青松石,为了一块破石头这般兴师动众,至于么?”
裴娇:“……”
她也没想到,顾景尧这人有事是真上,甚至还千里迢迢打到西镜来了!
因魔域本就有众多势力,虽平时会有些小摩擦,但是不至于真的大动干戈,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两方相争,让其他虎视眈眈的捡了便宜,那可是最为致命的。
正当众人屏气凝神之时,城墙之上赫然有了一道身影。
宁长旭负手而立,他身后跟着各宫宫主,皆是面色凝重。
宁长旭身上的常服尚未褪下,袖口沾着院内的海棠花瓣。
他眯着眼盯着远方来势汹汹的魔兽和魔兵,食指一拈花瓣,朝着远方天际飞去。
那花瓣瞧着轻灵,飞在空中之时却化作一枚残影燃烧起来,携着可怕的灵力和破空之音朝着远处的大军袭去。
头阵的魔兽被花瓣带来的余波直接抹杀,瞬时化作猩红的血雾飘散。
眼见那枚花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欲要破阵,行军列阵之中,一身披黑色大氅的人缓缓于轿辇之中站起身。
狂风将他身上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他手腕上的刻着曦和春雪的金钏于晚霞之下反衬出一点耀眼的光芒。
他漫不经心地夺走身旁弩手的弓箭,动作时黑沉的大氅露出一角梅红的长袍。
挽弓搭箭,宛若行云流水般流畅。
他拇指的扳指扣着弓箭,节骨的分明的手将弓弦拉满如满月,微微眯眼的神情显得有些慵懒,却洗不去身上经年的杀伐戾气。
风声鹤唳,凌厉的破空声再度响起。
拖着火光的箭矢恍若奔雷般朝着那燃烧着的花瓣飞去,两股可怖的灵力相撞之间,发生了惊雷般的声响。
箭矢穿透花瓣,撕开天边红烧一般的云霞,于暮色霞光之间呼啸而过,拖出一道绚烂的痕迹。
裴娇的瞳孔微微紧缩,看着那枚箭矢朝她急速飞驰而来,不偏不倚地钉在她身前的城门之上。
“铮——”
一道硝烟自箭矢处冒出,箭羽已然在微微颤动。
宁长旭身后的一位宫主见此杀气腾腾的阵势,不由得紧锁眉头,以雄厚的灵力传音道,“魔君千里迢迢踏足我西镜疆土,是要宣战么?”
声音于广阔的平原之上回荡,远处骑着魔兽的大军肃穆威严,死寂一片。
剑拔弩张之时,位于中央轿辇处的青年抬眸,缓缓吐出一个字:“不。”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枚钉在城墙上的箭矢微微一抖动,竟有一道卷轴自箭矢尾端落下。
那道卷轴之长,一直从墙头洋洋洒洒铺到了墙尾。
荣华凑上去,蹙眉读着卷轴上头密密麻麻的字:“灵石矿脉百亩,北海斛珠三千,夜明珠五千,孔雀石六千,法器一万……”
富贵更是一头雾水,“他是来抢劫的?交不出这些东西就要宣战?”
城墙之下,那持弓的青年微微牵动缰绳,他眉眼桀骜,五官清冷,像是十二月料峭的寒冰。
众人屏息凝神,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沉下脸大开杀戒之时,顾景尧道,“此番前来,是为提亲。”
西镜几位一直紧绷着的宫主松了一口气,“还好这疯子不是乱来宣战,只是来提亲……”
嗯等等?提亲!?
荣华:“……”
富贵:“……”
这么大个的杀气腾腾紧张刺激的阵势,你告诉你是来喜结连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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