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绰听不清韦琴月在与李屿说什么,只知道他们谈得并不愉快。韦琴月掩面擦了泪,将绣袋收回袖里。李屿转身上车,面色十分严肃。
一回车里,那副严肃面孔就收下去了,换了“惧内”模样,好声好气心:“你别误会,我与她没什么。”
绰绰抱腿缩在车角坐,故意装得委屈可怜:“那你解释。”
“她送我鱼符绣袋,我没收。”李屿坐近过去,绰绰又往边上缩了缩。
“她为何送你绣袋?”亲密之人才送绣品,她都还没送他呢。绰绰心里醋得很,毕竟上辈子人家琴瑟和鸣了好几年,她都分不清自己和韦琴月谁才是坏人姻缘的那个了。
李屿捋了捋,从头开始说起:“你也知道,我与她是自小定的亲,上辈子确是成了婚,后来李霖拿她娘家人的把柄来害我,我无奈只得休了她,说来是我有愧于她。所以这辈子我早早与她断了婚约,韦家也给她另觅了夫婿。原已是两不相干,偏她那夫婿是个短命的,还没成婚就咽了气。累她被乡里指指点点,至今还未再配人家。”
韦家和李屿上辈子那些事儿绰绰也清楚,当初她还觉得李屿休妻薄情,后来也想明白了,斩断关系才能保住韦家人的性命,李屿是不惜背负骂名来保全她的。
至于这辈子那些事儿,她只知道李屿与韦氏取消了婚约,却没想到韦琴月这般倒霉,这辈子另许人家竟还是没嫁成。绰绰又问他:“那她为何来找你?”
“她……”李屿支支吾吾,绰绰直勾勾瞪他,他只得如实以告,“她想让我纳她作小。”
绰绰脑袋里轰隆响了声雷,猛地站起来,却忘了这是在车里,脑袋砰地撞上了车顶。
她唔声捂着脑袋,李屿赶紧扶她坐下:“你急什么,我又没答应。”他拨开绰绰的头发看,红了一片。
“我和她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我重头做了回人,从前的事自然作不得数。这辈子我从没想过娶她,原先对她确还有些欠疚之意,后来知她这人其实并非良善,便连欠疚也没了,只想与她撇净干系。何况如今我已有了你,旁人是什么样我都不稀罕。”
见他说得十分诚恳,绰绰姑且信他,捂着头问:“那人家当街拦车送绣袋给你,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总不能一个个去解释说你和韦氏没瓜葛。”
这便是韦琴月今日来的目的,她想借众目睽睽逼李屿体体面面收了自己的绣袋,之后好再借题发挥。然而李屿没给她这个体面,那她又可以借悠悠众口来议论此事,把自己说成痴心可怜人,逼李屿为了名声娶她。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应对。”李屿道,“她若找上你,你别理她就是。”
绰绰点点头,韦琴月虽然可怜,她也不会拿自己喜欢的东西来可怜她。
回了长安太子府后,绰绰顾着置办物件装点新居,已将此事抛诸脑后。次日听小荞说昨个夜里户部有个侍郎和小姨子纠缠,被侍郎夫人捉奸在床,满长安都在议论这事儿,说得绘声绘色,跟躲人家床底偷听来似的。绰绰这才又想起李屿说他有办法应对韦琴月的事,原来是戳了别人的丑事来盖。这招损是损了点儿,但也确实奏效,谁也不记得韦琴月拦车送绣袋的事了。
暑气日渐消褪,绰绰不再整日怏怏无神,有了兴致逛长安街了。
小荞早将长安好吃好玩的去处都打探清楚,列了长长的单子供她挑。绰绰大笔一挥勾了好几处,带着小荞乘车出门。
长安城胡风盛行,女子喜着男装,上衣下袴,行动方便,更添几分飒爽气。小荞看着心动,蹿腾绰绰也裁一身袴褶穿。绰绰摇头不喜,理得别人时兴什么,她偏爱逶迤罗裳,更能显出她们牡丹的雍容大气来。
绰绰逛了几家铺子,买了些布匹、首饰和零嘴。走得腿脚发酸,就近寻了家酒肆歇脚。巧是家胡人酒肆,专卖胡食胡酒,还有胡姬歌舞助兴。她正好想尝个鲜,兴致勃勃挑了个雅座点了满桌胡食。
胡姬娇媚,歌舞热情,连带着酒食也变得可口了。绰绰吃得正欢,没留意有个男装打扮的人走过来,径直在她旁边坐下。绰绰转过头,这人虽穿袴褶,却还是细细描过眉眼贴了花钿。绰绰也认得她,是韦琴月。
“久闻太子妃娇艳动人,今日总算见着了,这一看果真是比那些胡姬还要娇媚,怪道太子那般喜欢。”
韦琴月拿她和胡姬比,连小荞都听出不对劲来,白眼翻上了天,毫不客气回顶了一句“自己生得丑的,惯会怪声怪气”。
韦琴月大户出身,被一个丫鬟这般讥讽面色登时难看了,却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发作。她干干笑了笑,斟了杯酒举杯说道:“我嘴笨,哪句话惹您不快了给你赔不是。”
绰绰知她来者不善,压根没想搭理她,一心数着胡姬转了多少个旋,半眼也没瞧过她。
韦琴月举了半晌杯,见绰绰不搭理自觉没趣,又将杯子放下了。既然绰绰不待见她,她也索性不转弯抹角了,言道:“太子妃有手段,我自愧不如。可哪个皇子不纳姬妾,太子府早晚是要添人的,您能拦得住几个?长安米贵,您如今有太子的宠自是要风得风,可他朝被新人抢了风头,太子哪还能容着您四处挥霍。俗话说,有头有脸不如有银钱,只要您能答应收我入府,我愿奉上百金。左右我样样不如您,您也不必担心我分了您的宠。我有个名分不必整日被人背后议论,您也有大把银子快活,何乐而不为?”
担心绰绰不肯信,她褪下腕上嵌了红绿玛瑙的金镯摆到绰绰面前,道:“这个只当下定,只要您点头,余下的今夜就送到府上,必不让太子知晓。”
那镯子足有两指宽,打磨得晶晶亮,绰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当了这么些年凡人她也知道银钱好使,韦琴月这个条件的确很吸引。可是这么大手笔只为当个妾室,谁又能信呢。
绰绰侧过头看她,道:“李家还有几个皇子没立妃,要不我给你牵牵红线。”
韦琴月脸色变了变,皇子之中未成婚的只剩几个黄口小儿,怎可能娶她。原以为杨玉绰小门小户出身,见了金银必定动心,没想到她连犹豫都没犹豫过,也不知是太精还是太傻。
绰绰坐正身,摆了一副端正不阿模样:“我身为太子妃,自当跟从太子的好恶行事。太子不乐意纳你,我哪能擅专。这镯子韦娘子还是自个儿留着罢。”这烫手山芋还是丢回给李屿的好,她可不想再在吃饭的时候被人扰了兴致。
当初李屿因一点小事便与她断了婚约,之后更是油盐不进,说什么也不肯纳她。他们韦家也系名门,任谁娶了韦氏女都是要捧着的,可偏她却在婚事上频频受辱。绰绰这话更令她觉得难堪,一拍桌子忿忿离去。绰绰才不理她忿与不忿,长长舒了口气,又继续看胡姬的舞。
小荞拍着心口,凑到绰绰身边说道:“我还以为娘子会答应呢,可担心得我出了一手的汗。”
“那镯子是挺好看的,可要是有个不喜欢的人天天在我眼前碍着,看什么也没趣了。”
小荞不停点头,她也不喜欢韦氏。不过韦氏方才的话也不全没道理,荷包鼓些总没坏处。她们初到长安,花银子的地方比在洛阳多了不少,光是赏给下人的小荷包就够让她心疼的了。
她翻出之前列的玩乐单子,里头有个青蚨坊,据说是专供长安贵女们玩乐的赌坊,不少人都在那儿挣出个小金库来。她家娘子手气向来好,没准不靠别人也能赢个十金百金。
小荞拿胳膊肘撞了撞绰绰:“要不咱们到青蚨坊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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