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开宿舍,客厅。
椹田一朗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立花泉迷茫地抠了抠头,泉田莇在她面前站得笔直,脸红到耳朵根。
立花泉后退一步。
立花泉想了想,往前走一步。
立花泉又想了想,给了椹田一朗一个大逼兜子:“你把谁家小孩又骗过来了?”
古市左京被二人过于熟稔的互动吓了一跳,椹田一朗疯狂和立花泉拉开距离:“这是银泉会会长的儿子,本来打算去迫田健那里离家出走的,但是他家没有多余的房间,我就想着……”
“你闭嘴。”立花泉诚恳地望着泉田莇,“我先确认一下,你是自愿住在满开剧团的吗?”
泉田莇简直紧张出了阿黑颜的样子:“我、是,是的!打扰您了!”
立花泉一愣——她还以为看到了性转版本的宫野夏,无措可怜又好容颜,怪不得当时骗人那么方便。
她眨了眨眼睛:“想住就住下来,你是银泉会会长的儿子,应该认识左京吧?他的房间刚好没有舍友。”
话音未落,泉田莇拒绝得飞快:“我不要!”
立花泉意外:“为什么?”
泉田莇低头看地砖:“我讨厌他。”
椹田一朗“啧”了一声,青春期就是有些棘手,现在古市左京还在这他也不好提醒立花泉,只能看立花泉能不能接收到他的眼神波。
立花泉打了个哈欠:“这样啊,那你和古市左京住一起吧。”
泉田莇猛地抬起头:“我都说了我——”
古市左京失笑:“你要是不说,她还有可能同意让你住其他房间。”
他从摄津万里那里听过后者是怎么和兵头十座住在同一个房间的,那句“我这人喜欢强人所难”真是,震耳发聩。
泉田莇见反抗无望,瞪了他和立花泉一眼,满脸通红地跑去房间安放行李了,而古市左京犹豫着问立花泉和椹田一朗很熟吗?
椹田一朗一哽。
立花泉困倦地揉揉眼睛:“有什么好意外,我和你更熟。”
这句话真是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古市左京忽然也有了耳朵发烧的冲动,他马上放弃这个话题,心率失齐立竿见影。
椹田一朗舒一口气,有立花泉在,人生永远大起大落。
今天是休息日,学生们不上课,所以当摄津万里和兵头十座肩并肩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时,立花泉觉得有些诧异。她揉揉眼睛——“你们手上的手铐,什么情况?”
古市左京轻咳一声,他不自在地说:“万里和十座一直吵架,影响剧团氛围,于是我把他们两个铐在一起,什么时候和好什么时候解开。”
立花泉沉默,然后对古市左京竖起拇指。
玩还是你会玩。
她在茶几下的储物柜里翻找一会,找出来一卷洗脸巾,拍拍不良二人组的肩膀:“手伸出来,被铐上的那只。”
摄津万里藏着掖着,被耿直的十座往前一递,差点栽跟头。
果然,已经有不少淤痕,万里还被割了一下。
她不言不语地,动作轻而敏捷地将手铐裹上一圈圈棉巾,使得这伤人的东西忽然就包含温度,随意低扎的头发从耳后滑下一缕,摄津万里自然而然地抬手,帮她挽到耳后。
做完了才发觉这个动作暧昧,摄津万里神情一慌立马开杠,他晃晃被包裹好的手铐:“我才不需要这个,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现在还早,但你的男子气概大约在发现你和十座需要手牵手上厕所的那一刻就得破防。”立花泉看他还有再说什么的冲动,提前发难:“再抬杠就用洗脸巾把你的嘴堵上。”
摄津万里一口气没上去,憋得要死,他慢半拍才接着嘴硬:“这个剧团,只要有一个像□□的就够了吧!”
立花泉哂笑:“很快你就会发现你的监督比□□更可怕。”
通宵陪立花泉熬夜,现在出来喝水的茅崎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立花泉去厨房喝水,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铃,她拿起一看,有个同城特快。
寄件人是她,收件人也是她,前者是她在亚特兰蒂斯内部和上学时使用的名字,后者是“立花泉”。
应该是昨天在餐厅时亚特兰蒂斯寄给她的东西,用特殊寄件名加以提点,不知道会是什么。
她现在困意不是特别强烈,饿也没有饿得打乱思绪,只是心烦,索性披上外套出去取件,快递员正在街前,不是很远。
好大一个生鲜箱。
立花泉皱着眉掂量了一下,想象不出来里面会是什么,一路摇晃一路往满开宿舍走,走到门口发现万里和十座又在吵架,两个人堵在门前,万里往左走要去打电动,十座往右走要去便利店。
两个人双双被手铐硌得面容扭曲。
一对活宝。
立花泉索性停在门口看着他们吵架,看了一会,看上去是在看热闹,其实因为熬夜精神并不能很好地集中,思绪神游天外,所以当飞车党抢走她怀里的盒子时,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被拽得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外骨骼磕在地面,磕得立花泉倒吸凉气。
哪来的傻○,立花泉反手撑着地面爬起来,打算联系周围的哨卡,但刚刚还在吵架的一对活宝忽然肩并肩,风一样窜了出去。
万里怒吼:“站住!抢劫犯!把监督的东西放下!”
十座同样:“站住!”
他们两个人或许是因为年轻,骨骼肌和骨骼发展都十分优异;或许是因为平时操练不少,眼见平地追不上飞车党,竟然鹞子翻身翻上别人家的围墙,再从围墙踩上平房房檐,人猿泰山一样直走两点间最短距离,从上方横跨街区,在十字路口前从天而降,一脚把飞车党踹下摩托。
椹田一朗看着两人消失在建筑间的背影目瞪口呆:“这你教的?”
立花泉滚进停在门口的车,一脚油门:“我刚想问,你趁我敷衍松田阵平的时候,都教了他们些什么啊!”
立花泉陪着两个dk在天鹅绒派出所做了仨小时笔录——飞车党都没有这待遇,因为飞车党直接被他俩揍进医院了。
立花泉哭笑不得,她的快递除了外包装破损外没有一点闪失,椹田一朗帮她拿回满开宿舍整个塞进冰箱里,她本人则在派出所作为家长和犯错的小孩一起接受教育。
派出所的警察对两个小孩手上的手铐很不解,立花泉咳嗽一声表示这是长辈对于二人交恶的教育,本体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情/趣/用品。
摄津万里一口气没上来,兵头十座倒是怡然自得,显然是派出所常客,还吃了女警姐姐分给他们的花生酥。
一个小时后,三人才回到宿舍。
摄津万里和兵头十座的关系因为并肩揍过人所以好了一些,立花泉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摇摇晃晃地去拆快递,发现里面是两大盒子月饼,是亚特兰蒂斯那群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天才们,在闲暇时候搞出来的纯手工制品。
她们中大部分人原本和立花泉一样,厨艺仅限于煮,除了学生物的都能做到五谷不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反倒宛如“未老先衰”——
那群人居然能学会做月饼,还是玫瑰豆沙和双黄莲蓉馅的。
立花泉看着那两盒子面目崎岖的月饼笑出了声,翘着嘴角和醒着的人说我给你们弄好吃的,然后进到厨房开始磨刀。
月饼冷藏过,不是很好切,饼皮也忒厚忒硬,立花泉的手劲都一下子没把刀刃按到底。
立花泉咧着嘴笑,随后眼眶忽然装不下眼泪。
她的笑容还在,眼泪好像不合时宜,但又确确实实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像快感痛感彼此不太相识。
等在旁边防止她拿刀发生意外的伏见臣吓了一跳,他迅速拉起立花泉的手:“监督切到手了吗?”
等吃的摄津万里和兵头十座也吓得从沙发上坐起来。
立花泉用力眨了眨眼睛,随即又被氤氲的水汽模糊视线:“我想家了。”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而今人千里,各隔青云端。
我想家了。
椹田一朗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立花泉。
他想去拥抱她,但不可以,因为“椹田一朗”和“立花泉”这两个身份不应该熟识,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短短三五米,是隔着海峡与山峦。
他们好多年没有回家,时间久到他们已经学会如何去复刻家乡的味道,学会做自己以前从没放在心上的、随处都能买到的传统食品。
偶尔机器轰鸣,成果不是震惊世界的药剂,只是一块失败无数次,终于苦得没有那么明显的月饼。
他们流浪的年岁,都调和进面团,用坚硬的刀枪做模具,一笔一画地刻出山河湖海的皱纹。
而厚厚的饼皮里,包着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时间带走一切,长年累月会把他们的名字、外貌、性格、命运都改变,唯有故乡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梦里描摹过一遍又一遍,历久弥新。
我想家了。
伏见臣将手搭在立花泉肩上,把她按进自己宽阔的胸膛里,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哭吧。”
大概人就是这样,立花泉以前压力大了就喜欢边哭边干活,没人管的时候平复很快,眼泪流完就再也没有后遗症;但现在有人安慰,反而娇气得像十三四岁,非得哭到嗓子嘶哑声嘶力竭。
摄津万里拍拍自己的后脑勺,和兵头十座一起帮忙将切好的月饼端去桌上,一个字都没说,乖巧得不像他。
椹田一朗装作不好意思看到别人弱点的样子溜回库房,七尾太一被吓得大气不敢出,拼命和摄津万里兵头十座眼神交流。
古市左京抬眼,只是看着她。
不能再忽略,太多太多疑问,太多太多裂痕。
她为什么那么会打架?她为什么要拉着自己躲开警察?她为什么性格变得轻佻又傲慢?她为什么要哭,说她想家?
她的父亲不是立花幸夫吗?她的母亲不是正在国外度假吗?这里不就是她小时候曾经生活过的家吗?
她,真的是……
古市左京深呼吸一口气,没有再想。
他不敢想,失而复得这样天大的幸事。他不敢再失去一次,他不能接受那晚汪洋的月色没有照见自己。
今夜月缺,明夜月圆。
他的月亮,他的,月亮。
立花泉哭着哭着困意上涌,眼睛都睁不开,伏见臣安抚地拍了拍她,动作温和地将她抱回房间。
幸起得早,不言不语看完全程,在伏见臣回客厅的时候嘟囔:“臣是真的很像大家的妈妈啊。”
伏见臣好脾气地笑了笑:“大家本来就都比我要略小一些,都还是孩子嘛。”
幸打着哈欠:“但监督总比你大吧,我记得她上次说她25岁了。”
“诶?”伏见臣诧异,“我以为监督才十几岁,她看起来就像是刚考上大学的样子。”
“不能因为她性格不靠谱就否定年龄吧,到三十岁不靠谱的人也有很多啊。”
古市左京点了点头——比如快三十的椹田一朗。
伏见臣返回客厅,拿起一块月饼仔细观察:“这个是月饼吗?好像和便利店里见到的那种不太一样……”
他用手机搜了搜食谱——当然是本土版食谱,思考了一会儿:“虽然有些难度,但是附近的大型超市应该可以买足材料。”
万里疑惑地问道:“臣先生是打算自己做一份月饼吗?”
“是的,”伏见臣肯定地回答,“监督醒来的时候看到新鲜出炉的月饼,应该也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兵头十座“腾”一下站起来,拽着摄津万里差点脱臼。他:“我要和臣先生一起去买材料!”
万里揉着手腕,愤怒地吼十座:“你——”
要不是手铐里垫了层洗脸巾,他多少得剐一层皮。大概是仗着青少年的身体就算一夜没合眼同样无所不能,他也站起来:“还有我,我也去!”
伏见臣看着他们俩手上的手铐犯了难:“可是这……”
古市左京走过来,咔嚓一下解开手铐,穿好外套:“走吧,一起去。”
忽然之间获得自由的摄津万里呆了一会儿,随后欢呼一声冲出满开宿舍大门。
兵头十座紧随其后。
伏见臣笑着追赶两人:“慢一点!不用着急!”
古市左京揉揉太阳穴,沉默地看了一眼立花泉紧闭的房门,随后离开。
只留下七尾太一还在客厅里,低着头,不言不语,无处容身。
立花泉睡到晚上才醒,甜香的味道一个上勾拳把她从梦里铲出来,她游游荡荡地飘去厨房,透过玻璃看见烤炉中金灿灿的月饼正在旋转,伸出手——
然后“啪”一下被古市左京打了回去。
她揉着手,皱着脸看古市左京:“你干什么!”
“不烫?你怎么不把自己放进去一起烤?”古市左京把她从烤炉前拖走,“睡到现在,一起床就知道吃东西,好歹知道把脸洗一洗吧。”
立花泉向烤炉伸出尔康手:“不——我的月饼——”
古市左京有点受不了:“本来就是做给你吃的!你到底睡醒了没有!”
“我说没有可以申请再睡半小时吗?”
“不可以。”
“哦,”立花泉勉为其难地站直,嘟嘟囔囔地抱怨,“你好严格啊左京。”
古市左京一口气没上来:“通宵玩游戏白天补觉,一天没吃东西醒来到处找东西吃,你的生活习惯真是糟糕透顶!”
立花泉疑惑地抠了抠头:“所以你要当我的监护人吗?”
古市左京的脸不知道是气红还是联想到了别的东西,他恼羞成怒:“快去!不准说话!”
一小时后,排练室里,立花泉拿着月饼边咬边看秋组排练。
排练由古市左京带领,现在只做最基础的练习,毕竟秋组现在连队长都没有——立花泉咬一口热腾腾的豆沙,说:“你们要不要——嘶——要不要现在选一个队长?”
“队长啊,”伏见臣思索,“目前队伍里,有经验又有能力的古市先生最合适吧?”
“我不行,”古市左京一口回绝,“我的年龄太大,能力已经局限在这里,以后不会再有什么进步。”
“啊?”立花泉疑惑地问,“你今年不是刚刚三十岁吗?甚至生日还没过。”
“30岁对于演员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来得及的年纪了。”古市左京取下眼镜,看似毫不在意地擦了擦镜片。
“有这种事?”立花泉震惊,随即她思考一下,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啦,在我的舞台上,你哪怕一百岁也可以演。”
一百岁。
左京失笑——她就这样语气轻松地、猛烈地敲打他跳动的心,随口一句都宛如浩荡的告白。
这样轻描淡写地、浑不在意地、许诺往后余生。
他撇过头,不让人看到一瞬间的失态,只是仍旧反驳:“年轻人是比我更适合的人选。”
立花泉耸耸肩,开始点兵点将:“那,臣?太一?还是十座或者万里?”
兵头十座的眼睛亮起来,他双手握拳,咬紧牙关,犹豫挣扎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口。
立花泉看得懂这样的肢体语音,她心想十座来做队长也没什么不好,然后下一秒。
下一秒,摄津万里出列,还是那副欠打的语气:“秋组的队长,那当然非我莫属啊。”
立花泉惊讶,摄津万里随即补充:“即使是演戏我也比所有人天赋都要强,毕竟我的人生可是easyde。”
立花泉心想你八成只是想给十座添堵而已,但她没说出来,而是环顾一圈:“还有人有别的意见吗?没有的话,秋组的队长就是万里了。”
没有人回答,立花泉点点头,那也行。
选出队长后排练的第二天,皆木缀就送来写好的剧本——《多么出色的恶人》。
看得出皆木太太从各自精彩的秋组成员中得到很多灵感,剧本背景是意大利特产黑/手/党,万里十座饰演性格迥异的一夜搭档,左京饰演教父,伏见臣饰演大反派黑/警,太一饰演白月光病弱弟弟。
起承转合就很有那么回事,立花泉一手翻剧本一手接住电量耗尽倒下的皆木缀,顺手给他翻了个面,草草翻完后撇下剧本,抄起皆木缀的膝弯,轻轻松松将这个一米八的男大学生抱回他的房间。
排练室里的人目瞪口呆,一路经过的人目瞪口呆,房间里来开门的真澄嫉妒无比:“我也要监督的公主抱!”
一朗一乐:“你就不能努努力公主抱她吗?”
碓冰真澄认真地摇了摇头:“这样监督会觉得不自在,我想和监督贴近,但我希望监督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永远是愉悦的。”
椹田一朗被纯爱震撼,沉默又沉默。
这就是真·dk吗,别说,还挺甜的。
……
森中明青抬头望着月亮。
他久居亚特兰蒂斯,几乎将自己全部耗费在维持这个庞然大物的运转上,常年囿于深海之下,很少晒太阳,更少见到月亮。
可是今天例外,今天的月亮,再怎么也是要看一看的。
机动组那些天选精神病今年扛了十五个橡木酒桶堆进别墅,此刻正喝得不省人事;科研组和医疗组还在研究怎么做出一台全自动月饼机;情报组金融组等在外流浪坚守岗位,但他们大约也在举头望明月。
今夜过去,天气就要转凉了。
森中明青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里面是sesilia实验室复刻的某条手链,刻意制造出缺损与破口,紫水晶裂得厉害,宿苜拧成两半。
还不够。
入江红子拿着一小箱旧纸钞和一瓶合成血走过来,疑惑地问森中明青:“你要这个干什么,提前过万圣节?”
森中明青慢条斯理地带上手套,手套上淋满血液,然后他动作细致地将纸钞揉乱,撕裂一些,伪造出是有人流血拼命才拿到这些钱的假象。
“去给我拿一张纸,要存放三年左右的。”森中明青对入江红子说。
入江红子如言,他则模仿宫野夏的字迹,在纸上凌乱地抹出一句“还给你”。
红子总算看明白:“这是要寄给诸伏高明的东西吗?”
森中明青点了点头。
红子低头看着一桌面血腥凌乱:“但是诸伏景光一直不肯相信她死了,说不定诸伏高明也一样,再加上最近我们用她的名义吊着红方开了不少好处……”
“正是因为我们开了不少空头支票,却从来没放出过她一点活着的痕迹,你猜现在有多少人对诸伏景光说他是被我们故意欺骗?,他承受了多少压力?他现在昏招频出、自身都快被逼得不正常了。”森中明青摘下手套,从口袋中又摸出一条伪造的、泡过药水的快递单,那上面的时间显示为两年前的一月一日。
“他们不得不信,他们没有她活着的证据,死了的证据倒是一大堆。”森中明青慢条斯理地关上快递盒,被入江红子按住。
入江红子:“这样他们还是能得到一条完整的手链,还是有东西可以寄托他们虚假的悲情。”
她深吸一口气:“太恶心了,我不甘心。”
森中明青识趣地松开手:“那你想怎么样?”
入江红子拿出那条已经伤痕累累的手链,扔在地上,捡起一块碎石,用全身力气砸下去。
碎石四分五裂,手链也是,碎得再也拼不起来。
“他们连吊唁的东西都没有,余生要抱着虚无缥缈的后悔过一辈子,这样才公平。”入江红子把碎裂的链条挑回首饰盒,紧紧地捏着那个盒子沉默半晌,才说“……我恨死他们两兄弟了。”
森中明青拍拍她的头:“想她可以在不耽误任务的情况下去看看她,不要被发现就好,顺便帮我把这个快递弄到诸伏高明手上,至于延误原因,你随便编。”
入江红子低垂视线,下巴缩进漆黑外套的立领里,点了点头。
三天后。
因为破产而被拍卖的库房时隔两年后终于打开,这个库房原属于当地做物流的小老板,但两年前,这家物流因为经营不善,业务一直有问题,快件派送经常延误,甚至时常发生丢件事件,在苟延残喘几个月后,最终还是倒闭。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破产及拍卖程序,接近三年后库房里的这些东西才重见天日,法院工作人员清点时发现有个包裹上写着熟人的名字,于是这个寄件人不详的包裹,几经周折,终于送到了诸伏高明手上。
其实诸伏高明收到这个包裹的时候天气还不错。
很旧的包裹,保存倒还算可以,诸伏高明警惕地掂量一下,轻飘飘的,不像什么危险品。
他细致地将快递拆开以免损伤里面的东西,但里面的东西显然已经没有能更损伤的余地。
这条手链——他做梦都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看见这条手链。
一瞬间强大的冲击力将他甩到那个带血腥味的冬天,眼睛黑而亮的女孩跌倒在他面前,他没有搀扶,而是举起枪/支。
那双眼睛,那双梦里出现的眼睛,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他明明见过她笑;见过她大口吃香甜的红豆饼;见过她驻足凝望橱窗,流转的灯光照在她脸上。
可梦里,可在他的梦里,她却永远满身褴褛,被折去双翼只能跪地匍匐,最后孤独地、固执地死去。
他太想去抓住她,太想保护她,然而满身骨刺都将他钉在原地,再回神时手里的枪已经对准她,手指扣在扳机上,枪身紧粘着掌心皮肉,就像两年前的冬天他所选择的。
他举枪时没有后悔,却在音信全无的日子里时时回想,性格里的温和终于被轮转过两次的春冬折磨成优柔寡断。
因为当时不是没有选择、当时不是没有机会,他聆听过宫野夏的诺言与求救,只是不肯相信,于是对也成错。
可他心底还抱着卑劣的想法,他不觉得宫野夏的性格会舍得让自己无名死去,就像不肯信宫野夏一样,他同样不肯信宫野夏会死。
如今迟到了三年的快件在日光下徐徐展开,沾血的纸钞和碎裂的手链,好像宫野夏终于在他面前站起来,眼睛里没有仰慕也不再恨他,只是平静无波地对他说:“还给你。”
他伸手试图抓住幻象,胸口却传来一阵绞痛,头晕目眩几欲作呕,肢体末端麻痹得厉害,喉咙里腥咸而痒。他控制不住地弯腰咳嗽,直到大和敢助高喊着他的名字来搀扶他时,他才发现自己衬衫前襟咳满了飞溅的血点。
他徒劳地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直到眼前断电一样黑下去,意识沉入无底深渊,幻象中的宫野夏在黑暗里最后看他一眼,转身朝前,再也不会为他回头。
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
醒过来时,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沉默地站在他的病床前,快件放在他床头,虚虚合拢,依稀可见其中四溅的血迹。
“我没告诉景光,”大和敢助掐灭烟头,“但现在这样,他该醒了,你也是。我们被那个自称‘亚特兰蒂斯’的组织骗得节节败退,至少要及时止损一回。”
诸伏高明动作摇晃地去抓快件盒,被大和敢助狠狠拍回去:“当年的事情谁不后悔?你后悔我就不后悔吗?我宁愿当时一出雪山就让她滚远点!离我们越远越好!”
“可是后悔没有用,我们再怎么后悔,也不能让宫野夏活过来。”上原由衣插到他们两个中间,把他们分开,“我在郊外找了一块墓地,我们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挽回的了……至少让她……”
她说不下去,转过头擦掉泪水,深吸一口气才接着说:“你们不敢告诉景光,我会去和他说的,虽然他八成不会相信,但目前的压力,景光已经扛不住了。”
立花泉吃了五天月饼,吃得濒临崩溃见人就塞,终于在这晚抓住秋组全员外加一个泉田莇,大家围在一起眼含热泪地啃几天前上头做多了的东西。
除了十座,十座吃甜食永远高兴。
立花泉端着半个月饼下不去嘴,犹豫半晌决定开启闲聊,心里琢磨着哪壶不开就地提起:“所以,大家都是小时候离家出走过的人?”
万里猛干一口麦茶:“很奇怪吗,叛逆期谁都有吧。”
“你不奇怪,你一直都很叛逆。”立花泉掰着指头,“但左京离家出走就很奇怪啊,你能想象到他小时候哭唧唧满地跑的样子吗?”
古市左京黑脸,伏见臣和七尾太一废了好大劲捂住嘴,没让月饼碎屑喷出来。
泉田莇抓住机会嘲讽古市左京:“没想到守财奴小时候还会这么没出息地离家出走啊。”
立花泉疑惑地看着泉田莇:“莇,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们只是以前离家出走过,你现在就在离家出走诶。”
“我那是!”泉田莇气红脸,又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
立花泉“啧”一声:“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不过大家都说了小时候的糗事就你没说,你不如也说说吧,为什么这么讨厌左京?听一朗说银泉会会长在你小时候很忙,你几乎是被左京带大的吧?”
泉田莇沉默一会,才缓缓开口:“因为他们都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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