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轩阁。
“主子,该歇息了。”
蓝灵儿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那轮明月,身边的宫人已经催促她好几次了,她有些不耐烦的看着身旁的宫女。
“催什么?若是你困了,换其他的宫女来。”
她发完火,见到哆哆嗦嗦的宫女,心中越发的生气。
“哆嗦什么?本宫会吃了你吗?皇上今夜还宿在养心殿吗?”
嬷嬷给宫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出去,不要惹怒了蓝灵儿,自己则是堪堪上前,笑着说道:“主子今晚怎么如此不安,平日里主子早该歇下了。是不是忧心皇上,皇上新君即位,政务繁忙,一直住在养心殿,外人都称赞皇上呢,而且这后宫的嫔妃哪一个都没得到皇上的恩宠,也算是一桩好事。”
蓝灵儿停下自己的动作,扭头仔细的打量了嬷嬷半晌,嗤笑一声:“嬷嬷,皇上身边可有我们的人吧,本宫无非就是想知道皇上今晚在不在养心殿,嬷嬷却同我说这些?本宫就算是再傻,也知道,天下的女子,哪怕是西施再世,皇上也不会多看一眼,因为咋们皇上喜欢的是男子,不,准确的来说,这弱水三千,唯独云琰那一瓢能够入得了皇上的眼。”
“云琰呢,可还在院子里跪着?”
蓝灵儿扬了扬下巴,提前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美丽的面孔总是格外的狰狞。
嬷嬷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这个贱奴早就偷懒回自己房里歇息去了。小主人,恕奴婢多嘴,再怎么说这云琰也的命也是皇上留下的,主子发泄发泄便好,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皇上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连你也要为他说话?”蓝灵儿提高了声音,斜着眼睛看向了嬷嬷,起身拢了拢自己的披风,一步步的走向床榻,嬷嬷小碎步跟在她的身后。
她走到烛台旁边,徒手掐灭了最后一丝烛火。
“放心吧,自小我也跟着父亲读了不少的书,虽然本宫心里狠毒了云琰这乱臣贼子,倒也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他一门心思的留在本宫的宫里,本宫自然好好招待他。走,去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既然本宫今晚无法入睡,总不能叫这个打扰了我清梦的小人落得便宜吧?”
嬷嬷哑然。
“还是老奴去吧,外面风大,主子身子骨弱还是别折腾了。”
“恩?”
蓝灵儿已经十分不悦了,嬷嬷深知她的性子,闭了嘴,跟在她的后面,主仆二人提着灯笼,一前一后去了云琰的房间。虽说云琰也是奴才,蓝灵儿到底还没昏了头,给了他一间单独的房间。
子轩阁虽说不大,倒也有不少的路。蓝灵儿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拉着嬷嬷站在了一旁的角落里。
嬷嬷不解,小声问道:“主子怎么了?”
“闭嘴!”
蓝灵儿低声历喝。
不远处带着昏迷的云琰回来的燕瑾行,把他放到了床榻上,他紧紧地握着云琰的手,借着屋子里的烛火,这才看清楚,云琰掌心的乌黑。
他这是中毒了?
燕瑾行从自己的衣摆撕下一块布条,将云琰掌心的伤口包扎好,他看着唇色发紫的云琰,坐在他的塌边,低声道:“云琰,再等等,我送你出宫……”
燕瑾行没有说完,足尖一点,消失在了云琰的房间里。
……
角落里的蓝灵儿刚刚探出头,就只看到了燕瑾行的一片衣角,她咬着自己的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
“今晚皇上压根就不在养心殿是不是?”她双目赤红,没忍住抓住了面前嬷嬷的衣领,“他出宫了,云琰不在房间也没人告诉我,他也出宫了。他们一同回宫!一起回来的!皇上是新帝,抛下繁忙的政务和一个乱臣贼子一起出宫快活,本宫却被你们哄着、骗着在这宫里当傻子,嬷嬷你是我带进宫里的老人,也要这般欺瞒我吗?!”
蓝灵儿没忍住,小声哭了起来。
得知云家在北境叛变的时候,她心里头是高兴的。北境死了多少百姓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高兴的是,从此这世上没有云琰这个人了,宫里有人传信说,云琰在北境失踪了,足足十天。
那种情况下,十天怕是凶多吉少。
那日她正好得了空,叫御膳房做了桃花酥送到养心殿,听到这个消息,吹着小曲回到了自己寝宫,悉心的打扮了一番。
当晚,她在宫里留下的人说皇上一早出了宫,没了人影,蓝灵儿屏退了宫人四处寻找,在冷宫寻到了坐在台阶上的燕瑾行。
她怕惹恼了燕瑾行,便在暗处瞧着,看到燕瑾行手里握着一把短笛,反复的摩挲着。她曾经见过那只短笛,自然知道那是谁送的。
不过她心里一点都不伤心,因为云琰死了,就算是没死,他们家通敌叛国可是大罪,必须死。
燕瑾行没坐多久就离开了,蓝灵儿没忍住走了过去,看到地上用血字写着:云琰,待君归……
后面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了,又或者没有写。
可谁知后来云琰回来了,他还活着,那日御书房她父亲连同许多老臣联名上奏请求处死云琰,云琰还是活了下来。
因为一身军功,因为他亲手 杀了云氏余孽。
大理寺的那小半个月,蓝灵儿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暗中找人给大理寺的熟人通信,往里递了不少的毒药,心中盼着云琰能够有什么羞耻之心,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自己服毒放过旁人。
她也叫人用刑审问的时候,下手重一些,总归不能让云琰舒服。
可是……
蓝灵儿想到刚刚燕瑾行抱着云琰进去的样子,他心里那么在乎云琰。
哪怕云琰是男子,哪怕天下人都觉得当今皇上喜欢男子多么的令人不齿,可是他还是在乎云琰。
这一刻蓝灵儿突然想起了很多往事,想到了自己为什么能够进宫,因为那时一贯淡漠的三皇子深夜的时候突然来了蓝府,同自己的父亲畅谈了一夜,她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知晓当时父亲很生气,怒骂了许久。
后来,父亲问他愿不愿嫁给燕瑾行做皇妃,蓝灵儿自然是想的。
他们昔日一起读书的时候,自己就倾心三皇子。
她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父亲却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叹息。
她那个时候还不明白,自己只是一个筹码。眼下,她突然在此时此刻明白了太多太多。
蓝灵儿捂脸,低声抽泣起来:“他当日说娶我,不过是因为他想要坐上这个皇位罢了,这是他对我父亲的补偿,嬷嬷,皇上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主子,也许今夜是个误会呢,皇上毕竟是九五之尊,他知道天下与云琰孰轻孰重,且先抛开别的不谈,就现在云琰的身份,皇上不会一意孤行的。”
“你不明白。”
蓝灵儿扔掉自己脚边的灯笼,一步步向着自己的寝宫走去……
这宫里所有的人都不明白,只有她知道。
当年,他们尚且不懂男女之情的时候,燕瑾行就喜欢云琰了。
那时,他们都在私塾读书,云琰顽劣,喜欢在树上睡觉,他们有好几个夫子,有一位大儒,虽然德高望重,实则唠叨的很,云琰最烦这样的人,每每到了那位夫子来的时候,他都喜欢偷懒。
夫子同蓝太傅交好,不知是因为云琰的母亲是昭和郡主的缘故,格外的关照云琰,每每不见云琰,都叫蓝灵儿去寻。
蓝灵儿那时心里厌恶极了云琰。
一个锦衣玉食,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哪里值得这么多人看重,也不知自己的父亲是不是眼神不好了,竟然一个劲的说什么云琰聪慧天赋极佳?
蓝灵儿提着自己的襦裙,不情愿的去寻云琰。就在那一日,她看到了院子里那个粗大的树枝上面,旁边坐着燕瑾行,抬着袖子在给云琰遮太阳,没有注意到已经出现的蓝灵儿,低下头,吻上了云琰的唇……
年幼的蓝灵儿跌跌撞撞的找了一个角落,心脏扑通扑通的慌乱极了。未出阁的少女连春宫图都没有见过,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何况还是两个男子……
再后来,直到出阁之前,蓝灵儿听到家里的下人说,三皇子在白马寺被贼人刺杀,云少将军单枪匹马救了皇太后,还在白马寺当众向着三皇子表达倾慕之情,虽然蓝灵儿不知是何缘故,燕瑾行那时起,就同云琰恩断义绝。
当日云琰还被被老将军打的重伤,皇上也一怒之下差点要了他的脑袋。
天下人都以为是云少将军先逾距再先,倒底是被郡主娇养大的公子哥,果然离经叛道。
可是唯独蓝灵儿知道,早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传说中不近人情的三皇子,早就已经倾心相许了。
什么恩断义绝,统统都是假话!
所以她是恨的。
恨的是明明对他最好的人是她,明明燕瑾行的老师都是她父亲,燕瑾行却喜欢男子。
其他皇子都在暗地里拉帮结派的时候,燕瑾行在为云琰寻一把枪,他不争这皇位是为了云琰,那他那日突然争呢?
蓝灵儿只觉得自己天灵盖都被砸的疼,跌跌撞撞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许进来,”她红着眼,看着嬷嬷,“不许进来,本宫自己待一会……”
嬷嬷哑然,贴心的关上了门。
世间多少痴儿女,爱到深处无怨尤。佛曰: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蕴炽盛苦。唯有身心放空,方能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若是能够堪破世间种种,哪里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求得圆满,可是圆满岂是这般容易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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