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琰,你可是我当真是恨毒了你,当日皇上去了蓝府,同本宫的父亲密谈了一整夜,我以死相逼,才得了一个入宫的恩典。本宫以为皇上身边要是只有本宫一个人,他便会发现本宫的好,可是本宫错了。本宫发现只有你死了,皇上才能容得下旁人。”
蓝灵儿看着云琰膝盖渗出的鲜血,眼中有些许快意,就算是云琰是燕瑾行的心上人又如何,宫里这酷刑最是杀人不见血。她特意在针头上用了无色无味的毒药,寒毒入体,就算是侥幸活命,日后云琰再也站不起来了。
一个残废,还有什么资格和她争!
云琰唇色发白,没有言语。
若是他真的这般死了也好。
可是死了,很多事情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还真是可笑,到了这般境地,他心里还是惦记着燕瑾行当日选择夺嫡,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像是他父亲的死,他深知背后的原因定然不会是为了匈奴人的那点好处。
论起好处,这皇城里的皇子给的更多,但云宥惟都未曾上过心,至少在他们去北境的时候,云宥惟从未动过谋反的心思。
他死里逃生回京为的就是知晓所有事情的缘由,所以即便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人读了太多的圣贤书,到头来一点都劝说不了自己?还是得靠着自欺欺人活下去。
“在你们男人眼中,女儿家就应该躲在闺阁当中,成日里绣花读书,然后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蓝灵儿的表情露出些许悲:“像是现在这样,本宫明知道皇上在这后宫里谁都不爱,也不会宠幸任何人,可是本宫还是冒着惹他生气的风险,同你说这些废话!放心,本宫不会杀了你,还没那么蠢。”
蓝灵儿嗤笑一声:“你就慢慢享受这份本宫给你的恩赐。”
云琰再次认真的打量着蓝灵儿,许是因为姓氏里带着一个蓝字,蓝灵儿从少女起就偏爱蓝色的襦裙,哪怕如今已经是宫里的贵人了。
她戴着几支簪花朱钗,额前是金色的流苏,眉间是当下最流行的梅花妆。到底是太傅最看重的女儿,生养的极好。
在云琰的印象里,蓝灵儿一直是那个莽撞时时处处惹得太傅又气又急的小女孩,什么时候起她也懂得这世间容不下很多事情,譬如曾经大战西戎的蒋家三小姐,譬如男子之间相恋,譬如女子抛头露面。
世道人心,道德悖论,自古如此,人人都爱站在高处俯瞰众生,指点众生的悲欢,谁愿意坐蝼蚁,仰望诸天神佛?
“其实……若是你愿意,想要出宫,皇上定然会准允的。”
云琰忍着痛说道。
蓝灵儿也许是被困在这宫里太久了,脾性都变了,又或许还未曾出过北城,见过雪山大漠,见过江南水乡,见过有人为了一斗米甘为牲畜,见过有人为了一顿饭出卖自己的儿女……
世间诸多的不公与愤懑,人人都是沧海一粟,渺小如尘,又何须感慨自己命运凄苦呢?
“哼,本宫同你说这些可不是想要出宫,”蓝灵儿起身,拿起自己的扇子,“云琰当初是你选择不离开的,如今的一切都是你该受的,为了一个宫女,你既然进了我这子轩阁,就别想着平安出去!”
蓝灵儿拂袖离开。
云琰安静的跪在原地,他盯着面前蓝灵儿刚刚站着的位置,脑子里想全部都是昨日的种种。
比起双腿的疼痛,燕瑾行的那些话,才是真的诛心。
……
燕瑾行刚下了早朝,一身黑色的龙纹袍,面前的流苏遮住了双眼。今日早朝刚刚听了文臣们吵吵嚷嚷了一早上,燕瑾行的脸色不是很好。王公公给身后跟着的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站在原地,自己跟着皇上就行。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王公公总算是开口了,他弯着腰,笑眯眯的说:“皇上不必同那些老臣怄气,虽说他们言语之间多有冒犯皇上,但他们之中多数人对于皇上都是忠心耿耿。”
燕瑾行斜睨了他一眼:“素日里朕在朝堂上发火,也不见公公全解一二,今日朕还未曾发火,公公倒是先说上了。”
“皇上恕罪。”
王公公慌忙道。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想说的根本就不是前朝的事情吧,”燕瑾行站在御花园,看着蝶舞戏花,没有什么表情,“说吧,何事?”
“皇上果真聪慧,老奴惭愧。”
王公公面露愧色:“皇上老奴一早听人说蓝贵人送给了云氏罪臣一件大礼,罚他跪蒲团。云氏罪人戴罪之身,自然不值得同情,但是老奴昨儿还瞧见蓝贵人贴身伺候的嬷嬷从宫外带了件小物件。万一这云氏罪人在子轩阁出事了,太傅为难不说,皇上心里也不痛快吧。”
王公公纵容说的隐晦,燕瑾行也已然听明白了。他昨日刚刚警告过蓝灵儿,没想到蓝灵儿根本不放在心上。
燕瑾行顺手摘下了御花园里的一朵牡丹花,扭头问王公公:“公公瞧着,这花如何?”
王公公笑道:“这御花园里的花,自然是顶顶好的。”
“哼,是吗?”燕瑾行随手把花仍在了脚边,“这再好的花也得宫人们悉心照料。这皇宫里的景致,瞧着美不胜收,可谁知道这背后是枯枝败叶还是残花败柳又或者是一副蛇蝎心肠呢?”
燕瑾行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公公,威慑意味十足,王公公额前冒出几滴冷汗,心中知晓燕瑾行已经十分不悦,当下好脾气的劝说:“皇上莫要生气,想必贵人也是因为年纪尚小,听闻太傅还未曾出宫,他们父女二人许久未见了,正好趁此机会叙叙旧,也好叫太傅敲打贵人一二。”
“朕还有折子要批,就不打扰太傅同爱女叙旧了,去安排吧。”
燕瑾行摩挲着自己袖口撕烂的痕迹。那是昨日为了给云琰包扎伤口留下的。
他经过子轩阁的时候,只是停顿了一秒,快步离开。
……
蓝太傅正要同几位同僚出宫,人还没上马车,就被人拦住了。
“蓝大人留步。”王公公拿着自己的拂尘,笑眯眯的看着蓝太傅。
蓝太傅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个礼。
“公公前来是不是皇上有急事召见老臣?”
“蓝太傅多虑了,蓝太傅不愧是肱股之臣,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咱们皇上。不过皇上也惦记着太傅呢,这不叫咋家过来,特意替蓝贵人传个话。蓝贵人是太傅的掌上明珠,进了宫心中也念着你这个父亲呢,昨日特意在皇上面前提了一嘴,这不皇上就记在了心上,今日特意叫咋家过来给蓝贵人一个恩准。”
看着王公公一片和善的模样,蓝太傅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蓝灵儿进宫是个什么境遇,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清楚的很,皇上一贯不近女色,又怎么会特意说这些。
虽然他心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面上倒是很给面子:“即是如此,那老臣便随公公一同前去,公公若是去回话,定然要替老臣表达谢意,皇上如此体恤,老臣实感愧疚,小女不懂事。”
王公公看了蓝太傅一眼,脸上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掺着蓝太傅的手,过了宫门槛,笑容可掬:“那是自然,老奴还有事,前面就是子轩阁了,太傅请。”
蓝太傅点了点头,径直去了子轩阁。他刚到门口,一旁的宫女诧异出声:“太傅大人,您怎么来了?”
“贵人在哪里?”
蓝太傅进了子轩阁,刚刚随着宫女闲聊了几句,一转头便看到了跪在一旁的云琰。他身板笔直,哪怕已经跪了小半个时辰,膝盖上全是献血,也面不改色。
蓝太傅惊诧,以为自己花了眼,忙走了过去:“琢玉…”
云琰额前冷汗沾湿了发梢,以为自己糊涂了,直到老太傅颤巍巍的扶着他的肩:“难怪王公公特意传话,原来是……琢玉你这又是何苦呢?”
“太傅,学生无颜面对太傅,如今学生是罪人一个,不值得太傅费心。”
云琰眼尾弯了弯,露出不明显的笑容。他没想到燕瑾行竟然会找太傅来替自己解围。论起故人,比起同他颠倒容华,做尽荒唐事的燕瑾行,他更不愿面对的是太傅。
“你!痴儿!愚笨!”太傅没忍住替他擦去了额前的汗水,“你且等着,先生这就叫这个孽女放了你!”
云琰一把抓住太傅的手,黑白分明的眼中满身坚定:“太傅不必为琢玉求情,如今琢玉也算是求仁得仁。”
他不想叫太傅知道他因何而跪。在自己先生面前 他终究无法做个坦荡君子,为了一个疑问,做出这般愚蠢之事 ,任凭谁都会觉得这是变成傻子了。
但是有些事情,如人饮水,百死不悔。
“你啊!先前先生已在宫外找了不少同僚,想着还你一个周全,可是圣命难为,琢玉,是先生的错,先生无能!”蓝太傅已然哽咽,他的两个最骄傲的学生,一个成了九五之尊,一个成了阶下囚,哪一个他都护不住。
护不住燕瑾行身后的暗潮汹涌,护不住云琰的一条命 。
“琢玉,先生想办法护送你回北境,你千万要小心行事。”蓝太傅突然下定了决心。
云琰摇了摇头:“先生好意,琢玉都明白,只是……琢玉还有事情尚未查清楚,琢玉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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