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欣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好久,直到某一刻突然惊醒过来。

    有风吹过耳边,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却被刺目的阳光照的皱起眉头,发现自己坐在路边,她站起来有些惶惶然地四下看了看。

    这是哪儿?

    一眼望去,全是土坡沟涧,看不到人烟。只有远处田里摇荡的小麦在说明这里是有人居住的。

    这让张可欣不自主的松了一口气,有人就好。

    可是随即,她又忍不住皱起眉头。

    我是谁呢?我怎么在这?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踵而来,弄得她有些头大。

    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人,怎么会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些拳脚,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越想越想不明白。

    正当张可欣有些头痛的时候,远处传来马车的声音。

    张可欣忙转头望去,只见一辆拖着平板车的简陋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隐约能看到平板车上坐着两个人。

    到近处才看到那平板儿前面坐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中年人,黝黑的脸,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正一手拿着鞭子,慢慢吆喝着驾车。

    后头坐着个面色严肃,目光清正的中年男人,带着顶瓜皮帽,正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

    两人看到站在路边的张可欣都目露惊奇。

    “嘉轩,前面有人,看着不像是村里人哩。”而且穿着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样子,鹿三不禁转头看向白嘉轩。

    这个白鹿原上,十里八村都是祖祖辈辈在这里住着的人,少有生人来此,更何况还是单身一个女娃娃,任谁看到都会奇怪。

    “三哥,在前面停一下。”白嘉轩眯着眼睛又吸了一口旱烟,在平车板上敲了敲。

    要是以前,白嘉轩可能还觉得奇怪,现在,自家灵灵闹腾的很,现在又在城里念书,也是一点儿不像原上女子,他也想开了,说不定也是哪家的女娃娃淘气跑出来。

    幸好这原上民风淳朴,不然这人烟稀少的地儿,多不安全。

    唉,这谁家都有操心的娃呀!

    “哎。”鹿三应下。

    两人驾着马车在张可欣面前停下,带起一阵烟尘,张可欣忙让到路边,略有些局促的看着两人。

    抽着旱烟的中年男人看起来衣着略齐整一些,只是他们穿的衣服如此的……老旧?

    似乎是很多年前的版型,只有在电视里才看得到。

    她记忆模糊,潜意识觉得奇怪。

    “你这女娃娃,从哪来哩?咋一个人在这,你家里人哩?”白嘉轩从马车上跳下来,将烟杆儿塞到腰带里,现在离张可欣不远的地方,没有靠的太近。鹿三默不作声的停好马站在白嘉轩的身后。

    这两人一说话就带着一股淳朴的农家味道,这让张可欣不禁慢慢放下了戒心,她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这里的,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实话实说,张可欣觉得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带,也没有什么好让别人图谋的,也不怕别人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对自己做什么坏事。而且,这样以后也方便一点,省得话说不全有漏洞。

    “啥?”

    白嘉轩不禁傻眼了,他和鹿三两个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这女娃娃居然失忆了。

    “咋能啥也不记得了哩,你家是哪里的,你叫啥名字?这还能不知道吗?”看这女娃娃十七八岁的样子,面色红润,衣服也干净的很,不像是逃难来的呀,这咋能啥都不记得呢?

    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

    “真的啥也不知道哩,你爹妈是谁你也不知道啦?”

    张可欣只能无辜的摇了摇头,她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嘛!

    “那你叫啥,你总得知道吧?”知道了叫啥名字,也好在十里八村的打听打听,说不定能帮这姑娘找到家人哩!多好的女娃娃,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没有受过啥苦,这家里人找不见她,不知道现在有多着急哩。

    “我叫张可欣,只知道这个。”

    白嘉轩只好点点头:“知道名字就好,知道名字就好。那你这现在是去上哪儿去咧?要是没有地儿去,我先带你回俺们村吧,你一个女娃娃在这荒郊野地里,又啥都记不得了,太危险了,我是白鹿村的族长,有啥事你都可以找我哩。”

    鹿三跟着点头,是哩是哩,跟着族长,啥都不怕,族长能做主哩。

    张可欣求之不得,她也没想到路边随便碰到个人就是村里的族长,这样听起来好像更放心了呢。

    虽然张可欣身上有些功夫,并不怕别人对她怎么样。但是毕竟一个人只身在一个并不熟悉的环境里,而且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有一个安稳的环境是最好的了。

    于是简陋的马车上又多了一个人,鹿三坐在前面甩起了鞭子,慢慢悠悠的吆喝起来,马车踢踢踏踏的往前走。

    一路无话,都不是话多的人,只有风吹过麦浪的声音。

    “三哥,今年的收成看起来不错。”白嘉轩又抽起了烟,对着赶车的鹿三说道,这一亩一亩的麦田看着可喜人咧。

    小老百姓,活的就是这个,只要有地,只要地里的庄稼长得好,那就比啥都高兴,说明不会饿肚子,只要肚子饱了,那就啥都有了,再是金子银子都不换那一分地,那才是老百姓的根儿。

    “昂,没下几场雨,能这样就不错了,来年不会饿肚子哩。”

    “那是祖宗保佑哩,让咱原上风调雨顺,老百姓有粮食吃。”白嘉轩嘴角上扬,看得出很高兴。

    “对了三哥,等卖了粮食你也该添件儿衣裳哩。黑娃也大了,马上也该说媳妇了,你也得收拾收拾,以后也能体面的上人家女子家提亲哩!”

    鹿三的脸色缓了缓,不知想到啥又黑下来:“那个小畜生,等他回来我非得打断他的腿!”

    白嘉轩一抬头,嘴里啧了声:“看你,娃还小哩,知道啥,有啥话好好说就是,黑娃又不是那不懂事的,就是性子倔,跟你一样哩。”

    他叹口气:“男娃娃嘛,出去闯闯也不是啥坏事哩,他们一块儿长大的男娃娃,多少都出去了,他能不想吗?你别担心,等他知道外面不如家里好了,就想回来哩,你不用操心。”

    张可欣就见赶车的鹿三脸色又难看了:“家里多好,出去闯啥,外头那么乱,石头当年的事你忘啦。”

    “噫,黑娃可不是石头那样张狂的人,再说了,现在世道不一样了,咱原上你看,兆鹏兆海都出去哩,咱家灵灵也跑出去哩,黑娃能不眼馋?他心眼儿实,又有股子力气,走哪都有口饭吃,你莫担心哩。”白嘉轩盘腿坐着,一口又一口的抽着旱烟。

    “人家那是出去读书,正经的事儿,他大字不识一个,就是个长工,出去也是卖力气,哪有家里好,不少他吃喝的,整天净想那没用的。”

    鹿三一想就生气,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娃,心比天高,又倔,他就是长工出身,以后也是长工,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起,白家对自家也好,当人看,每顿都给吃的饱饱的,白家有一万干饭就从没叫自家饿过肚子,这是一辈子的好差事,他还不知足。孝文一叫在后院吃饭他还生气,有啥好生气的,以前是东家仁慈,让在一起吃饭。但自己就是个长工,本来就该在后边儿吃饭的,也不知道这个兔崽子哪里来的那么多心气儿,可愁死人哩。

    唉,别说媳妇儿了,能什么时候再见到他的面儿都不一定哩,也不知道现在野到哪里去了,有没有找到活干,有没有受人欺负,能不能吃饱肚子哩。

    鹿三闷头赶车。

    张可欣插不上话,她也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大概也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但她的屁股被马车颠簸的隐隐作痛确是真的。

    她大概还从来没有坐过这么简陋的交通工具,一时有些适应不了,虽然极力忍耐着,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只是两个粗心的大老爷们儿谁也没有发现,对于他们来说,像这种马车,像这种坎坷不平的地面,是他们祖祖辈辈来回走的,娃儿们从小就在这种地方长大的,自然没有觉得有什么颠簸。

    没过多久,马车就驶进了白鹿村。

    “族长回来了。”

    “族长。”

    “嘉轩爸。”

    张可欣见村子口,有不少同样打扮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堆蹲着,还有四五岁的孩童来回追逐跑闹着,一见白嘉轩就都纷纷和他打招呼,可见他的地位。

    有眼尖看见张可欣的,就问白嘉轩:“族长,这哪来的女娃娃?”

    这一说都看见了,顿时马车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七嘴八舌的打听。

    “长得还挺好看的。”

    “你看那衣裳,多好看哩。”

    “你懂啥,听说城里人都这样穿。”

    “族长,这是谁啊?”

    张可欣秉承着多说多错,再加上又不认识,只是笑着不说话,随白嘉轩赶人。

    “都看啥哩,回去了!”

    张可欣皮肤白净,一看就和村里村姑们的粗糙不一样,一个瘦高个儿,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汉子,看的眼睛都直了。

    他挤上前来,脸上堆着笑:“族长,你答应俺的事儿怎么样咧,这次是不是进城去给俺找媳妇儿咧?”这么说着,眼睛却十分露骨地打量着张可欣。

    “呦,胡求也知道找媳妇了啊!”

    “中啊。”

    旁边的人跟着看热闹。

    不喜欢别人这么打趣自己,张可欣的脸色顿时一沉。

    只见白嘉轩一脚踢那人屁股上,斥责道:“滚,胡求你瞎咧咧什么呢,这年头找个媳妇是那么容易的,你那事儿我还没给办呢,就你这熊样配得上人家大姑娘,什么白日梦呢,滚滚滚一边儿去。”

    胡求满脸的不甘愿,但白嘉轩积威甚重,说了不是就不是,也只好闭嘴不再说,只围在一边看热闹不愿意离去。

    这时,张可欣就看到一个有着两撇小胡子一脸精明的中年男人,一手惦着个烟杆儿,带着瓜皮帽迈着八字步扒开众人凑过来,人还未到声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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