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街上没有行人,只有马车咕噜咕噜的行驶声。

    “驾!驾!”马夫仔细的看着前方的路,吆喝着马儿向前走。

    到了一处拐角处时,突然一道黑影从马车上分离出来,一个打滚就消失在黑夜中不见了。

    “怎么了?”刘氏见女儿突然盯着窗外看,不禁好奇的问道,“这么黑的天,你看什么呢?”

    张可欣看着远方眯了眯眼睛,良久才收回视线回过头对着刘氏笑了:“没事,就是看看。”

    手里暗暗晾出的锋利刀刃又悄悄收了起来,从上了马车她就听到了另一道呼吸的声音,且气息沉重像是受了伤,她们就只有一个车夫,刘氏又手无缚鸡之力,如果碰上歹人她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张可欣防备着那人会出手伤人一直精神紧张,直到这时确定他离去才放下心。

    刘氏嗔怪的拿着帕子往她身上打去:“你这孩子,净是让娘担心,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小孩子家晚上不要往外看,多吓人呀!”

    张可欣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说法,我不是小孩子了。”

    “行,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那也不许往外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黑咕隆咚的,我估摸着你也没有吃好,等会去了叫尹叔给你做好吃的。”刘氏还是哄小孩子的语气,张可欣听了也只能无奈。

    外面哪里就一个人都没有了,还是有些人的,只是最近行人不多,大家都龟缩在屋子里不敢出来,怕惹上什么是非,毕竟那木仓子儿可不长眼睛,万一招呼到自己身上可倒大霉了。

    “今天玩的还算高兴吧,我看你认识了几个小姑娘,那几个小姑娘品性都不错,没事的时候可以多和人家走动走动,别老一个人憋在屋子里。”

    “嗯。”

    “我说不让你出去工作吧,咱家又不缺那点儿钱,你还不让,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我和你爸也随你,但就是一点,下了班要立马回家,不能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

    “嗯。”

    “过几天还有一场拍卖会,到时候让你爸带你出去见识见识。”

    “嗯。”

    “你就会嗯啊!”

    “哦。”

    “……”

    马车上的谆谆嘱咐声渐渐消失在黑夜里,刘明林这才从拐角处现身,他的脸色显得有些痛苦,上次的伤还没有好全,这次和人又有交手,撞到了上次伤口的位置,那可真是疼上加疼。

    不过幸好他们今夜的行动十分成功,那两名同志也已经救了出来,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结果是好的,而自己因为受伤行动不便,只好落在后面差点没出来,幸好灵机一动,藏在了马车下面。

    出来的时候碰到那些人检查,刘明林的心里还在想这下完了,那些人查的居然这么紧,连宾的马车都不放过,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还算好,扒上的是一辆挺有身份的马车,只是问了几句就放行了,他这才躲过了检查,安全的跟了出来。

    路上听到马车里的声音,刘明林这才意识道,居然是她家的马车,还真是有缘分。

    他不禁摇摇头,她又救了自己一次,可两个人说的话都不超过几句。

    如果有机会,自己一定要当面好好的谢谢她。

    距离上次宴会过去了好几天,张可欣也受邀去了几次丁婉茹李文书家里,几人兴趣相投聊的也很愉快。

    “妹子!”张可欣才说怎么一直不见田小娥来找自己,她都与王老太太说好了,却一直不见人,还想她是不是回去了。

    今天这才一出门张可欣就见了田小娥,只是她显得十分狼狈,挎着个包裹一脸的慌张。

    张可欣连忙将她拉到无人处。

    “小娥姐,你这是咋了,这么多天也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回村里了呢。”

    田小娥听张可欣这么说,面色戚戚道:“好妹子,说来话长,我本来是想投奔你,又怕给你添麻烦,想来想去就回了窑洞,那天也赚了一点钱,就买了干粮备着想着就是黑娃不回来也能撑一段日子了,本来我一个女人家过日子艰难,老六那几个无赖想占便宜都被我打跑了。”

    说到这田小娥脸上显出厌恶与凶狠,她没有说鹿子霖也来过自己的窑洞几次,话里话外的打主意,把自己恶心的不行,一个长辈居然对自己存在那样的心思,往哪说都也显得自己不堪。不过,这样的事就不必说给妹妹知道了,免得污了她的耳朵,田小娥下意识的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却只觉得眼眶发热。

    张可欣知道那个老六,之前还想诬陷自己有什么,被打了一顿,没想到这么不长记性。

    “还是死性不改!”张可欣说。

    田小娥没察觉这话的意思,只是吸吸鼻子跟着点点头,“听说前一段时间族长在祠堂里狠狠打了他,说是心术不正,丢人现眼,我和黑娃呆的时间短,具体的原因到不知道,但肯定又是啥见不得人的事儿。”

    张可欣听了一愣,想,不会是自己那事儿被白族长知道了吧,没想到白族长这么较真,自己都离开了他还要处罚老六,倒是个有原则的人。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好歹能应付应付,他们也不敢乱来,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谁知道村里又有了变化,说黑娃是啥叛/党,要拿他枪毙,可黑娃跑了就剩下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些黑心的就要抓了我,幸亏白孝文跑来告诉我,我吓的啥也没拿拎着行李就往镇上跑,可我小脚哪能跑过那些人,藏在山沟沟里才算躲过一劫逃出来,这才有命来见妹子,不然不知道现在成什么样子……”

    说着,田小娥就忍不住哭出声,泪水说着脸蛋儿滑落,即便是这样的境地她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的。

    “这些黑心肝的,我一个妇人知道个啥,只知道过日子养孩子,大字儿都不识一个,那些男人们的事儿我哪知道,这出了事凭啥要为难我一个女人,我要是被他们抓回去,那白鹿村的人还不都得看笑话,他们都看不上我,到时候我还不得被他们折磨死,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还不是他们想咋样就咋样……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田小娥说着说着悲从心来,声音凄婉绝望。

    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和黑娃来到这里,没啥野心,就是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的,就是千万人唾骂她她也不怕,只要男人对她好。

    为啥老天爷连这点想头都不允许她有呢,她到底该怎么活啊。

    “咱们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受这些折磨呀?难道只有我死了这些痛苦才会结束吗!”田小娥哭的直不起腰。

    张可欣见她这样眼睛也有些酸,忍不住安慰:“小娥姐,这些都过去了,你不是没事吗,既然你找到了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为了避免惹人注目,张可欣没有将田小娥带回家,刘氏也不会允许她带这么一个陌生且身上还带着麻烦的人回去,张可欣直接走人少的小路带田小娥去了王老太太那里。

    “哎呦可怜儿见的,这是走了多远的路啊,快坐下歇歇,来,闺女,喝口水。”王老太太都这么大年纪了,眼光毒辣,能在这乱世安生,什么没见过啊,她根本没有问田小娥以前是什么人,只是慈爱的看着她。

    这让田小娥鼻尖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除了她去世的亲娘,从来没有长辈这么关心过她,这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好孩子,别哭别哭,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相信我老婆子的,眼前的磨难忍一忍就过去了,你这么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怕个啥。”王老太太的声音和蔼缓慢,经历过岁月的沉淀,带着安抚人心的能力。

    田小娥喝了几口水解渴,到了安全的地方她紧绷的神经总算能放松下来,这里离村子那样远,又没人认识她,她再也不怕那些人找上门来,也再不怕大半夜有人敲门吓得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煎熬着。

    “真好,”她喃喃的说道。

    “小娥姐,一直没问你,黑娃去哪儿了,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张可欣不相信黑娃能扔下这么个漂亮媳妇在那山沟沟里孤身一人。

    田小娥脸上就怔怔的,“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他走的急,都没顾上跟我交代一句话,我求他带我一起走,我们说好的,他去哪我就去哪,我们永远不分开,死也要死在一起。可他不带我,我怎么求他都不行,黑娃不要我了,他撇下我自己走了……他不要我了。”

    张可欣与王老太太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同情。

    “好了好了,闺女,咱不想那些事儿了,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嘛,你就该学学镇上那些女娃子,虽然我老婆子也不懂她们整天在吆喝啥,但看着就活泛有精神,从现在起,你就和我老婆子作伴,这段日子也别出门,我老婆子不差你这口吃的。”

    “谢谢大娘。”田小娥感激的说。

    有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变,岔路口的小小偏差,一个人的命运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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