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面色虚弱,却笑得很好看,给了她一个毋庸置疑的答案,“嗯,是个慷慨的大好人。”
还不等沈青棠多加思索,他便从容地拿过旁边的一只木盆,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在了桌上,“你看。”
伴随着哗啦一声响,沈青棠很快便在夕阳的余晖中,看到了如珠玉般撒落的碎银子、散发着凛冽寒光的匕首,还有绢帕火折子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这都哪来的呀?”她不明所以地大睁着眼睛,看看桌上的东西,又抬头看看面前的少年,显然受了不少惊。
魏珩却神色平静得出奇,他拿起匕首,好整以暇地将四处散落的银子拢到了一起,“我去后院散步时,恰巧看到他随在你们马车之后,等车停了,他又藏到了屋子附近。”
“我见这位大哥很有趣,便过去攀谈了一番。他说,是曾受过姑娘医治,特来表赠谢礼的。”匕首搁在桌上发出了一记清冷的磕碰声,少年抬起头,温文尔雅地对她笑了笑。
沈青棠感觉心好像砰砰跳了一下,也不知是被那刀声吓的,还是被他的相貌牵的。
她不自在地偏开目光,有些奇怪地盯着那匕首看了一会儿。
忽然,她小心捏起刀柄,对着霞光仔细端详了起来,“这刀……”
魏珩压低了眉宇,警惕地看向她。
“怎么好像没洗干净啊?”沈青棠有一点儿嫌弃,还认真地前后比划翻看着。
魏珩:“……”
他心弦一瞬崩开,干笑了两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真是在冰透的刀面上,看到了些许像蒙了层薄纱的脏斑。
看来这刀的原主,倒还挺邋遢不喜干净的。
“我就说哪儿奇怪了,谁送人家东西会送自己用过的呀?”沈青棠又用匕首挑起那绢帕看了看,嫌弃得脸都揪起来了,“啧,做抹布吧。”
她撤了手,越看越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东西都杂七杂八的,也没个头绪。你说,这位大哥会不会是要迁家了,所以才把带不走的物件,都分给印象还不错的乡邻了啊?”
她似乎总能往好的方向去想,说着说着,自己还欢喜地弯起了嘴角。
少年看着她的笑颜静伫了片刻,难得心情不错地应和道,“也许是呢。”
“能用的便先用着吧,”他收拾好桌子,视线倒是落到了她一直抱着的那只包袱上,“说起来,姑娘又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哦,”沈青棠这才想起要把买好的衣料给他看,原本她回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他的,但是不知怎的竟发生了这么多状况,她晕晕乎乎的也忘记了要说正事。
“我们今天在镇上看到了一家布行,来,你看这块料子。”她兴冲冲地打开包袱的四角,一方叠好的月白色绢布,就这样像剥壳一般映入了二人的眼帘。
“它摸着很好的,颜色也衬你,做出来一定很好看。”女孩夸得相当真诚,一双笑弯了的眼睛几乎可比月下流光的清潭。
魏珩略一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手中“价值不菲”的布匹,又大概扫了一眼她浑身堪称陈旧的行头,不禁失笑道:
“给我的?”
“嗯,”沈青棠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你伤养好了总归要下床的呀,一会儿有空了我就来给你裁一裁,也不是很麻烦的。”
不知是哪块地方被触动到了,立在原地的少年忽然有些语失,好半晌才抚上衣料,有些受宠若惊道,“真没想到,姑娘这般心灵手巧,还会裁作衣服。”
沈青棠立即笑了,“这有什么的,我们村的姑娘个个都手巧得很,不是都说,不看家中妻,但看身上衣嘛。”
少年闻言一顿,抬眼看了看她。
这一对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胡话的沈青棠,也定住了笑容,直直愣在了原地。
她面颊飞速蹿红,和少年大眼瞪着小眼,连微微张开的嘴唇也顿时哑然无声了,“那个,我……”
魏珩倒毫不见怪,只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以一种拭目以待的语气打趣道,“哦,是么?”
也不知他是成心还是有意的,沈青棠羞得百口莫辩,急得没办法了,就埋头小声嗔怪了他一句:
“……是什么呀。”
这下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还未成婚的姑娘怎么能说出那样没羞没臊的话来呢?
她一股脑将布料丢在了少年的手上,捂着热乎乎还发烫的小脸转头就跑了,“我、我去做饭了,你的伤还没好也不要老是站着啊!”
魏珩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小姑娘便丢下嘱咐,转瞬像落荒而逃的兔子一样消失在了门口。
他有些怔然地看着空空的房门,稍加回想一番,莫名就失笑了。
沈青棠动作很快,昏暗的天色才刚笼下来,她便热好了粥,顺带还做了两个小菜。
不大不小的桌案上,摆着一支蜡烛、两碗粥、一碟酱萝卜和一大碗丝瓜炖蛋汤,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先前的事。
魏珩支着身体端坐了下来,带有感谢意味的颔首一礼后,拿起筷子,视线落到了那碟在烛火下显得有些黑不溜秋的东西上,“这是什么?”
“哦,这个是豉汁拌萝卜,”沈青棠认真地介绍道,“都是村里的爷爷奶奶酿煮的豆豉,挺好吃的。”
“是么?”魏珩饶有兴趣地夹起一块尝了尝,然后,表情和咀嚼的动作都僵住了好久。
“怎么了,不好吃么?”瞧他表情不对,她也赶紧夹来尝了一口,奇道,“没什么问题呀?”
魏珩抿唇笑了笑,又硬着头皮继续嚼了起来,委婉道:“可能是以前不曾吃过这样的,感觉味道有些奇怪。”
说着,他咬紧牙关,不动声色地连喝了好几口粥,好像面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暗暗使劲,强撑着笑意。
沈青棠忍不住扑哧笑了,感觉鲜少能看到事事规矩的他,还有这么别样的一面。
说实在,还能和他这样坐在一起吃饭,她是真的觉得安心和满足。
可是,赵宁中毒一事就像挥之不去的迷障,时刻都在她心底流连徘徊。
一想到他们现下可能只是暂时的安定,她就又恍若淋了一盆冷水,从不真切的欢喜里,立刻坠入患得患失的担忧之中了。
“魏公子啊,我跟你说一件很奇怪的事。”
她认真地皱起眉,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和苦恼,好像在纠结该怎么对他说。
魏珩以为又是乡邻里的什么琐事,轻笑了一声,随口道:“比豉汁拌萝卜还奇怪么?”
“你又拿我寻玩笑。”女孩嗔笑着扁了扁嘴,可那愁眉苦脸的表情却不像是假的。
少年面上的笑意渐渐褪了去,他搁下筷子,正色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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