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珩沉沉看了他许久,片刻后,无甚表情地冷笑了一声,“太闲了?”

    在公事方面,魏珩的态度总是肃然而庄严的,如果这时候他笑了,那必然是比不笑还要可怕的。

    “阿不不不,”已被折磨出经验来的高简忙悬崖勒马,十分殷勤地给他沏了杯茶,“大人您每日都如此操劳,属下怎么敢偷闲呢?”

    “还有什么要做的,您尽管吩咐。”高简乐呵地在对面坐下,等待着命令的下达。

    魏珩也没闲情同他废话,略一沉思,抽出了怀中的一张纸图,“这是冯二交代的作坊守卫分布图。”

    他用指节敲了敲图上标出的几个点,“这些地方你晚间带人去探探虚实,届时我们安排部署,务必要在两日内一网打尽。”

    魏珩说得斩钉截铁,面色平淡从容,托起茶盏,捏着盖碗拨了拨热气,轻抿了一口茶。

    “两日?这么快。”高简微有些讶异,仔细看了看分布图,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又抬起头,讪讪地笑了,“那……两日后启程,您要把那小娘子带走么?”

    魏珩饮茶的动作微微一滞。

    “哎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听说,那段阁老吧……”高简一言难尽地皱起了脸,颇有些难以启齿,“啧,有那个……亵玩医女的癖好,那枕边人都是这样的。”

    魏珩微挑了下眉尖,神色里还交杂着些轻蔑和鄙夷。

    “嘶,您说您要把她带回京城的话,就您和这段老的关系,这是不是……”高简干笑着搓了搓手掌,欲言又止。

    “哎,不过应该也还好,”高简拣起苹果咬了一口,又达观地补充道,“我都仔细打听过了,这段阁老啊,偏好温柔端庄那一类的,你说这小娘子活泼乱跳的,那肯定也入不了……”

    “谁说我要带她走了。”

    魏珩冷不丁打断了他的话,从静默中回过神,恢复了拨盖碗的动作,一声不吭地饮完了所有的茶,旋即又提起茶壶再重沏了一杯,似乎有什么烦绪难浇。

    “啊?真、真的假的。”高简失笑了,慢慢嚼了嚼嘴里的苹果,不禁调侃道,“哎不是,我看你们共处一室,你还待人家那么不一般,我真以为你这棵铁树开花了呢。”

    魏珩向他投去了一记眼刀,高简表情一滞,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放肆了,当即敛了嬉笑,干咳了两声,继续好好吃自己的苹果了。

    “我同她并未有逾矩之举,不过救命之恩在前,也不能亏欠于她。”魏珩捏着盖碗,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碰着杯身,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此案一了,我要你托人去帮我办两件事。”他蓦然开口,声音难得缓和,没了刺人的锋芒。

    “什么事?”高简放下苹果,感觉这情况似乎非同小可,正色等起了下文。

    魏珩稍作斟酌了一番,道,“第一,在城中盘下一块店面,按医馆的陈设布置,将地契交到她手上。”

    高简反应了一下,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乐道,“哦,这简单啊,那开销算你的?”

    “第二,”魏珩瞥了他一眼,没答话,继续道,“托媒人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要长相斯文的,残的不行,病的不行,貌丑的也不行。”

    魏珩顿了顿,似是在回想些什么,“还有,脾性要好,待她要尊重,不可欺她。”

    他微皱眉尖,面色忽然温和了许多,“但也不能是生性懦弱的,太窝囊了,不足以给她依靠。”

    “对了,婆家的麻烦还要少一些,若公婆皆是些胡搅蛮缠、尖酸刻薄的小人,那也免了。”

    魏珩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感觉说的也差不多都齐全了。

    高简直愣愣地听他说完这一串,不禁有些新奇地笑了,“这……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哎,我还是头一回听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呢。”

    魏珩没理他,端着茶盏,视线却不禁飘到了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你说的条件都也太苛刻了吧,那简直就是万里挑一啊。说句不中听的,万一还真找不到这个天选之子,那沈大夫是不是就要孤独终老了?”

    高简觉得有些好笑,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不怕死地撑起头,凑到魏珩跟前献起了计,“哎大人,要不你就委身一下,我瞧你的条件都挺符合的,除了……”

    茶盏被搁在桌案上,发出了清脆一声响,直接昭示了主人的不悦。

    对上魏珩那寒似利刃的眼神时,高简顿时有些怂了,忙笑着改口道,“咳咳……好、好吧,除了最后一条。”

    若说到魏珩家里的关系纠葛,那高简应该是最有发言权利的人了。

    倒不是他有多了解魏珩那巧言善媚的姨娘,亦或是那草包懦弱的二弟,主要是魏珩的父亲,魏炳文大人,实在是他上任以来遇到过的最大的硬茬了。

    此人好玩弄权术,在官场上惯和稀泥,从不喜与人树敌,又古板严苛,极重门庭家风,每次一见到高简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总是要数落魏珩不善用贤能,不与良人结交。

    当然,他家大人也不是好任人摆弄的,从来都将老父亲的话当成耳旁风,还索性搬出府去独居了。

    但再怎么说,他魏珩也是魏家名义上的嫡子,是未来伯府的继承人,与世家联姻自是不消说的。

    若那出身草野的沈大夫真随他回去了,只怕天天都要承受魏老爷子的横眉冷对和唾沫星子,岂止是麻烦,是大灾难了吧。

    啧,虽然高简觉得他家大人和那小姑娘看着确实挺般配的,他也有意撮合,但一想到魏老爷子,还有那个什么癖好龌龊的段阁老,他还是马上打了个寒颤,当即闭上嘴了。

    魏珩不想听到高简再胡说些有的没的,吐了口气后,索性直言,“我不喜欢太笨的。”

    “……啊?哦。”高简愣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他表的是什么态。

    毕竟,那小姑娘虽然看着挺可爱,但好像确实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可话又说回来了,真要有点小聪明在身上的话,那他家大人还不得天天防着,哪会像这样又是送地,又是说亲的,张罗得跟人家亲爹一样。

    高简正在心底暗笑,紧接着,肩膀便被人含有警告意味地拍了拍。

    “高千户也该学聪明一点,”魏珩眸光幽黯,似笑非笑,“到了京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掂量清楚。”

    他拂袖起身,声音骤然降至冰点,“若你不想被罚俸半年的话。”

    他径自向门外走了去,留下一片凉风,直吹得高简心里寒飕飕的。

    高简出身贫寒,是得了魏珩的赏识和破格提拔,才有了如今的出头之日,他这个人也没什么大的抱负,只想攒够了钱,在京里买一座院子安置自家年迈的母亲。

    所以这罚俸无异于是在割他的心头肉,一想到魏珩可能真会这么做,他忙不迭笑着向门外挽回了两句,“哎哎哎,大人大人,属下一定严守口风,您放心吧!”

    落日西沉,远山已然披上了一层晚霞,昏暗的天色衬得路边朦胧的灯光格外温暖,但星星点点的,看着却莫名教人心生寥落。

    茶馆内的人已经不多了,人影交错,来来往往,沈青棠算是为数不多的、仍捧着茶碗静坐在原地的那一个。

    从他们来这儿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了。

    她心里煎熬不已,又爱胡思乱想。

    过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呢?

    他身子骨那般孱弱,真有办法应付冯二那样的无赖么?

    万一……情况不太好,花楼里的人合起伙把他关起来,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该怎么办哪?

    沈青棠坐立难安,紧捧着茶碗,不敢再想下去了。

    可这样干等着也总不是办法,不行便再数五个数,如果人还没有出来,那她便去衙门跪求官兵。

    五。

    沈青棠默默攥紧了手掌,心里空荡荡的,惶然不已。

    四。

    她咬了咬嘴唇,无望的等待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就吊在那儿,不上不下。

    三。

    逐渐逼近的数字带来了几丝压迫和绝望,她头皮有些发麻,不忍再数下去了。

    二。

    数字是这么沉重,好像直接将她压到了绝望的谷底,透凉无比。

    一!

    她下定决心,猛然站起身,脑袋里没了任何思索,只有身体在独自不受控制地硬着头皮向前走。

    可就在抬头的一刹那,她所有的不顾一切,所有积蓄起来的勇气,又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全都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了。

    “你要去哪儿?”迎面走来的少年温声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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