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市。
钟琴的通知书寄到了百货大楼这里,拿到手的时候其他同事都围了过来看,有眼热的就忍不住酸几句:“钟琴,你这都考上大学了,和庞威结婚的事还能成吗?”
“这还怎么结啊,听说现在读完大学出来的大单位都抢着要呢。钟琴考上的可是省城大学,以后找什么好的找不到?”另一个跟着附和,要不是表情和语气都阴阳怪气的,还真以为她说的都是什么恭维好话呢。
庞威是纺织厂书记的儿子,自从钟琴回城进了百货大楼做售货员,几次在百货大楼里碰面,一来一往的就看对了眼。庞威从小读书不好,勉强读完初中就没有继续读下去了,这次没有参加高考。本来是打算今年底就结婚的,两边的家长见过面,彩礼嫁妆都谈好了。
钟琴笑得越发的甜,不看好她的人越跳脚,就只能说明她过得好。“年底回来正好放寒假,到时候请大家来喝喜酒。”
庞威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好在人不错,勤劳上进,他家里人都不是什么苛刻人,而且庞威从初中毕业就进厂子工作,现在也申请到了一套小房子,到时候结了婚就搬出去住,她也不想和郑丽娟在一个屋檐下大眼瞪小眼。
拿了通知书回家,郑丽娟也刚好下班回来,一看见她,郑丽娟原先扬起的笑容瞬间消了下去。瞥到她手里鲜艳的通知书封面,冷笑道:“小姑考上大学了,这下可真是乌鸦变凤凰了。”虽是有点看不得钟琴好,但是想到这个小姑去读了大学就住在学校了,心里就高兴:可算是把这个搅家精送走了。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和钟琴虽然不算关系多好,但怎么也是相处还算融洽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前夫那边舍下脸面去把自己女儿不要的工作机会买过来,谁知道钟琴下乡几年回来就变成了个白眼狼,不感激她辛苦周旋搞到工作机会不说,还一回来就挑拨她和婆婆丈夫的关系,这两年多她不知道暗地里受了多少气,就想着这个害人精赶紧地搬出去,不管是去读大学还是嫁人都好。
钟琴现在和郑丽娟私底下撕破了脸皮,眼见家里其他人都不在,也懒得和她说话,噔噔噔地回了自己房间。
对于这个上辈子的亲妈,钟琴是一万个不喜欢。但是现在钟琴这个身体的亲爸妈和大哥对自己是真的很好,现在她考上大学了年底也要结婚了,钟琴觉得自己的气也撒得差不多了,以后不再和郑丽娟来往就是,上辈子的恩怨就这样吧。
晚上全家都回来准备吃饭的时候,钟琴就拿出了收到的录取通知书。
钟爸钟妈和钟大哥笑得合不拢嘴,但是随即而来又有了新的顾虑,“那年底还结婚不?”
钟大哥皱眉,之前觉得这门亲事好,也算是他们家高攀了,但是现在觉得自己妹妹考上大学了,以后毕业出来是要做干部的,当下就觉得这门亲事说早了,“要不咱再考虑考虑?等毕业出来了再结婚也不迟。”
说是要等毕业后再结婚,但是钟琴和庞威年纪都不小了,再拖下去人家庞家未必愿意等,那这门婚事就相当于是差不多要散了。
这么想是有些不厚道,不过钟琴也知道爸妈和大哥是为了自己好,想着以后能找个更好的。但是做人不能太贪心,她能如今的这些就已经够满足的了。“爸妈、大哥,我已经想好了,也和庞威说过了,年底照常结婚,不过这几年就先不要孩子,等毕业了再考虑。过几天我这边就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先搬到庞威那边去,开学了我就住宿舍。空出来的房子刚好给东东和梦梦住。”
家里就三个房间,侄子侄女现在都五六岁了,还是和他们爷爷奶奶挤一个房间住。除了对郑丽娟带有上辈子的怨恨,钟琴对这家里的其他人都没有任何一点不满,对两个侄子侄女也还算是好的。
“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自己想好了就成。”钟爸老实巴交了半辈子,虽然想自己女儿能有更好的选择,但是始终这件事不道德,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嗯,我想好了。”
钟琴自己拿了主意,其他人也就没多说什么。
“姑姑要去读大学了,东东和梦梦以后也要好好读书,和姑姑一样,好不好?”钟妈乐呵呵地逗孙子孙女。又想起来考上大学这件大喜事不能就自己家里开心,于是又说道:“小琴考上大学了,咱们得请家里亲戚朋友还有街坊邻居喝大学酒,就下周日行不行?”
“行啊,和旁边几家邻居说一声,咱们借用院子摆酒席。”家里难得有这么大的喜事,老钟家的第一个大学生,谁见了不得夸一句争气。
不过钟琴现在更关心的是林小北那边考上了没有。她给林小北早早就寄了资料过去,没想到林小北也给她寄了一套资料,说是她自己整理的。资料确实好用,钟琴还把它分享给了自己的朋友。四个多月没有联系,只知道林小北那边怀了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产,而且生了孩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考好。
对钟琴来说,林小比就是她重生回来的一个精神寄托,仿佛只要林小北能过得好了,就可以当作是上辈子自己也这般圆满。
而远在桂省下面不知名的青山公社里,林小北中午吃过饭,和昨天刚带着几套换洗衣服搬进来住的姚婶说话,说着说着就感觉不太对劲,底下湿了一片,肚子还有些痛。
“三婶,我,我肚子疼。”脸色瞬间苍白,这才三月开头,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呢,她也没想着会这么快。
姚婶往下一看,不慌不忙地说:“羊水破了,你先别着急,我去隔壁喊人,待会咱就去卫生院。”扶着林小北坐到沙发上靠着,才跑去乔菁菁家里大力拍门,“菁菁,小北准备生了,你过来给我搭把手,江知青去厂里喊余酒回来。”
里边劈里啪啦一阵响,乔菁菁赶紧应了一声:“姚婶,我这就来。江然你赶紧去叫余酒。”
乔菁菁边披外套边跑出来,还没出院子大门,就被跟着出来的江然拉住,“你抱不动人,你跑去喊余酒,我送小北过去。”就怕万一有点什么事,姚婶和乔菁菁两个人也抱不住。
“哦哦对,菁菁你去喊余酒。”姚婶和江然急匆匆地往林小北家里跑。
“小北,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不能走?”姚婶把之前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看她现在还不算虚弱,事发突然,去县医院肯定来不及了,只能先去公社的卫生所了。
好在这两年公社有了钱,把卫生所也规范起来了,里边也有三四个医生常驻,普通感冒发烧和生产这些都能治。在乡下很多人家都是自己在家生产的,也只有公社小部分妇女生孩子才会来卫生所,所以这个时候医疗资源也不紧张。
林小北过了刚刚那阵疼痛,现在又好了不少,点了点头,“现在还好,没有那么痛了,可以走。”
姚婶吩咐江然先去烧开水和煮糖水蛋,趁现在还好,就先洗个澡,顺便煮点东西留着待会吃,补充体力。
余酒跑回来正好看到江然从厨房里出来,顾不得一身的汗,急问:“我媳妇儿呢?”
“烧了热水,姚婶给她洗澡去了。这边收拾好了,煮的糖水蛋给装保温壶里了。你看看是要去县医院还是去公社的卫生所?”
“我”不等他做好决定,帮林小北洗好澡出来的姚婶就直接说:“就在公社卫生所吧,小北这又开始阵痛了,余酒你赶紧先送她过去。”自己拎着一包收拾好的东西,又吩咐江然:“江知青就在家等着,杀个老母鸡煲鸡汤,等今晚喝。”
有姚婶做总指挥,大家也有了主心骨,按着姚婶的吩咐各司其职。
余酒把人抱着去了卫生所,医生来检查过后直接让送进了产房,家属不能跟着进去,余酒去缴了费后就和姚婶在产房外边等着。
林小北进去没多久就开始喊疼,医生在旁边提醒:“来,跟着一起吸气,呼气。诶对,留点力气待会生孩子。”
余酒在外边走来走去,额头上冷汗直冒,时不时听到里边凄厉的叫声,趴在门口想透过缝隙去看看情况,又什么都看不到。反倒是姚婶还算淡定,这个情况正常。
从天光大亮到暮云四合,照在医院走廊里的光一点点褪去。余酒感觉自己耳边世界远去,听不到旁的声音,一颗心高高悬着,呼吸都变得迟缓。直到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响了起来,把他从无边黑暗中拉了出来,刚好阳光都远去医院走廊的白炽灯亮起。
姚婶听到声音后难掩激动,一个箭步冲上来,“生了生了。”
没多久,一个小护士抱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团子出来,随后林小北也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余酒上前握住她的手,喉咙像是刚刚被人掐住现在还没有缓过来,想和她说点什么又发不出声音来。而林小北生孩子耗尽了力气,现在脸色还很苍白,终于看到了他,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她这一睡,余酒就跟着紧张起来,还是医生看不下去了,解释道:“这是累晕过去的,睡一觉就好了。你们家属去弄点吃的备着,有没有奶粉,先给孩子冲一点喂。”
“有有有,我们这就去准备。谢谢医生,谢谢啊。”姚婶高兴得合不拢嘴,小心翼翼地跟护士接过孩子,低头一看,估计是孩子妈妈营养好,这孩子生出来白白胖胖的,就还有些没长开,皮肤还有些皱。“诶哟,真可爱。”
直到转入到了病房,姚婶把孩子递给余酒抱着,自己拿着暖壶去接开水。以前余小光余小明小的时候,余酒也抱过好几次,自觉自己还有点经验,但是自己孩子一到了自己怀里,就浑身哪哪都不对劲,总感觉自己的手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低下头轻轻地和宝宝的小脑袋贴了贴,柔声说道:“乖宝宝,我是爸爸。”接着突然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怀里这个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轻轻地掀开小被子,看到□□的小雀雀,又赶紧把小小被子包了回来。
他和小北讨论过孩子以后叫什么名字,但是俩人统一口径孩子的小名就叫宝宝,本来他想着是个姑娘,叫宝宝还挺好的,软萌软萌的多可爱,现在这个宝宝是个男孩子,他就有些担心以后孩子会不会怪他们做父母的起小名太草率。
算了,以后长大懂事了就叫大名,
两只小手乖巧地贴在脑袋两边,闭着眼睛睡觉,突然又瘪嘴要哭不哭的,小模样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余酒轻声哄道:“不哭不哭,等会儿泡牛奶喝好不好。”
姚婶接了水回来,拿出带过来的碗和勺子,都用开水烫过才兑温水泡牛奶,都是从公社食品厂里买的,家里足足囤了七、八罐,有余酒自己买的,也有李强和张卫国送的。拿着小勺子一点点地喂,小嘴巴吧唧吧唧地吞咽,小拳头跟着舞来舞去,喝几口又哼哼唧唧几声。
“孩子的名字取了吗?”姚婶问道。
“取了,大名叫余一帆,一帆风顺的一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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