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距离希望之轮沉船, 已经过去了将近半月。
当货轮上幸存的游客与船员安全踏上土地时,迎接他们的, 除了忐忑聚集在港口的亲属之外, 还有早已等候在现场的警方,以及无数的闪光灯与话筒。
“你好,请问你是‘希望之轮’的当事人吗……”
“威尔逊船长, 我们听说这次游轮事故是恐·怖分子有意为之,与船员们勾结,安装了大量炸·弹引起的, 对此您有什么看法吗!”
“有知情人士称,这艘游轮上出现了大量幽灵, 失踪的富豪乘客都被怨灵吃掉了,请问是真的吗!”
……
…………
一个个问题,如连珠炮一般从闻风而来的记者口中流泻而出, 他们吵吵嚷嚷地挤在警方拉出的黄线外, 拼命伸长了手臂,把话筒往幸存者们的口边递。
如果不是有警方阻拦,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抓起人就扛回报社, 倒拎着脚抖一抖,看看能不能抖出什么大新闻。
可惜,船上的遗族们每个人的嘴都跟锯子似的, 无论如何盘问轰炸,愣是板着脸,半个字也没说。
至于其他普通的观光游客……
他们纯粹是什么也不知道, 再加上从未遇到过这样兵荒马乱的阵仗, 直接脑袋宕机, 想说也说不出什么来。
很快,相关的当事人都被带进了警局。
而作为最有资格,也最了解真相的工藤优作,则被警方单独带到了宽敞的房间内,里头正整齐地坐着一批高级调查员。
帝爱集团董事会长失踪,连同一百零三位富豪权贵一同死亡。
这绝对可以说是近十多年以来,霓虹最大的恶·□□件。
如果不是他们早先一步封锁了游轮与消息,这个时候,外面的媒体应该已经狂欢上天了——当然,现在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就是了。
想起登船后,在五层宴会厅见到的满室鲜血与骷髅,为首的调查员就忍不住脸色一青,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将涌上来的呕吐感重新咽了回去。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大量致幻香料……”
“法医在残存肢体上,dna符合……一些没消化的胃部提取出了肉……”
警方围坐在他周围,调查线索被一条一条提出,在整个会议室中回荡。
黑发的侦探小说家孤独地坐在一角。
他的面前播放着一块巨大的投影,一百零三位死者的照片出现在上方,无声注视着他。
直到某一刻,议论的声突兀地停止了。
一声威严的发问,从上首的方向传来,在房间内散开。
“工藤优作先生,你是社会有名的侦探,过去帮助我等破获了无数起案件,你的的证词与线索至关重要。到目前为止,你有什么想说明的吗?”
“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们的吗?”
警方调查员们停止了讨论,他们动作一致地转过头,数十双锐利的目光集中在了工藤优作脸上。
审视的、怀疑的、压迫的。
工藤优作看着他们,看着巨大投影屏幕上死者的照片,遗族们眼神回放般,在他眼前浮现。
静默。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静默后。
工藤优作将身体往椅子上一靠,在现场五十五位听证与调查员的注视中,轻轻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他抬起手臂,从外套大衣里拿出了一本黑色的资料夹,放在了会议长桌上。
——“接下里,我所阐述的真相是否可信,由你们自己决定。”
问询持续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时,警方终于根据工藤优作、女仆长内田淳子为首的船上员工,以及唯一存活下来的富商,今竹夫妇的证词,拼凑出了事件的全貌。
那一天,参与调查的警方对着眼前的证供沉默了很久。
然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司法科、鉴定科、搜查科、民情科……来自不同科室的负责人挤在一间小小的会议室内,楼层的灯光亮了整整一夜。
即使是隔着一个楼层,底下的警员都能听到楼上震天响的争执声与拍桌声。
第五天凌晨,一群来自特殊调查机构的人介入,全权接手了案件。
第七天清晨,早上7点15分
希望之轮的百名船员与员工,走出了警局,无罪释放。
与此同时,一则关于‘希望之轮富人游客集体吸·食·致·幻药物,互相残杀’的官方通报,
连带着‘帝爱集团联合百位业界富人,企业巨头非法集·资、游轮人命买卖’的新闻,出现在了各大媒体的头条版块上。
其中包括了逮捕在案的今竹夫妻的供述、游轮燃料炉中检测出的大量骨灰、以及侦探的证词。
即使官方在部分细节进行了必要的模糊,但字里行间所透出的鲜血与惊骇,依然狠狠扎痛了人们的眼球。
一时间,社会一片哗然。
网络上群情激奋,到处都是抗议者的讨论,和要求对犯案企业从重惩处的申诉。
在那之后,帝爱集团遭到了怎样的打击,某些特殊机关力量又是在其中如何运作,都已经与工藤优作,以及船上的遗族们再无关系。
如此数个日夜,当希望游轮的热度终于完全退去,被大众遗忘时,日历已经翻到了第二年的二月。
说来奇怪,这半年的时间,明明发生了不少惊心动魄地事,作为当事人之一中原中也回想起时,脑中却尽是与某个红发少女的交集与细节。
无论是三子还是中也,都不是空闲的人。
尤其是赭发少年,在正式成为港·黑五大干部之一后,基本都在满世界乱飞。
等到三子依照承诺,带着桃花酿敲开赭发干部公寓的大门时,竟然已经是在两月之后。
彼时,恰好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深夜十一点二十五分,刚监督完港口一批军·火落地的中原中也,连身上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这样跨上重型机车,带着硝烟与疾风驶往横滨湾岸大桥。
而与此同时,三子已经到了有一小会儿。
此时,红发的鬼差少女正双手搭着横栏,坐在大桥栏杆上,悠闲地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特意带来的桃花酿装在一瓶小巧的酒壶里,被她以一种奇特的平衡,放在手边的横栏上。
酒壶的瓶身白净如玉,在夜景的灯光映衬下,折射出温润的光辉。
夜风从海面拂过,带着港口城市十二月特有的湿润与凉意。
三子所在的位置,是连接横滨区中与鹤见区的枢纽大桥,被市民称为“旧金山的海湾大桥”。
主桥全长860米,主跨长460米,当每天傍晚来临时,整个大桥的二百六十四盏投射灯就全部打开,将主塔尽数照亮,仿若白昼。
若是这时候站在桥上远眺,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从大黑码头到港未来的地标塔,以及红砖仓库的观光景点,尽收眼底。
——是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欣赏横滨夜景的绝佳地点。
也因此,当红发少女提出见面时,中原中也第一反应,就是这里。
静谧的夜风从少女的脸颊拂过,当大桥的秒针走到第二圈时,重型机车轰鸣的引擎声从尽头远远传来,划破了无声的夜空。
仰头望着月亮的红发少女顿时两眼一亮。
她在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转过头,恰好对上赭发骑手抬眼望来的目光。
于是,这一刻,中原中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自己期待多日的夜景——
循声望来的少女眼神明亮,红色的发丝被风扬起,散落在深沉的夜幕中,被海面辉映的灯火与对岸的星光,染成了喧嚣的颜色。
横滨将最迷人的景色,一次打包,慷慨地摊开在了红发少女的眼前。
然而某个当事人却毫不领情,她背对着海面与灯光,举起了手臂,朝着赶来的赭发少年欣喜挥手。
“晚上好中原老师,今晚的月色很棒哦!”
三子扬着灿烂的笑容,开心地说道。
对某些方面毫无自觉的少女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当她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整个城市的光辉,仿佛都落进了她的瞳眸中。
祖母绿宝石一样的色泽,倒映着海上的光点,比天上的月亮更加动人。
也更危险。
让人忍不住攫取独占的危险。
趴在机车上的少年,手肘撑在把手处,就这样静默地盯着三子看了片刻。
他的身影背着光,半边呆在大桥照不到的阴影里,与眼神一起,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中原老师?”
长久的沉默让三子有点奇怪。
她稍稍侧了下身,视线变换了一个方向,想要去看中原中也的眼睛。
但在少女的视线望来的前一刻,年轻的重力使就已经先一步回神,主动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像是遵循内心某种提示,中原中也无声地眨了下眼睛,再抬看来时,那份神色已经隐匿了下去,等到光线落在他脸上时,又是往常三子熟悉的模样。
“抱歉,等很久了吗?”
中原中也走到三子身边,顺手将外套脱下,披在了少女的肩上。
“是哦!”
红方少女毫不客气地点头。
对于肩上多出来的一件外套,她没觉得哪里不对,任由自己被对方的衣物裹住,头发与脖颈处的皮肤上,沾染上对方的温度与气息。
毕竟这样的行为已经重复了太多次,三子已经习惯了。
大概是什么人类常说的‘绅士风度’吧。
三子不在意地想着,而后竖起手指认真地说道,“所以作为迟到的补偿,中原老师,我也要喝一杯!”
中原中也眼带笑意,温和地看着三子,然后——
“不行。一口也不给你。”
一口回绝。
三子“诶?!明明酒还是我带来的?”
“那也不行,未成年禁止喝酒。”
某个已经跨过十八岁门槛的赭发少年,一边堂而皇之地说道,从在少女身边坐下。
随后,他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酒瓶拿远,放到了三子够不到的距离。
用行动演绎了,什么叫做真一口也不给你。
“嘴馋的话,喏,喝这个吧。”
中原中也说着,从三子披着的黑色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瓶罐装的红豆年糕汤,塞进少女的手里。
恩,一看就知道是刚从贩卖机里掉出来不久,还带着余温。
好极了。
你喝天堂的桃花酿,我喝自动贩卖机的饮料。
真是美好的友情。
三子“……”
“中原老师……”
三子握着温热的红豆年糕汤,控诉盯着赭发少年,语气幽幽地说道,
“欺负一个大病初愈的可怜病号,你的良心都不会痛的,是吗?”
中原中也望着三子憋屈的表情,忍不住大声笑起来,
“是啊,黑手党可没有良心这种东西,知道是病号,就老实喝甜汤吧。”
“还有,虽然还差一会儿——”
赭发少年拿起酒瓶,在三子的饮料罐上轻轻一碰,笑意在眸光中闪动,仿佛氤氲的深海蓝宝石,
“新年快乐,三子。”
“……”
红发少女鼓着脸,不满地瞅了中原中也一会儿,脸上佯怒的表情一松,再也装不下去。
“好吧,看在新年的份上。”
她‘啪’的一声将拉坏打开,甜品的罐身回敬似的,在少年的酒瓶上一碰,发出小小的动静,
“新年快乐,中原老师。”
当——
就在三子话音落下的瞬间,横滨湾岸大桥的十二点的钟声,准时响起。
一颗燃着焰心的烟花,流星般拖着长长的发光尾巴升上夜空。
“呯”的一声,在深沉的夜幕上炸开绚丽的光华,一瞬间点亮了头顶整片的天空。
河对岸远远传来了人群的欢呼声,夹杂着‘新年快乐’的祝福呐喊。
嘛,偶尔这样也不错。
三子仰头望着不断升空的烟花表演,笑眯眯地缀了一口甜汤。
慰帖的温热顺着食道流入胃,不禁让红发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
“啊,对了,中原老师。”
沉浸在夜景中的三子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转头对中原中也说道,
“这个桃花酿不能一下子喝太多,容易醉……”
“嗝!”
“你说什么?”
已经灌下大半瓶的中原中也转过头,看着三子打了一个酒嗝。
少年俊美张扬的脸上染着醉熏的红晕,在烟花与大桥的灯光下一览无余。
三子“……啊,说晚了。”
说起来——
中原老师性格这么好,酒品应该也很不错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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