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又做梦了。
这对他来讲, 几乎可以说是与奇迹同概率的不可能事件。
作为荒霸吐的人间装置,他睡眠持续的时间一直很短,更多的时候, 也只是象征地闭目养神。
就好像人人都需要的‘睡觉’这个行为模式,放在他身上, 也不过是件可有可无的消磨。
睡着的时候也不会有梦境,意识只是单纯的沉入一片漆黑之中。
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在实验室中, 蜷缩在寂静的、无声的黑暗里的日子。
但是, 这样的情况,在最近发生了不一样的改变。
中原中也,开始像普通人类一样,拥有了梦境。
一开始, 只是一些杂乱的明快色彩, 就像是调皮的孩童打翻了一地的颜料盒,在漆黑的画布上, 绽放出烟花一样的绚丽颜色。
而后, 随着每一次入睡, 梦境逐渐变得清晰。
最近的一次,中原中也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十六岁。
被称为“宝石王”时期的自己, 一身漆黑地站在port fia合作人,某个阿拉伯富商的收藏室内。
辉煌的灯光从穹顶落下, 照在透明的展示玻璃上。
一颗祖母绿的, 宛如从奥林匹斯山脉流淌而出的,森林心脏,静静地陈列在柔软的幕布上, 就在他的眼底, 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近在咫尺。
只不过每一次,当他真的伸手去抓时,又都如同水中捞月一样,扑了一个空。
那颗祖母绿宝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发少女远远地站在黄泉台阶的尽头。
她手里握着金色的缚魂铃,阴郁的天空下,蒙蒙的细雨落在少女酒红的发丝上,披上一层水雾似的微光。
在某个时刻,她似乎是感应到了自己的视线,转过头,那双宝石般祖母绿的瞳眸微微弯起,跟着主人一起微笑起来,冲着他挥了挥手。
然后不等他回应,就毫不犹豫地转身,在铃声中一步步走远,消失在石阶的尽头。
……
…………
【那是我的心脏宝石。】
赭发少年站在细雨中,死死盯着那抹走远的背影,钴蓝色的瞳眸在阴沉的天空下显现出暗沉的颜色。
【怎么可以,就这样任她逃走。】
……
…………
是日有所思,还是求而不得的遗憾作祟?
醒来的中原中也坐在昏暗的室内,钴蓝色的瞳眸看着桌上的书籍。
他就像一个冷静的刽子手,利落地将自己的内心剖开,面无表情地搜检其中的碎片。
1913年,奥地利的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派的创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nd freud)提出,梦是人类无意识渴望与儿时真实渴求的伪装的满足。(1)。
他相信,人在梦中所追寻的一切,是潜意识通过梦境,将它上升至人意识表层的结果。(1)
同样梦境重复了数次。
就在中原中也以为这样的循环会一直持续下去时,这一次,梦境又发生了改变。
眼前的景色,不是华丽的藏品收列室,也不是看不见尽头的彼岸台阶。
一瓣粉白的桃花瓣飘下,落在他的掌心。
中原中也梦到自己站在一片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之中,而这一回,他成功捕猎到了宝石。
梦寐以求的心脏宝石被重力束缚,困兽一般,在他的怀里抗议。
火大的眼神,听不清的大声指责。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
现在,宝石是他的了。
“不会让你逃掉的。”
钴蓝色的瞳眸沉淀着势在必得的暗芒,浓重的墨色在眼底浮现翻滚。
如果视线拥有能够具象化的话,那么此刻,祖母绿宝石必定已经被无数坚韧的细线缠绕,无情地扼住脖颈,像是被咬住了要害的猎物一样,被迫抬起咽喉。
皮肤之下,是血。
这层温暖的血肉之下,是骨头。
中原中也钳住宝石的手腕,扼住她的后颈,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祖母绿的宝石拉近怀里,就按在自己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他俯首,将脸埋进少女的颈窝处,鼻尖贴着动脉的血管,轻轻嗅闻。
……标记一口的话,就不会逃走了吧?
一抹暗光从少年的眼中闪过。
然后梦境里的他顺从自己的心意,张开了嘴。
……
…………
中原中也猛得睁开眼睛。
眼前熟悉的天花板和沙发,告诉他自己正躺在新安置不久的公寓内,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他身上盖着一层薄毯,穿着昨天的衣服。
“这是……我昨天……”
中原中也皱起眉,宿醉带来的头痛与眩晕迫不及待地翻涌而出。
他清了清沙哑干燥的喉咙,抬手扶着额头,想要坐起来。
但下一刻,某些每个成年男士都拥有了梦后经历,让他一僵,不敢置信捂住脸。
骗人的吧……他竟然——
震惊之中,一杯装了绿色液体的水杯,“喀拉”一声,放在了茶几上。
杯底与玻璃的清脆碰撞声,让赭发少年骤然回神。
与此同时,一个闭着眼睛,都能喊出名字的熟悉身影,走了过来,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
中原中也僵硬地咽了下口水,一寸一寸转过头,对上了梦境中的祖母绿瞳眸。
眼睛的主人,三子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少年。
“呀,中原老师,你醒啦,昨晚睡得好吗?”
红发少女的笑容亲切而可爱,仿佛窗外灿烂的阳光。
但配上她那阴森森的,仿佛要爬出什么地狱生物的背景板,怎么看都不像和善打招呼的样子。
问:
一觉醒来,就看到梦里的主角,坐在自己的对面,是什么感觉?
中原中也:谢谢,已经快要窒息了。
“咳,三子,那个……”
赭发少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移开目光,正想让某个言笑晏晏的少女回避一下。
但在心虚乱飘的视线,无意中看见三子脖颈处的咬痕,与手腕上的青紫时,目光一顿。
瞬间,少年的眼底涌起骇人的怒意与戾气。
“三子,你脖子上的伤口,是哪个不要命的混蛋——”
“你咬的。”三子微笑地说道。
“?!!!”哈?
一句话,冻结似的,将中原中也定在了原地。
中原中也瞳孔颤抖地看向三子的手腕,感觉有千万道雷在他脑袋上劈。
“那、那你手上的指印……?”
三子微笑:“嗯,也是你抓的。”
中原中也,眼中的情绪僵住。
“哦,顺便一说。”
仿佛嫌赭发少年的表情还不够精彩,三子继续微笑地侧过头,撩起散落的长发,露出残留在后颈处的青紫色手印,说道,
“这个,也是中原老师,你的杰作。”
“……”
中原中也,眼中的情绪碎了一地。
他脑中一片空白,脸上也是一片空白。
仿佛还没睡醒一般,又或是恨不得现在就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上一拳,直接物理昏迷。
少年瞳孔震颤地望着三子,呆滞地眼神随着少女起身向上移动。
看着她拿起茶几上绿色不明液体,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将杯子温柔地递到他的嘴边,轻声说道,
“来吧,中原老师,喝下这杯毒药,以死谢罪吧。”
……
…………
开玩笑的,当然不可能是毒药,只是普通的加强版金鱼草汁,醒酒药而已。
就是……味道富有冲击力了一点。
这一点,从某个颤抖地捂着嘴,距离灵魂出窍只有一微米距离的重力使表情,就能看出来。
当然,少年此刻的表现,也跟灵魂出窍没什么两样。
三子眨巴着眼,看着中原中也怕冷似的,裹着被子起身(所以为什么要裹被子?)。
一路游魂般飘进卧室,拿上换洗的衣物,又游魂般飘进浴室里,咔哒一声,关门落锁。
全程双目无神,全靠本能。
……糟糕,她是不是欺负得太狠了?
中原老师应该不会脚底一滑,淹死在浴缸里吧?
红发少女担忧地抓了抓脸。
嘛,虽然她一开始确实很生气没错。
但是说到底,也是她带来的桃花酿引起的,认真算起来,她也得占上一半的责任。
而且,中原老师刚才的表情……
噗!真的好有趣!
她就该录下来,然后等到中原老师死后下地狱,当着审判官的面放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稍稍设想了一下画面,红发少女就差点笑得直不起腰。
……咳咳!
不过现在,某个赭发少年生无可恋的状态,更让人担心。
浴室里都没有声音了。
三子抱着手臂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地走到了浴室门前,正打算敲门询问时,一声惨烈地哀嚎从里头冲出,盖了三子一脸。
“啊啊啊啊!!!你都干了什么啊中原中也!!!!”
如果声音能显示文字的话,那么这句话一定是宋体,大写,加粗加下划线的。
喊声里的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红发少女几乎都能幻视,友人一边懊恼羞耻地抓乱头发,用脑袋疯狂撞墙的画面。
三子:“……”
额……听声音,中原老师还挺精神的,应该是不会脚一滑,掉进浴缸淹死了。
门外,红发少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悄咪咪走开。
出于欺负了单纯的友人,而隐隐作痛的良心,三子决定还是瞬移去便利店,给中原中也带一点早餐回来。
毕竟,人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羞耻……咳咳,不是,是继续活下去嘛。
然而实际上,浴室内的状况,其实比红发少女想象得更加复杂一点。
在巨大的冲击之下,最初,中原中也的确是游魂震惊状态,连自己是怎么离开沙发,按着衣服走进浴室的都不知道。
但是在他狠狠地把头往瓷砖上一磕,撞出一大片裂纹以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咬痕、手腕、颈窝……
少女各处的端倪,电影般,清晰地在他的眼前回放。
凭借着这点痕迹,足以让中原中也还原出前一晚发生的细节。
只要想到,强大的红发鬼差,因忌惮伤害到他,以至于不得不强忍下不适。任由他扼住自己的要害,紧紧扣在怀里。
即使是被咬住颈窝的动脉,也压制着反击的本能……
中原中也突然用手掌捂着脸,喉结上下无声地滑动了一下。
一滴水珠从没拧紧的水龙头落下,砸在洗手台上,发出‘哒’的一声很轻的声响,在空旷的浴室内回荡。
像是听到了某种提示,中原中也缓缓转过头,看向了镜子的方向。
开着暖灯,亮如白昼的浴室内,镜子被擦得相当干净透亮,分毫毕现。
它清晰地映照出了重力使,此刻留在镜中的影像。
微微凌乱的赭发头发,身上的衣物因为在沙发上睡着的原因,而显得皱巴巴的,加上宿醉之后的脸色,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狼狈。
但是他的眼神与表情,却是笑着的。
看上去似乎很慌张震惊,但在这之下,所掩盖的真实却从未像这一刻,如此明显。
以至于就算遮住了半张脸,那份暗喜的、得意地、浓烈的笑意,也能从眼睛里溢出来,诚实地倒映在镜面上。
……什么啊,在那家伙面前表现出那副模样,原来心里是这种卑劣又无耻的念头。
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
中原中也听见了,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汲取着养分,疯狂生长蔓延的声音。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勾起了唇角。
几乎是立刻,镜子里的赭发少年也跟着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锋利的笑容。
像极了,大型食肉动物,在捕猎前的微笑。
三子提着一袋打包好的早餐,瞬移回公寓时,发现中原中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低着头,认真打量着自己留言的纸条。
他的头发细心地吹干,一丝不苟地梳好,稍长的发尾用一根赭色的丝带扎好,放在颈窝处,有几根缠进脖子的黑色choker里。
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没有旧褶皱的痕迹。
靠近的时候,三子甚至还闻到了很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中原老师,你是要去出席宴会吗?”
红发少女将早餐放到桌上,好奇地问道。
“你回来了。”
中原中也闻言抬起眼,一双钴蓝色的瞳眸看向三子。
少女被看得心中一愣。
总觉得……中原老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就好像某种一直无视压抑的东西放了出来。
那种对方醉酒时,短暂感应到的危机感,又冒了出来。
三子正疑惑着,还没等她细想。
就见赭发少年突然咳嗽了一声,严肃着脸,将一张a4大小的纸页摆在了桌上,连同钢笔一起推到她的面前。
什么东西?
三子疑惑地低头看去,然后当场被桌上的东西震得头皮一麻。
那是一张在普通不过的文件。
唯一不那么简单的,是文件的最上方,开头的位置,正大大的标着三个字——
【婚姻届】
“……”
地狱阎王座下地狱鬼差执行官,三子,露出了大受震撼的空白表情。
这一次,轮到她怀疑自己还没睡醒了。
“中、中原老师?这,这是……”
红发少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
“三子。”
赭发少年的声音传来。
三子呆滞地抬起头,看向对面。
只见port fia的重力使,中原中也干部认真地看着她,用宛如宣誓般的语气庄严地说道,
“我会负责的。”
“我们结婚吧。”
三子:“……”
三子:“…………????”
为什么频道会突然跳到结婚啊!
她就走开了不到四十分钟,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而且中原老师,为什么你家里会常备‘婚姻届’这种东西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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