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汴京的时候正值傍晚,盛紘亲自到城外接人。
拜见过老太太之后,这人便着急忙慌地抱着阳哥儿月姐儿两个好生亲香了一番。
盛老太太笑他:“都好几个孩子的爹了,怎的如今倒和头一回当爹似的!”
王若弗也跟着调侃他:“人家都说小儿子大孙子,我瞧着我们阳哥儿月姐儿在主君心中的位置,只怕要等柏哥儿有了孩子,才能叫人给替了呢!”
盛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和自己的嫡母和妻子争辩。只搂着怀里的月姐儿不放手。嘴上倒也没忘了问候一下将近两个月没见的如兰和明兰。
可见如兰此前大病那一场,对他也不是毫无触动的。起码现在不大会把对孩子们的偏爱摆在明面儿上了。
这时候,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的淑兰也听到动静儿下来了,朝着盛紘遥遥一拜,柔柔弱弱地说:“拜见叔父。”
盛紘脸上的笑好似僵了一瞬。好在他混迹官场多年,淑兰又低着头,并没叫她瞧出端倪来。“好好好,是淑兰吧?都长这么大了!”
晚间,盛紘留宿葳蕤轩。
“夫人,你怎得把淑兰给带回来了?”盛紘正洗着脚,这会儿边擦着脚边问。
王若弗便把淑兰那事儿解释了一通,见他面色似有不虞,便问:“怎的了?主君觉得我这事儿办得不妥?”
盛紘叹口气,“倒也没有不妥吧。只是这事儿吧,办好了,长房自然是要感谢我们的。可若是给淑兰介绍了桩并不是很实惠的婚事,或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我们不是平白落下埋怨?”
王若弗斜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人一贯是个无情的。他同盛家长房不仅有血缘关系,这些年来关系处得也很是不错,人家这些年可没少给他送钱呢!
他这人自诩清高,并不像她那姐夫一般净想着媳妇儿的嫁妆,可他自己那点儿俸禄够干嘛?就他给林小娘置办的田产铺子,少不得都有盛家长房出的银子在。
就这,人家女儿需要他帮忙说门亲事,他第一反应就是怕麻烦。
想到这儿,她便没好气地说:“主君不必忧心。这事儿呢,是我应承下来的。往后带着淑兰去交际应酬,也是我的活儿。好的赖的都算我的,想来就算是落下埋怨,也不至于落到主君身上。”
听她这话头,盛紘就知道她又不满意了。这便凑上来揽着她的肩膀小意哄着:“为夫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怕夫人你累着自己还不讨好吗?”
王若弗许久没见他,心里没想,这身子倒是想了。于是顺势倒进他怀里,声音也放柔了些:“淑兰是个好孩子。来之前我就跟嫂嫂说过了,淑兰的家世最多也就配个□□品官家的孩子或是商贾人家,嫂嫂只说对方人好便是。”
盛紘也就放下心来。他也是怕长房想借着他的势给女儿挑个官宦人家。可长房毕竟是商户,淑兰又不是他亲女,才觉得这事儿不好办。既然王若弗已经跟对方说好了,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听闻王若弗回京了,第二日徐琳琅便带着她的女儿芳姐儿来拜访了。芳姐儿和明兰是同一年生的,而如兰、明兰刚回京,也还没复了学堂的课,三个小姑娘便一起去院子里玩儿了。
两个月未见,闺中密友之间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闲聊中,徐琳琅提到了永昌伯爵府大娘子的马球会。“你不带你家姑娘去?”
“我家如儿明儿都还小呢,马都不是很会骑,去了又有什么意思?”若是如兰明兰已经十三四了,既然有这样接触其他家优秀儿郎的机会,王若弗定是会带她俩去的。可现在,两个才八九岁的小豆丁,去了看什么?看别人骑马打马球?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马球会谁说只能打马球了?大一些的孩子自是要去打马球的,可小一些的却也有小一些的玩法的。投壶、捶丸什么的,你可别说你家姑娘不会啊!”
“那自然是会的。”王若弗略带骄傲地笑了笑,“我家老太太可是勇毅侯独女,当年那一手马球打的……”话还还没说完,却被徐琳琅啐了一口:“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王若弗不服气了,“没见过还没听说过啊?我嫁来之前,我母亲跟我说过不少老太太的事儿呢!若非我家明丫头还小,这马球会上一定是她拔得头筹的!”
徐琳琅听她夸明兰,拐了拐她的胳膊:“你如今倒真把这明兰当自己生的了?竟只夸她不夸如兰?”
王若弗笑说:“我倒是想夸,可我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我如儿捶丸玩儿得好,可这打马球、投壶,是真的不行。至于明兰嘛……我也不怕同你讲的,毕竟是旁人肚子里出来的,你说这心里把她和如兰一般对待,那是不可能的。可至少明面上,我会尽力做到对她们姐妹俩一样的。”
徐琳琅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来:“很是呢。你若能做到对如兰明兰一般对待,就算明兰是养在老太太膝下,如兰是养在你跟前儿,你家老太太也不好只偏着明兰呢!”
又说了一会儿,徐琳琅提起了墨兰:“那你家四丫头呢?你可是也要带着?”
王若弗不屑地哼了声:“带她做什么?我带我的女儿们去长长见识,寻个谈得来的玩伴,关她什么事儿?”虽然听了徐琳琅的劝,这辈子她早早请来了教养嬷嬷,希望能把墨兰教得懂廉耻些,别和上辈子似的捅了娄子累得一家人为她丢尽脸面。可从根子上,她还是深深厌恶林小娘生的墨兰的。这种场合又怎么会愿意带她去?
徐琳琅却说:“你还是对她太好了。”王若弗奇道:“我只带如儿明儿,叫墨兰那丫头知道指不定怎么咒我呢。到你这儿却成了我待她好了?”
王若弗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呢,徐琳琅却慢悠悠喝了口茶。等王若弗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可快点儿说吧,想憋死我不成?”才终于开口了:“你以为不叫她出去见世面,对她是一种打压对不对?其实啊,你很该让她出去,看看通汴京的世家贵女,对她这种出身的是个什么态度,自然也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王若弗却不认同:“林小娘和我家主君那事儿,本就不是在汴京。主君又好面子,把这事儿捂得死死的,谁会知道啊?”
徐琳琅嗤笑一声:“要么我说你天真呢?当年,你家老太太可是想给那林噙霜介绍一门正经婚事的,为此相看了不少人家。对外只说,她把那林氏当女儿养着的。结果呢?女儿摇身一变,竟成了自个儿庶子的妾室!你说打不打脸?你道你家老太太为什么对那林小娘总没个好脸?毕竟是她跟前儿养了好几年的呢!丢人啊!”
王若弗倒是第一次听人从这个角度说起当年之事:“这我倒确实是没想到。你的意思是……若我放墨兰出去,她必是会遭到冷遇?”
“你以为呢?这嫡女有嫡女的圈子,庶女有庶女的圈子。嫡女的圈子她是肯定融不进去的,这庶女的圈子嘛……我看她有个那样的小娘,也未必行。你常年不愿带她出门,她自是没机会晓得自己的小娘是个什么货色,还以为学了她小娘的做派是什么好事儿呢!真出去听一听瞧一瞧旁人是怎么看林小娘那路货色的,想来她也更该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做了会叫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送走了徐琳琅,王若弗陷入了沉思。
前世,墨兰可算是把林噙霜的勾栏做派学了个十乘十。最后嫁入梁府、甚至害了梁晗那心爱的春珂小娘的法子,竟都和林噙霜一脉相承。
今世,她虽然听了徐琳琅的话,请了教养嬷嬷。可心里总觉得,也许墨兰和那林小娘一样,天生就是这幅样子,矫也不一定矫得过来的。但今天徐琳琅这个说法,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前世墨兰在府里最得盛紘宠爱,她又不怎么愿意带墨兰出门,不知道旁人家的妾室庶女都是怎么过的。只以为学了林噙霜,就能过得好。可若是这辈子,她如徐琳琅所说,叫墨兰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人对她小娘的看法呢?
上一世,她也就是墨兰快到议亲的岁数的时候,才被盛紘央着,不得不带墨兰出去交际。那时与墨兰同龄的女孩子,都是要议亲的大姑娘了,便是心里看不起,家教好的面儿上也不会太表现出来。可现在这时候,八九岁的小孩子,若当真从母亲的闲话中知晓了什么,看不起就是真的看不起,并不大会隐藏的。
虽然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真的起到把墨兰的脾性矫过来的作用。但只要一想到墨兰在外受了冷待,回来就可能跟林小娘吵闹,嫌弃林小娘拖累了自己,王若弗这心里啊,就和吃了蜜一样的甜!
这法子,可行!
于是,送走了徐琳琅,王若弗就跟家里的女孩儿们说了要去马球会的事。
明兰没什么反应,只点头应是,像是不大感兴趣的样子;墨兰则是显得很惊喜,惊喜过后却又一脸忌惮,好像怕王若弗要想法子坑她似的。至于如兰……什么马球会,她才不感兴趣,现在她心里,只有芳姐儿说的那只小猫咪!吵着闹着要去看。
王若弗拿她没办法,第二日便带上如兰和明兰,去徐府做客。如兰给徐琳琅行了个不怎么规矩的礼,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明兰去跟芳姐儿看小猫去了。
走的时候还舍不得走。王若弗无奈,只得答应了她会给她也买一只,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王若弗回了家。
之后的几日,如兰是日日地催。王若弗只得出门去给如兰寻摸小猫去了。
溜达了几圈,都没瞧见个很合眼缘的。本想着等问问徐琳琅家里的小猫是哪里来的,明日再说。偏偏在去给自己添置首饰的时候,在那珍宝阁的大厅里,瞧见一只浑身雪白,只背脊上有几簇灰毛,眼睛湛蓝湛蓝的猫。
就是这只了!如兰一定会喜欢的!
“你家这小猫,多少银子?”
“夫人好眼光!这猫崽儿是从外邦运来的,只这么一只呢!定价五百两。”
“五百两?”王若弗吃了一惊。便是这珍宝阁最上等的首饰,一千五百两也足够拿下了。这么一只小猫崽儿,就要五百两?
“是呢。贵是贵了些,可这猫儿性格好,绝不会对主人伸爪子,买给家里孩子最合适不过了!而且啊,通汴京也找不出第二只来!旁人看了只有羡慕的份儿!”这小伙计倒是个会说话的。
五百两……虽然贵了些,但她也不是出不起。若是如儿能喜欢,也是值得的。咬了咬牙,王若弗便买下了这只猫。
又想着自己说了要对明兰和如兰一般看待,便又给明兰挑了件好首饰。两个女儿都有礼物,才算是公平嘛。
果然不出所料,如兰对这只猫喜欢得紧,给它起名雪团儿,夜里睡觉都要抱着。还特地请来了芳姐儿,好生炫耀了一番自己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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