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官府的调查结论出来了。
是汴京中最大的成衣铺子,名叫锦绣阁的,因着最近半年来生意被豆蔻华年抢走了不少,老板心有不忿,偏偏又制不出比豆蔻华年更好的衣裳,这才用了这种不光彩的手段,想将豆蔻华年挤兑倒。这样,他们就又可以一家独大了。
段应臻早有预料,这几日也没闲着,吩咐手底下的人收买了京中的小乞丐、货郎这些成天走街串巷的人。官府那边一有动静,这些人便行动了起来。
锦绣阁恶意诋毁竞争对手的消息,便在汴京城中,和长了翅膀似的,飞快传播着。
淑兰总算放下了心。命人给段应臻传信,说家中婶婶设了宴,想要感谢他这次鼎力相助。
段应臻却是回信说,“在下此举,也是为了维护玲珑阁的清名,盛姑娘不必挂怀。设宴便不必了。这次离家,原本是为了生意上的事,要到西北的沙漠去。途中听说了姑娘有难,特来相救。现如今事情已然解决,在下即刻便要启程了。若姑娘挂心,三月后,雨澜轩,再同姑娘手谈一局。”
竟是连再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便要走了吗?
是他并不那么想同她再见,还是……他真的就那般忙碌呢?
淑兰下意识地否认了前一种可能。随后便默默感叹,他这般运筹帷幄,成竹在胸,便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奔波中,练就的吧?
到何时,自己才能够成为他这样的人呢?
淑兰心中暗暗期许着。
可理智又告诉她,她永远也不可能像他一样。
他的见识广博,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走南闯北。他的冷静理智,也无疑是在日复一日的商场沉浮、针锋相对中锻炼出来的。
而她呢?虽然同样出生商户,可因着有盛家二房这么一门做官的亲戚,她母亲便一心想将她培养成大家闺秀,将来嫁个寒门学子,寄望于对方中举、做官,好叫盛家长房不必再事事仰仗二房的鼻息。所以,她从八九岁上,就很少出门。随着王若弗来京的这段日子,是她这几年来少有的快活时光。他见过的风景,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得见的。
至于他的冷静理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成的。商场如战场,棋局厮杀,尚且要数年的光景,才能成为一名好棋手,更别说杀人不见血的生意场了。可她,又还能自由几年呢?父母让她跟着深深来到汴京,本就是为了替她寻一门好亲事的。她已经十五了,十七岁就已经算得上是老姑娘了,最晚明年,她就要定下亲事。到那时,她就不可像现在这样,“抛头露面”去谈生意了。
总归,他与她……不是一路人的。
淑兰也没为这无声的离别惆怅太久。她太忙了。上午要同妹妹们一起去庄学究的课上旁听,隔日的下午要到盛老太太那里学规矩。也就比如兰、明兰和墨兰少了一门王若弗的功课。
倒也不是王若弗不肯教她。只是,插花、点茶、品鉴书画等等大家闺秀需要学的课,是要从小开始学起的。如兰姐妹几个从八九岁才开始学,放在大户人家的姑娘身上已经算有些晚了。若是王若弗再早些重生回来,怕是六岁就要开始教她们这些了。
而这比妹妹们多出来的时间,淑兰便全都用在了打理豆蔻年华以及如兰和明兰的另外两家店铺上。她也没时间去想些有的没的。
转眼间,三月之期便到了。
其实,淑兰已经不大记得,段应臻曾说过,三月之后要约她下棋了。还是去豆蔻年华巡店的时候,手下的女工告诉她,有位段公子给她留了封信。淑兰这才隐隐约约记起,上回,段应臻说是等他来汴京,要同她下棋来着。
她当时还以为,他是说句客套话呢!没想到竟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想着还未谢过他上次帮她解决了一个大危机,淑兰便央了长柏在休沐日带她去雨澜轩见段应臻。如兰和明兰这两个小尾巴自然也跟着。
不同的是,这次,顾廷烨也在。
从包房外瞄到坐在里面喝茶的顾廷烨时,淑兰姐妹几个还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二哥哥,你还请了顾二叔呀?”如兰问长柏。
长柏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仲怀今日也会来呢。”
段应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仲怀兄是我请来的。”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家别堵在门口了,进去再说吧。”
“我想着,既然淑兰姑娘说是为了感谢我,才设的宴,那自然不能落了在背后出力的仲怀兄。”段应臻如是说。
顾廷烨闻言,却也没什么反应,仍是端着茶在那里喝得起劲儿。只有明兰注意到,他的目光从自己的身上飘过,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笑意。
“你的意思是,当日的事端,顾二叔也是出了力的?”如兰心直口快,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段应臻便解释道:“自然。我们段家的生意大多在长江以南,消息网自然也没有扩展到汴京城。汴京的消息能那么快传到我耳朵里,还多亏了仲怀兄。后来在京中替豆蔻华年澄清的小乞丐、货郎,大多也是他联系的。我的人动作没那么快。”
淑兰自是再次感谢了二人一番。
她还真不知道,这事儿顾廷烨出了这么多力的。她还当他只是提了可以找段应臻合作这法子,便没再管这事儿了。倒是没看出来,这位顾家二郎,倒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
席间,淑兰无意间提了自己最近在经营店铺时遇到的一个小问题,不只是段应臻给她提供了不少建议,就连顾廷烨,谈起这些生意场上的事儿来竟也是头头是道。
“之前,瞧出我那契书中的陷阱的,便是仲怀兄吧?”段应臻听着顾廷烨的发言,不由开口问道。
顾廷烨只笑不语。算是承认了。
段应臻笑了笑,“若不是今天还有几个姑娘家在,我倒真想和你不醉不归了!”
如兰提议说:“那等我们回家了,你叫顾二叔带你去好好逛逛,我们汴京城好玩儿的地方可多啦!顾二叔最熟了!”长柏却打断她:“诶,说的什么浑话!”
如兰摸不着头脑,她说什么啦?叫顾二叔尽尽地主之谊,带段应臻去逛逛,怎么就成了浑话了?
她年纪小不懂,淑兰却是懂的。
顾廷烨其人,在汴京城很有名气。只不过,这名气,却不是什么好名气。未传出什么才名,倒是听说他不止投壶、马球样样精通,无人能敌,便是那秦楼楚馆之地……汴京怕是也没人比他熟悉了。
长柏想来是误解了如兰的话,情急之下才有此一言的吧?
她瞄了一眼段应臻。那人倒真是好相貌。不同于常年练武,看起来就结实有力量的顾廷烨;也不像长柏,看起来就有一股子书卷气。他整个人,就像一块温润的玉石一般,虽然给人一种春风拂面之感,却又有一种仿若无坚不摧的力量感在。
这样的人,也会去那秦楼楚馆,听欢场的姑娘们唱小曲儿、抚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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