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是个很单纯的人,不但单纯,而且还认死理,不但认死理,还喜欢钻牛角尖。

    这种人,认准了一条道,就死不回头。

    记得陈薇那年被学校领导升了个小官。

    把陈薇激动得不行不行的。

    回家后,躺在被窝里,跟王路说,明天要好好谢谢校长大人的提拔。

    怎么谢呢?

    给校长办公室――――塞个信封。

    里面放着――――一封感谢信。

    王路笑得满床打滚。

    这都什么年代了?!

    你放人民币放三江购物卡放金戒指还差不多。

    放张感谢信?!

    陈薇被王路笑得脸涨得通红。

    结果,第二天,陈薇在下班前,乘校长不在,从门缝里往他办公室塞了封信。

    信里装的――――是封感谢信!

    唉呀,这牛角尖钻的,九头牛也拉不回哟。

    但是恰恰是这种单纯认死理的人,一旦认准了一个主意,就会踏踏实实做到最好。

    陈薇不再多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王路一眼,转身忙碌开来。

    取泉水,细细洗刷了两个不锈钢锅子,又用热水烧过,不留一点油花。

    捡了一支最细的针,用磨刀石又磨了一遍。

    放不锈钢锅子里,盛上清泉水,烧。

    烧了一个多小时,其间,换了5次水。

    与此同时,拆开蚕丝被的被套,从内里的蚕丝絮上,挑了6条长长的蚕丝。

    一样放到另一个不锈钢锅里,也盛上水烧,同样换了5次水。

    取出针和丝线,分别放在两个用酒精清洗过的瓷碗里,泡了又是整整一个小时。

    等针和丝线用酒精消毒时,陈薇一遍又一遍洗手,洗手前,先用磨刀石磨了磨指甲,力求每个指甲平滑圆整,洗完后,不用毛巾擦,而是自然风干,再用酒精擦拭。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入夜了。

    陈薇叫回了守在山道上的王比安,让他锁上龙王庙的铁门。

    又叫王比安从厨房里取了支蜡烛,点上,放到卧室床头边。――市区的杂货店如今很少看到蜡烛了,咖啡店里倒是有,情趣小蜡烛,但在农村,时不时在夏季用电高峰时,还会断电,家家都备有蜡烛。可惜,王路从山下找来的蜡烛,只剩这一支了。

    陈薇叫王比安拿着弩,守在铁门后,认真地吩咐:“看好大门,等会儿,不要管房间里传出什么声音,你都不要进来――除非是妈妈叫你。”

    王比安懂事地点点头,突然问道:“妈妈,你是不是要给爸爸治伤?”

    陈薇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你不要进来,免得打扰到妈妈。”

    王比安猛点头:“妈妈,你放心去给爸爸治伤吧,我会看好大门的。”

    陈薇转身回到卧室,床头,放着两只盛着酒精的碗,一只里泡着针,一只里泡着丝线。

    很简陋的两样东西。

    但能救王路的,也是它们。

    陈薇没再迟疑,坐到王路腿边。

    取了一团酒精棉,又擦了擦伤口――没用,血还在不停地流。

    陈薇从碗里取出针,又挑出了一根最长的丝线,眯着眼,就着摇晃的烛光,穿上了针鼻。

    单股线,线尾,打了个结。

    陈薇低下头,左手两指捏住了伤口两边的肌肉,稍用了点力――王路无意识地哼了哼――右手捏住细小的针,一针扎了下去。

    这比缝衣料难多了,针一入体,肌肉就自然产生了反应,收缩,夹紧了针,陈薇用指甲盖用力一顶,针一下戳入了大半截,糟糕!扎得过头了。

    陈微又拎着丝线,把针往外拨,用力过猛,哧一下,针又从肌体里拨了出来。

    这一针,白扎了。

    陈薇稳了稳心神,重新又一针扎了下去。

    这次扎得适到好处。

    然后,麻烦又来了。

    陈薇手中的针,不是医院的勾形针,平直的进入肌体,从另一端出来后,并不能弯曲着再进入另一头的伤口肌肉,从皮肤上层穿出来。

    总不能硬着下针,从另一头的伤口下端对穿出来吧。

    陈薇硬起头皮,把针斜挑起来,顾不上血从伤口里一股一股流出,狠起心肠,扎入了伤口的另一端。

    针,穿过了,引过丝线,轻轻拉紧。

    回针,与丝线尾绕了一下,打了个小小的死结。

    第一针。成功。

    陈薇的眉头全是汗,她用衣袖擦了擦,埋头,继续第二针。

    不断涌出的鲜血,让陈薇的手指变得又滑又腻,针头几次滑出了她的手,幸好陈薇提前把丝线在尾指上打了个转,才没让针落到床上。

    有了第一针做榜样,余下的针下得越来越利落。

    反正,王路昏迷着,就把他当成一大块猪肉好了。

    伤口的豁口越来越小。

    12针,陈薇密密的缝了12针,这才收口。

    针尾比丝线粗多了,不能直接打结收口,陈薇就回针绕了一下,打了个外扣结。

    陈薇眯起眼看了看,针脚歪歪扭扭的,以后,肯定会在王路腿上留下个大疤痕吧。

    血,终于止住了,伤口的针脚处,只是渗出一点点血水。

    成功了。

    陈薇用毛巾擦了满手的血,打开云南白药,重新给王路敷上,想了想,家里没有专用的消炎药,但有治感冒的头孢拉定胶囊,掰了几粒胶囊,把里面的药粉全散在伤口上,又取了四粒,用嘴对嘴的方式,给王路灌下。

    这才轻轻包上纱布,用创可贴封口。

    陈薇盯着王路的脸――即使在昏迷中,他的眉头也是紧皱着,似乎在忍受着无边的痛苦。

    所有该做的,自己都已经做了。

    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王路。

    陈薇伏下身,脸轻轻贴着王路的脸。

    拉渣的胡子,扎得自己脸痛痛的。

    陈薇喃喃地道:“老公,你一定要醒来啊。你一定要活下来啊。以后,我再也不嫌你的呼噜声吵人了,不会再让你睡脚后了;你要喜欢用胡子扎我的脸,也尽管扎好了,喜欢不洗脚就上床,也尽管上好了;吃了饭,你不洗碗没关系,我来洗;洗玩了衣服,也不再巴巴叫你来晾出。还有,还有,以后我再也不让你在王比安面前扮黑脸了,吓唬王比安要打他屁屁这种事,不会再让你背黑锅了。”

    “老公……王路,我等你醒来啊。”

    蜡烛摇曳着,无风自抖了几下,爆了个烛花,最后挣扎了一下,灭了。

    陈薇双眼一黑,趴倒在王路身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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