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喇叭口,一群人正互相搀扶着小跑而来,带头的是个女子,个子不高,一头披肩发,手里举着一把弩,只一箭,就将一只翻越公路护栏想扑过来的丧尸脑袋射了个对穿。

    披肩发女子正要从丧尸脑壳上取回弩箭,人群中押后的一个国字脸男子吼道:“朱亚珍,别管箭了!快!快!快!大家再跑快点!我们就要到崖山了!”

    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除了武器和一架电台,再别无长物――显然,一应物资都在逃亡路上被丢弃了。

    那披肩发的朱亚珍,却并没听从男子的话,快步跑上去,从腰间拨出一把尖锥,一扬手,插进了一只隔着护栏向她抓挠着的丧尸眼窝里,这才矮身拔出挂在护栏上的丧尸脑袋上的弩箭,这才跑回了队伍。

    朱亚珍冲那男子道:“王伯民,你急什么?我们离崖山就几公里路了,很快就能到。再说了,我看啊,稍过一会儿崖山接应我们的队伍也该到了。”

    王伯民一愣神,差点被尾追而来的三只丧尸包围,连忙蹲下身,一顿乱斧,在三只丧尸脚上分别砍了一斧,这才扔下摔倒在地的丧尸跑回了队伍中。

    他嚷道:“朱亚珍,刚才你不是没在电台里向崖山呼叫救援吗?为什么说崖山的救援人马会来接应?”

    朱亚珍一边给弩上弦,一边道:“王伯民。你怎么这样笨啊,你说,如果我们突然接到电台呼叫,有一队陌生人马需要救援,你会不会去?”

    王伯民断然道:“当然会去。”

    朱亚珍翻了个白眼:“问你这傻瓜果然是白问了,要是我,肯定不会冒冒失失就跑去救援,谁知道是不是陷阱啊?可现在我们没有呼救救援,那崖山的王路首领,真象我们以前电台里听到的那样是个烂好人――嗯嗯。是好心肠,他肯定会派人来接应我们的。”

    王伯民挠了挠头:“朱亚珍,你说得好复杂啊。不管了,反正剩下也没多少路了,大家小心啊,千万不要被丧尸伤着了,这都快到崖山了再受伤,可真是霉运到家了。”

    人群里七嘴八舌道:“王伯民你就放心吧。几只零散的丧尸,又没智尸指挥,还真不在我们眼里。”

    这一众人虽然在逃跑途中,队形混乱,但还看得出,老人和孩子都被护在中间。外围的,都是有战斗力的幸存者。

    王伯民跟在朱亚珍身后,跑得正急,突然肚子里咕噜叫了几声,朱亚珍耳朵却灵。自个儿跑得气喘吁吁的,却也听见了这声腹鸣,她扭头似笑非笑道:“怎么?肚子饿了?”

    王伯民苦着脸道:“能不饿吗?昨天晚上半夜里被丧尸偷袭营地,所有的物资全给丢了,也幸存大家都穿着盔甲睡觉,你又下手快把养在笼子里的兔子砍伤了乱扔。吸引了丧尸追捕乱窜的兔子,大伙儿这才得以逃脱。可问题是,大伙儿连一包饼干都没带出来啊。”

    朱亚珍笑道:“得了吧,怎么就没见别人饿得肚子叫,还不是你天生是个大胃王?也不知道是谁,第一天到我们家来相亲时,居然把我们家的锅底都刮干净了。没见过毛脚女婿上门这样会吃的。”

    王伯民嘿嘿笑了几声:“我那不是紧张嘛,和你爸爸妈妈又没话好说。只能埋着头吃饭。”

    话音未落,王伯民斜跨一步,将一只从身边车辆废墟里突然跳出来的丧尸一斧砍在脑门上,朱亚珍一抬手,扑一箭,将另一只正要从驾驶座破碎的窗口里钻出来的女丧尸射杀。

    王伯民扬声喊道:“离车辆废墟远一点儿,小心里面躲藏着丧尸。”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尖叫声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极为凄惨的尖叫声。

    王伯民和朱亚珍齐齐扭头,一脸惊慌:“是谁受伤了?!”

    跟在两人身后快步小跑的众人忙回应道:“不是我们――大伙儿没有受伤。”

    朱亚珍这时也听清了,那尖叫声,是从公路左侧传来的,她循声望去,很快传到了那尖叫声的来源――只见公路旁的一处田野小径上,一群丧尸正围着一棵树推搡、撞击着,而剧烈震动的树上,一个女人正死死搂着一根树枝,尖声惨叫。

    那树并不粗,在丧尸们的撞击下,哗哗抖动不停,那女子在树上又惊又怕,抖得像片枯叶一样。

    一个树上的女人――这并不奇怪,幸存者在野外过夜时,为了防止丧尸的偷袭,爬到树上睡觉是个通用的办法。

    那女人很倒霉,显然因为没有掩盖好自己的气味,而被过路的丧尸发现了,但她也很幸运,因为遇到了王伯民、朱亚珍等一伙幸存者。

    树上的女人也发现了公路上的这个幸存者小团体,她拼命挥舞着手:“救命,救命,求求你们救救我!”

    虽然本身就在逃亡途中,但王伯民和朱亚珍只是对视了一眼,立刻嚷道:“大家跟我来。”转身向公路下的田野扑去。

    围攻树上女人的丧尸见到又有新鲜肉送上门来,立刻分出了几只丧尸欢欢喜喜迎了上来,但在众人用斧头砍刀的亲切问候中,纷纷倒下了。

    眼见着再前进十来米就能救出那树上的女人,王伯民突然听到一声惨呼,他头一抬,就见到树上一条纤细的身影掉落下来,扑通一声摔落在田埂上。

    那个女人因为树干的剧烈震动,居然失手从树上掉了下来。

    王伯民大叫一声,一肩膀撞开冲着自己扑来的两只丧尸,向那掉落在地面上的女人急跑。朱亚珍也不顾一只向自己伸出缺了一只手掌的胳膊的丧尸,一箭,将一只正向趴在地上的女人扑去的丧尸脑壳对穿。

    但还是晚了,几只丧尸一拥而上,冲着地上的一动不动躺着的女人压了上去。

    王伯民终于突击到了树下,在狂吼声中,将压着女人的丧尸全都砍倒在地。

    朱亚珍看到王伯民推开了压在那女人身上的丧尸,一动不动的女人背上的衣服撕破了好几个洞,甚至露出了里面的内衣,心里一阵惋惜――还是没来得及救她。她一抬眼看到田野里又有三三两两的丧尸蹒跚而来,连忙喊道:“王伯民,快回来!她已经死了!”

    王伯民却蹲下身,扶起瘫软的女子看了一眼,惊喜地道:“她没受伤,只是昏迷了!”

    朱亚珍挥挥手,立刻队伍中分出两个小伙子跑过去,王伯民在他们帮助下。将那昏迷的女子背上肩,撒腿就跑了回来。

    片刻后,这支小小的幸存者队伍就消失在通往崖山的公路上。

    又过了一会儿,田边的沟渠里冒出一个身影――一只断了胳膊却穿着西装的智尸。

    雅戈尔西装男智尸。

    它望着远去的幸存者小队伍――它的女主人,终于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愿,和那些食物们。在一起了。

    那个树上的女人,正是冯臻臻。

    冯臻臻在痛苦迟疑了许久后,终于决定,到崖山去,到近在咫尺的崖山去。

    去那儿。找到王路。

    然而,怎么进崖山,成了一件为难的事。

    冯臻臻明白,如果自己就这样空着两只手,穿过成群结队的丧尸,大摇大摆走进崖山。这等于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是智尸,杀了我吧。

    想法子偷偷溜进崖山?那崖山里有只敢于杀自己同类的智尸,万一自己被发现了怎么办?

    也许,跟着别的幸存者进入崖山是个好办法。自己一个女人家,混在一堆男女老少中进入镇子,肯定不会引人注意。

    只不过,封海齐是个问题。

    自己随身带的本子写得明白,封海齐认识自己。他是崖山人,可自己却因为多次失忆,将封海齐的面貌忘得一干二净,如果自己在镇子里遇到了封海齐,他认得自己,自己却不认得他,可不会令人生疑?

    冯臻臻苦苦思索了好长时间,终于,从自己尘封已久的脑海深处隐隐想到了一个办法:好像自己在以前看过的什么网文里,写的最多的就是什么穿越、失忆,自己如果能找到一支前往崖山的幸存者队伍,然后混入他们中间,再假装什么失忆,那就算是被封海齐认出来了,也没关系――人家失忆了嘛。

    于是,冯臻臻任编剧兼导演,断臂西装男智尸任执行导演,十来只丧尸任龙套的演出,就在王伯民、朱亚珍带队的幸存者们面前上演了。

    冯臻臻找上王伯民和朱亚珍等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这几天一直在崖山周边晃荡,想再遇上一支向崖山进发的幸存者队伍,正好遇上了王伯民、朱亚珍一行。她暗地里听到他们正是要投奔崖山,立刻加演了一出“丧尸夜袭”的戏码,以加快这支小队伍的行动,然后,又提前在他们前往崖山之路的田野里等候着,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美人失忆”的连环大戏。

    这场戏,冯臻臻演得很辛苦,关键是演龙套的丧尸们不得力,指挥它们袭击王伯民朱亚珍等幸存者还好,指挥它们袭击――或者说装出袭击冯臻臻就千难万难了。

    出于对高等级智尸的敬畏,丧尸们根本做不出任何袭击冯臻臻的举动来,哪怕是装装样子都不行。

    冯臻臻在提前反复演练了好几次后,不得不沮丧地承认,这些白痴丧尸,连当龙套都当不像,她不由自主想到了王璐,这厮可天生是个演员,如果让他来演这出戏,保证演得很完美。

    在多次修改剧本后,冯臻臻最后敲定的大戏就成了王伯民和朱亚珍看到的那一幕:丧尸们不敢袭击冯臻臻,但让它们撞击冯臻臻爬着的树勉强能行。接着,等冯臻臻装出失足从树上掉下来,因为撞击而昏迷失忆后。丧尸再压在冯臻臻身上装出撕咬她的样子――这一段戏码是最难的,雅戈尔西装男智尸要偷偷躲藏在旁边反复对丧尸下令,丧尸们才敢压在冯臻臻身上,并且手舞足蹈做出“撕咬”的样子。这也亏得王伯民朱亚珍面对丧尸情绪紧张,这才没有拆穿洋相。

    而冯臻臻前胸后背的那些破洞,也是她自己事先撕破的,出于多年看电视剧受不入流烂导演潜移默化的影响,冯臻臻出于“本能”地知道,女人遇袭一定要撕破衣服露出里面的内衣,那样才演得像样。演得生动,演得到位。就像某位天才女演员曾诉求过的――导演,可以强奸我了吗?冯臻臻终于将――遇丧尸袭击、掉落树梢头、衣钗凌乱、内衣半露、昏迷失忆的自己,送到了一支前往崖山的小幸存者队伍里。

    雅戈尔西装男智尸目送着自己的女主人离去后,转身离开了现场――它按照冯臻臻的命令,将在崖山附近躲藏起来,身负两项任务:驱赶靠近崖山的丧尸群。冯臻臻不希望有任何外来的不稳定因素影响到自己进食圣餐的重大计划。同时,雅戈尔西装男智尸还要随时听从冯臻臻的指挥。在出现突发情况时,营救她。毕竟,冯臻臻可是孤身在崖山众多活人之间。一旦事发败露,冯臻臻需要强力外援。

    冯臻臻趴在王伯民背上,一双星眼紧紧抿着,她的呼吸本就比常人微弱。此时更是一丝儿气都不出。

    朱亚珍紧跟在王伯民身后,不时出手半扶着这个可怜的女子,她这时也瞧清了,这个从树上摔下来的女人运气极好,背上的衣服只是刚被丧尸撕破。然后就被及时赶到的王伯民给救了。衣服破洞里露出的光洁细腻的皮肤上,并没有被丧尸污秽的指甲抓挠破的伤口。如今的昏迷不醒,十有**是从树上重重摔下来造成的,不过,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突然,旁边有人欢呼起来:“有车!有车!前面有辆大卡车开过来了!”

    朱亚珍抬头前望。果然,一辆卡车正轰鸣着,在到处是一堆堆废弃车辆残骸的公路上绕来绕去,艰难前行着。

    “是崖山的人!”背着女子的王伯民沉重地喘着气:“朱亚珍,你说得真准,王路首领主动派出队伍接应我们了。他、他真是个好人。”

    朱亚珍扁了扁嘴,低声嘀咕道:“和你一样是个烂好人。”她没注意到,在听到王路的名字时。王伯民背上的女子的长长的睫毛,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崖山。鄞江镇。镇口高压电网后。

    王路、谢玲、封海齐翘首以盼,时不时朝镇外张望着,谢玲突然道:“来了!”

    果然,外面传来一阵卡车发动机的轰鸣。

    王路强压住兴奋,连声下令:“快,切断电网,打开拒马,张部长,食物和热饮料已经准备好了吗?这些物资的调配我都已经签过字了,宁肯往宽里打预算,要让新来的人感受到我们崖山的热情好客。车永波、沙青,等新来的人吃喝好,你们立刻给他们办物资供应卡――不,不,不,我们还是要公开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看他们愿意不愿意加入我们崖山,不能让他们有我们趁人之危的感觉……”

    卡车驶进了高压电网防线,停下了,周春雨等人抢先一步跳下了车,砍死了几只紧追在后的丧尸,拉上了拒马。

    王路看到,卡车上的一男一女也主动跳了下来,帮着周春雨等人杀丧尸。

    他的心中一动,这两个幸存者,倒是不错。不是那种一味伸手只知道向他人求助的。他再打量了一下车上正在互相帮助着下车的男女老少,点了点头,光看队伍里有老人孩子,这伙幸存者就是有良心的。

    想起在电台里,这伙幸存者并没有主动开口要求接应,和虽然人多却一盘散沙的古林镇人相比,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王路身边的谢玲突然唉哟叫一声:“有人受伤了!”

    王路眼神一凝,果然,车厢里有人躺在地板上。

    王路一迭声叫道:“赶紧叫钱正昂医生来,老封,准备截肢。”

    封海齐应了一声,拎了把斧头就三下两下就爬上了车厢,这时,幸存者中那个先下车帮周春雨杀丧尸的男的叫道:“没事没事儿,她没受伤,只是从高处摔下昏迷了。”

    王路和谢玲这时也已经赶到了车边,正攀着车厢板爬上去,准备相助封海齐,听到那男子的话,心里一松,然而就在这时,封海齐惊呼一声:“冯臻臻?是冯臻臻!”

    王路翻身进车厢,看着封海齐正蹲在那昏迷的女子身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脸:“冯臻臻,小冯,我是封海齐啊?你怎么到这儿的?你醒醒啊。”

    王路好奇地问道:“老封,冯臻臻是谁?你认识她?”说着俯身探看。

    封海齐头也不回道:“我以前不是跟你提起过,我在市区找诗琪时,曾经和一个叫冯臻臻的女孩子一起住过一段时间,原本还想带着她一起来崖山,没想到后来失散了。天可怜见,居然让我们今天在这里相遇。这孩子怎么了?身上的衣服怎么被撕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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