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路鬼得很,十字分岔,指向不明。

    中学生在原地茫然打转,不知往哪里走。

    依稀记得……约莫是大半个小时前,他还在上学路上,脚步匆忙,为了早读课的英语听写临时抱佛脚背单词,unexpected的d尾音还没发出来——

    “同学,你这是要去npc培训中心?”

    中学生的回忆被背后一个声音强行打断,他转过头一看。

    看到了一个青年。

    青年身材高大,一米八打底,上半身哑光质地棕色皮外套,下半身棉制黑色沙滩裤衩,脚踩一双清凉人字拖,邋遢中带点潮又带点骚。

    “……对,您可以带路吗?”

    “您什么您,我幼儿园毕业也才二十来年,叫哥,”青年很自来熟地凑了上来,“培训中心我熟,走,捎你一程。”

    他在十字路口选了条路走,中学生跟了上去,中学生之所以叫中学生,因为他穿了学生制服,上面有校徽,除此之外……好像就不记得其它了。

    青年边走,边问,“你叫什么名字,还有印象?”

    中学生茫然摇头,他还能想得起来的事情,就是背单词途中一脚踩空,两眼一黑,再睁眼时便来到这个陌生地方,混在一群各色人等中间,有个中年女人说要带他们去到一个叫npc培训中心的地方。

    后来,他掉队了。

    再后来,他迷路了。

    “给我看看你胸前挂着的信息卡,”青年侧过头扫了一眼,“服号2022-1-1-8-10-06,噢——”代表这小朋友是在2022年1月1号8点10分06秒被系统抓进来的。

    “大家刚来时都健忘,不打紧不打紧。”

    青年的话貌似在安慰中学生。

    中学生有疑惑,“npc培训中心是什么地方?”

    青年,“顾名思义,给人洗脑变成npc的地方。”

    中学生,“……npc还需要培训?”

    青年,“不培训怎么上岗?”

    “血溅亡灵镇里,你得熟悉怎么给探长杰克指路去抓幽灵吧?乡村餐馆里,你得指导村民乔治怎么采没有毒的蘑菇吧?兵魂里,你要不跑调地给士兵强尼演唱家乡的民谣抚慰伤痛,谁是最后的大富翁里,商人亨瑞成为最后赢家,也少不了你给出几条重要建议,这些不都得记,背,练习?”

    中学生:……

    “守在一个固定的位置,每次重复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这需要特别去学?”工具人的定位,从来都很简单直白。

    青年给他科普,“要是一直在同一个游戏里充当同一个角色,久了你会无聊,这系统共有游戏9999款,npc有可能轮流被派到任意一款里去服务不同的玩家,理论上来说,就得掌握至少9999种服技能。”

    “为什么是至少,一款游戏里,不可能只一个npc,村民甲,妖怪乙,巫医丙,游丁……随便给你演哪一个,都得把它演好。”

    中学生:?

    “……这么复杂,那我不嫌无聊,就老老实实——”

    “老实不了,系统很贼,不会让你有机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万一跟周围同事慢慢熟悉起来,私底下拉帮结派,它肃清起来也麻烦。”

    聊着聊着,他们走到了一个岔口。

    青年给中学生指路,“你顺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右拐,就能看到‘培训中心’字样标识牌了,我是已经毕业了,祝你好运。”他迈腿走另外一条路。

    “小兄弟,慢慢想,总有一天你能记得起自己名字的。”

    这话让中学生莫名其妙有点心酸,“哥,你去哪呢?”

    人字拖青年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去给人民发福利。”

    蓝茫大海,一艘巨大无比的船正在航行。

    这艘船载着从系统核心区开发出来的宝藏箱,已经在海上航行六天了。

    一名负责管理npc的主管,带着人字拖青年候在码头等待船体靠岸,主管很严肃,不与话痨般的青年废话,但心里着实是有着一股意外和纳闷的。

    与青年绑定的信息卡上,服号显示:2021-8-30-5-20-42。

    这没什么特别。

    稀奇在于,他的等级,是红五星。

    npc的信息卡,一般来说只有两个信息,一个是服号,服号后面跟着等级,那是五颗五角星,从培训中心毕业的npc,至少会红一颗星中的一个角。

    一个红角代表一个等级。

    红五星,即25等级。

    npc中的最高级。

    25级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把系统9999款游戏中所有npc岗位需要掌握的技能都get到了。

    系统里当然有红五星npc,他们都是一边工作,一边进修,努力起码几十年才能获得25级资格认证,再看这青年……2021年8月30号开始培训的,现在半年不到——

    “主管,别开小差,你看,船来了。”

    青年朝某处努了努嘴,试图让主管不要走神。

    主管干咳了两声,“……npc也要有点追求,你一个25级,干点什么不好,来干一个2级就可以上岗的仓库管理员?”

    系统给红五星npc的权限,比起其它24个等级,高了不是零星半点,红五星npc可以自主选择要上任的工具人岗位,算是系统给予的……某种满足角色扮演癖好的权利?

    这叫什么?

    糖衣炮弹。

    给那么一丁点好处,让每个npc都想好好努力成为红五星,本质上,最终都是榨干他们的最后一滴血,还让他们心甘情愿。

    对了,25级npc,可以在系统里拥有自己本来的名字。

    所以青年的卡上,另外一行又显示着三个字:舒满克。

    “级级平等,怎么就没追求了?思想狭隘要不得,”舒满克双手插在他那条黑色大裤衩的口袋里,语气挺欠揍,“打听个事,要去系统核心区,只能走航运?”

    “别瞎打听,本本分分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

    主管不打算再与这个脑子有点问题的红五星npc瞎扯,刚好这时船靠岸,放下了舷梯,两人走了上去,主管与船长交接,船员带舒满克去见仓库管理员。

    船上执行这次仓库看管任务的npc,原本有两名。

    其中一名晕船,坚持到第六天到达极限,需要另外一名暂无任务安排的npc顶替,舒满克在角色指派/挑选岗亭处,看到了这个空缺,作为一个可以任意游走于系统各个游戏区的红五星,主动要求上岗。

    这个岗位严格来说,不为玩家服务。

    它为系统本身做事,原本轮不到npc参与。

    但系统需要劳动力。

    劳动力还是得npc充当。

    不晕船的那名仓管,是个老大爷,高高瘦瘦,身子骨硬朗,就是有点驼背,面部表情看上去也有些迟缓,当他得知舒满克是个红五星时,眼珠子瞪了瞪,竟然派了个25级的人来帮他做2级的事。

    这是……扶贫?

    “大爷好,虽然初次见面,但我觉着您莫名亲切,能拥抱一下?”红五星青年看着老大爷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大爷警惕,青年继续张开双臂表露这有点可疑的热情,同时瞅了一眼大爷胸前的信息卡:1980-2-10-4-22-55;2级;姓陈。

    姓陈,说明原来也是红五星,有名字。

    后来降级,名字没了,姓还保留着。

    “老前辈呢,您在这都待40多年了。”

    舒满克有些唏嘘,抱住陈伯,手在他后背像拍战友一样拍了几下,陈伯全身很冰冷,像是常年冻在雪地里一般。

    “是很久了,小伙子——”陈伯有点嫌弃地脱离了青年的拥抱,眯着眼睛也看了一眼对方的信息卡,“哦,小舒啊,我们这个管理仓库的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每天就是例行公事清点一遍库内物品,想也知道半根苍蝇腿都不会少,有谁会上这来打劫呢?”

    言外之意,年纪轻轻你跑来养老?

    “这谁说得准,现在世道乱,总有一些傻帽会干些蠢事,”舒满克觉得陈伯大意了,“仓库在哪呢,咱们现在就去清点清点?”

    见他工作态度还算积极,陈伯没唠叨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甲板离开,去往船体仓库区。

    仓库里存放着系统此次更新升级的,能对玩家起到辅助作用的工具箱,在游戏里称为宝藏箱,9999款游戏,就对应有9999个箱子。

    仓门一打开,舒满克差点眼瞎——

    一个个方方正正的箱体,通体嵌满晶片,少了宝箱的富贵气,倒有着高黑技术的逼格,被仓顶的照明灯打得银光闪闪,整整齐齐,一排一排,一列一列摆放成了一座巨山。

    不等陈伯带路走近,舒满克捂着眼睛,主动围了上去透过手指缝仔细查看,发现晶片体箱身上,隐隐可以看到一些文字信息:

    星际大战50级紧急医疗救助包宝箱

    复活赛九命猫妖招魂卡宝箱

    纳维斯美食小镇市场采购霸王0折扣券宝箱

    扶阿斗上墙缺什么来什么宝箱

    海洋物语美人鱼泪珠收集器宝箱

    ……

    ……

    箱子名字又香又鬼死长。

    标识着它们所唯一对应的游戏投放区。

    有着强烈探索精神的舒青年,指着其中一个箱子对着陈伯道,“我可以打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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