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看此物。”

    说完,杨玉从怀中掏出两物,放在地上。

    一个摇摇晃晃就是不倒,一个摇晃了两下倒地后就再也起不来。

    “此为何物?”刘启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周仁与晁错也看去。

    “陛下,此为不倒翁。”

    杨玉指向那个用手一拨便摇来晃去,但就是不倒的东西,赫然是后世的不倒翁。上面画着类似于第三副画的场景,杨玉在上面画了个头戴冕旒的人,以比作皇帝,下面写了群臣与众庶两个词。

    上方的皇帝空间大,下方的空间小。

    此物骨架以细竹篾编织而成,底部塞以黏土,表面用一层细帛覆盖。

    因为重心很低,所以总是不倒。

    “此为颠倒翁。”杨玉又一指那个倒地的。

    上面画着第二幅图,最上方的皇帝小人明显要小的多,中间画着群臣六个阶级,占的空间很大,最下方是庶民。

    杨玉故意往下方多塞了很多黏土,比不倒翁高了很多,寓意群臣权利膨胀,向上侵蚀了皇权。

    因为重心很高,当然站不稳容易倒地了。

    刘启亲自拨弄了一番,盯着不倒翁与颠倒翁两者思考片刻,眼底恍然大悟。

    原来群臣往下,朕站在上面才能越稳,才能不倒。群臣往上,朕必倒。

    景帝终于彻底明悟,如果说先前几幅图还只是让他有个不那么清晰的概念,那么现在杨玉用实物当面为他演示了一遍,他算真正明白了。

    至此,他心中对杨玉的充实民基,弱化权贵的说法深以为然,笃信不疑。还是那句话,言语说的再是天花乱坠,也比不过让人亲眼看到更有说服力。

    晁错也动摇了,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但内心深处仍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妥。

    实在是杨玉无限拔高皇权的说法太有诱惑力了,以致让几人忽视了隐患。这说明刘启这个皇帝与晁错这个御史大夫,周仁这个郎中令蠢吗?

    不,当然不是。

    一是时代所限制,这可是封建社会,皇帝等于天子,天之子的社会,皇帝高高在上是天下所有人根深蒂固的观念,这个时代的人可没有后世普遍的反权威反特权意识。反而觉得皇帝高高在上是理所当然,天生就该如此。

    站在刘启这个皇帝位置,打压勋贵官吏,当然对他这个皇帝有利,至于没了这些人,或者打压过度,让勋贵官吏变得孱弱不堪,皇帝会不会成光杆司令,孤家寡人,这个问题根本不用考虑。

    天下想当官的人如过江之鲫,何时又少了想当官的人,皇帝会担心没人可用吗?完全不会。

    至于作为中间架构的官吏萎缩,底层百姓会不会过度膨胀,威胁皇权这个问题,更是毫无说服力。

    这是封建社会啊,百姓被视作庶民,细民的时代啊。位于最底层,生来就理所应当被压制,被盘剥的群体啊。

    在往前更是名为黔首,野人,群氓的存在。

    你说皇帝与勋贵豪强会担心他们?肉食者会害怕食草者吗?虎狼天性就是压制牛羊的。

    所以,担心这个毫无道理可言。不是皇帝与晁错周仁蠢,想不到这些,而是压根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这就是时代的限制。

    就像后世的人想象不到头上有个皇帝是啥样,古代的人也不会去想没了皇帝会如何这个问题。

    更不会想到杨玉的险恶用心,竟打着扛着皇旗反皇旗的主意。表面上支持皇帝,实则在挖皇帝的根基。

    当然,杨玉不会告诉他们,陷入人民群众的大海会如何。

    任何事物只要开了个口子,再想堵上就难喽。

    这一番问对下来,刘启已经完全被折服,他起身郑重拜道:“朕欲拜先生为御史大夫,朝政大事悉托付于君,望先生不要推辞。”

    杨玉却摇头拒绝了,暗叹一声,自己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但景帝还是不死心,寄希望于自己能动摇相权,压制住功勋集团。

    但那样不说能不能成功,首先就将自己置于风暴旋涡,成为功勋集团的眼中钉,肉中刺,变成第二个晁错。

    动功勋集团的相权,这等同于开战,在诸侯王反叛这个节骨眼朝廷再内讧,这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且此时出头,无疑是充当景帝的马前卒,向诸侯王,勋贵彻侯,满朝公卿冲锋陷阵,这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当年贾谊不就是携一身才华入长安,却无根基,被满朝公卿敌视,文帝扛不住压力,贾谊就这么被抛弃了。

    堂堂一大才,凭白蹉跎岁月,留给后人无数嗟叹,贾生也成了无数郁郁不得志文人绕不过去的情结。

    世人只知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可还有个贾生空余恨啊。

    还有,文帝是厚道之人,贾谊虽被驱逐,但起码保住了贾谊性命。换做景帝就不同了,此君历史上种种作为,实在不能让人放心。说不定那天他承受不住勋贵压力,或者觉得有什么比抛弃杨玉更有价值的东西,就将他丢出去当牺牲品。

    比如,跟晁错一块被骗去东市斩首弃市?

    不,晁错好歹是御史大夫,死了还能历史上留个名,还有后人为他叫屈喊冤。

    他杨玉一个无名小卒,死了算个球。

    所以,杨玉不能不考虑这些。

    做事我来,为大汉帝国添砖加瓦我也愿意干。但不好意思,当替罪羊,马前卒,这事我不干。

    最起码现在一无根基,二无累积,半点筹码也没的情况下跟勋贵们对阵,他不干。

    那跟送死差不多。

    突然,杨玉看到晁错低下了头,一下愣住了,猛然醒悟。

    不会吧,不会吧。

    难道刘启认为自己前面苦心积虑铺垫了一大堆,更让他罢黜了晁错的御史大夫之位,难道就是为了自己能取而代之?

    天啊,这个误会可大了。杨玉可从没这么想过。

    面对刘启殷切的目光,杨玉沉吟片刻,觉得要想个好的措辞拒绝,不能伤了对方的心,更不能让对方误认为自己畏难不上,不肯为皇帝冲锋献身。

    唯有魔法能打败魔法,儿子还得老子压制。

    所以,杨玉思考一番,再次搬出了文帝,装模作样老神在在道:“陛下可知文帝四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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