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沓钞票很厚, 目测能有个五位数。
宋瑜然不是没见过那么多钱，而是头一次有人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给她塞钱。
脑子里立马冒出两个大字：贿赂。
“宋总，你也知道我们品牌才成立不久, 急需要推广，之前正好赶上好时机，入驻拼淘, 为我们销量增长了不少。”
“现在这钱只是郑某一点小小的心意, 还望笑纳。”郑总满脸横肉，笑起来红光满面的，看这福相就知道是个不差钱的主。
虽然一大叠钱摆在面前真的很有吸引力, 可私下收受贿赂丢工作则已, 情节严重搞不好是要坐牢的，宋瑜然理智摇摆了下，最终战胜收钱的冲动，忙摆手道：“不不不！郑总, 评测推广是公司决定的，如果有推广合作，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告知您。”
这话让郑总脸上笑容骤减，不笑的时候还真有点瘆人, 他人高马大的, 宋瑜然都怕他一生气把桌子掀了，愈发后悔今天怎么头脑发热答应过来应酬。
气氛僵持好一会儿, 郑总像是放弃了，转了个话题，开始给她劝酒。
宋瑜然不想喝，可对方一口一个不给面子，又拿不收钱不帮忙压她, 迫于无奈她只好附和着喝了几杯，生怕不喝对方就逼着她收钱。
头一次发觉钱是那么烫手。
最后郑总见实在撬不动她，便借口还有事，提前结束了饭局，留下已经喝得微醺的宋瑜然在包间里坐着缓神。
喝下一整杯茶后，小王才送客回来，给宋瑜然的空茶杯倒满茶水，问：“宋总，你还好吗？要不要再喝点解酒的？”
宋瑜然摆手，只是头晕乎乎的，脑子还是清醒，“等我坐一下就回去。”
她思考了下今天这尊大神，郑总以前是房地产起家的，说暴发户也不为过，后来房地产不好赚了，他转行卖起了食品，就凭为了个评测推广这么大手笔的样子，不愧是房地产起家的。
他刚转行正巧遇上电商兴起，立马开起了网店，减少线下实体店租金成本，利润翻倍，加上‘随便’一条评测就能上涨20的销量，也难怪看重评测的流量，倒是很有眼光。
下一期的零食评测可以考虑下他家的小面包。
“宋总。”
宋瑜然又喝了一口茶，听到小王叫她，思绪回拢，从喉咙里发了个“嗯？”。
小王从包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放在桌上，可这包装让她似曾相识，像是电视里……
“这是刚才郑总助理交给我的，让我务必转交给你。”
“噗——！”宋瑜然嘴里刚喝下的茶水全给喷了出来，“什么？！”
她没有拆开，蹭地一下从椅子站起来，一瞬间就清醒了，“谁让你随便拿的？快点去外面看看他们走了没有！赶紧还回去！”
“哦哦。”小王被她紧张的情绪吓了一跳，忙抓起桌上的东西追了出去。
在包间里的宋瑜然可以说是被吓醒的，在包间里来回踱步，就说郑总怎么放弃得这么快，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他大手一挥几万块的事，可宋瑜然不想自己才换不久的工作因为受贿的污名丢掉，搞不好还要坐牢。
“宋总！”过了几分钟，小王跑回来了，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回道：“没追上！他们已经走了！”
宋瑜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指哆哆嗦嗦的，“小王啊小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小王也是委屈又莫名，无辜道：“我做错什么了吗宋总？郑总给您的是什么啊？”
除了钱还能是什么。
最后宋瑜然也只能暂时带着烫手山芋回了家。
她慢慢拆开外面的牛皮纸袋，里面的钞票比郑总秘书在包间里拿出来的还要多，粗略数了下有十万块。
十万块的钞票近在咫尺完全不想要是假的，只要她动动嘴将商品纳入评测范围，其他的不需要管，让底下人处理，这比当初讹霍远东的八万还要轻松。
而十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能买很多东西，一个昂贵的奢侈品包，或者房子能增加两三平。
到这一步，干脆咬牙顺水推舟把钱收下，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哪天被人发现，就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钱不能收，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郑总能这么做，会把钱收回去的几率很小。
她抓起手机，想要问合作同事陈秋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可又怕她到时说不清这件事。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给霍清之打了个电话，打的时候有意看了眼时间，也不知道这个点霍总吃饭了没有。
那头响铃好一会儿才被人接起。
“怎么了？”霍清之那头有些吵，像是在外面。
“你在忙吗？”宋瑜然皱了下眉，“那我晚点再打给你好了。”
“等我一下。”随后，她能听到霍清之在移动，吵闹的声音渐小，打开一扇门再关上，隔绝噪音。
对方简明扼要道：“我在外面应酬，你这个时间点打给我是不是有事？”
“嗯……”宋瑜然咬咬唇，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我好像闯祸了。”
霍清之轻轻嗯了声，等待她的下文。
她将郑总硬塞给她钱的事讲述了一遍，说到最后声音里有些委屈：“我不想收的，才来公司没多久就摊上这事，我该怎么办啊……”
那头思忖了下，等待的时间里宋瑜然像是在煎熬，过了好一会儿，霍清之平静的声音响起：“你把这件事如实告诉雷海，一个字都不要落下。”
“我想过的，可万一他怀疑我把钱吞了一部分，或者觉得我不是第一次干，对我有芥蒂怎么办？”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我想雷海不会不明白。”霍清之笑了下，“既然我们没有做亏心事，就不要怕被人质疑，大不了不给他干了。”
听到霍清之的话，宋瑜然心里这才踏实了些，心情豁然开朗，眉头也不自觉松开，“对哦，他要是敢怀疑我我就不干了，让他自个去接剩下的摊子，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心里的大石下去了，宋瑜然才有心情聊其他的，“你在外面应酬喝酒了吗？余秘书有没有跟去？”
“喝了点。”霍清之顿了下，“小余也在，他会把我安全送到家。”
宋瑜然哦了声，有那么点点失落，其实心里是想着接霍清之回家的，可既然对方有秘书陪，也轮不到自己出场了。
那头的霍清之很轻易就能从她的“哦”里听出情绪，笑了下，带着点玩笑的语气说：“你想来接我？”
没等她回答，霍清之又说：“你喝了酒，早点休息，不要酒驾。”
这简单的一句话，宋瑜然听出对方关心的意思，嘴角一下咧开了。
“我知道啦，你少喝点。”
那头突然沉默，她还以为电话挂了，可一看还在通话中。
正想开口，听到对方说：“有件事本来不想打扰你，可是你遇到事情第一个找的是我，我发现你好像不能没有我，其实我也是。”
霍清之顿了顿，她很听到很轻的吸气声，“下个月霍远东的案子要判了，到时你能陪我去吗？”
“我一定会去。”
挂了电话，宋瑜然呼了口气，想起来霍清之刚才的话，她遇到事情第一想要找的人是霍清之，而对方也是，可霍清之用词却是“打扰”，让她心里酸酸的。
她以为暂时分开可以让她们之间各自发展的同时能够遇不同的人体验新的人生，可现在看来，她们心还是连在一起的，再容不下其他人了；况且忙到没时间也根本不会影响到她们的感情，所以名义上的分不分开还有意义吗？
宋瑜然坐着缓了一会儿，又该面对那一摞钞票，她整理好措辞，给雷海打了个电话。
“雷总，忙吗？”宋瑜然开门见山：“我有事想要汇报。”
她将和郑总见面，对方给她钱想要推广引流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雷海开口却是和贿赂无关的话题：“关于郑总的推广你怎么看？有没有考虑做。”
“呃？”她很快回神，“他的零食铺子我做数据调查有看过，可能还是品牌太新了，销量还是不如老牌子，评测的话，我本来是打算后续让他寄一些样品过来，我们评测小组先试一下能不能做。”
“毕竟这个虽然是推广，但也要商品确实够好，至少不能发出去砸自己口碑，我们评测组能这么快累积人气也是因为真实的评价。”
“这么处理挺好。”雷海淡定道：“你回头联系郑总那边，就这么办吧。”
“不是，雷总，我要汇报的是郑总私下给我塞了十万块的事……”
“我们评测组真实的目的不就是赚取推广费吗？”雷海说，“这钱你入公账，以后这事恐怕不会少，再有私下找你的，也是按照这个流程。”
雷海说完顿了下，稍加思索，面对高额金钱诱惑能主动上交属实不易，深知想要马儿跑得快就得给马儿吃好草，吃饱了才能更卖命跑，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况且推广能带动商家销量，而拼淘网又能在销量里面拿到分红，稳赚不赔的买卖。
“至于这个分成么……20直接给你们评测组的活动经费，怎么用你自己安排。”
结束电话后，宋瑜然笑得合不拢嘴，给活动经费的潜台词其实就是给她本人的直接分红，虽然比十万少了那么几万，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另一头的雷海挂断电话后走进屋里，屋子坐着的都是一起创业的股东，老总们的业余爱好就是打麻将。
“老雷啊，赶紧赶紧，我都听牌了！”一个股东催促他。
雷海在位子坐下，笑道：“你们没偷看我牌吧？”
“嚯，谁稀罕。”另一人不以为然，“弟妹查岗啊？接个电话神神秘秘的。”
“不是，咱们公司的事。”雷海游刃有余打了张牌出去，“前段时间我不是给运营部挖来一人么？宋瑜然，小宋，我之前提到过的。她啊，最近不是弄了个什么测评，还挺新鲜的，这不刚跟我说有个商家请他吃饭，硬塞了十万块给她想要做评测推广。”
“她问我这钱怎么办，我就问她想怎么处理商家推广的事，她给我一通分析意思就还是说看货再接推广，但这钱她不敢收，就问我怎么处理。我自作主张，给她分了20。”
“整挺好。”大股东点点头，“小宋这悟性倒是比他上一任强多了，老子最恨吃里扒外的玩意儿。”
“这年头钱得花得值，底下的人踏实肯干我们能舒心不少。”雷海手指点了点额角，“这儿还得懂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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