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无疾的态度就像姬岚疏猜的那样, 在厌休息了两日后,就提出先派遣军舰送他回帝国。
彼时, 厌还没说话, 坐在他旁边的姬岚疏抬起眼,似笑非笑地说:“布上校的意思是你不直接护送王回去?怎么,在布上校的眼中,我王的安危比不上攻打克科勒的功勋?”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砸得布无疾当即朝他投去一记冷厉的寒光。
会议舱内盈满明亮的白炽光。
他肩上的军衔徽章在光晕下泛着金属的冷光, 一如他此刻眼缝里迸射而出的冷意——但姬岚疏却在这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下, 勾起淡淡的微笑, 只是对视间门,这一缕笑意不曾抵达他的眼底。
俩虫再次无声地对峙。
被忽略的厌抬起手, 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方才慢悠悠地出声道:“不久前, 我在克科勒星的一家酒馆, 救了个叫布无恙的亚奴,我——”
“你说什么?”
话还没说完, 想跟姬岚疏一较高下的布无疾突然站了起来, 双手撑在会议桌上, 失态地凝视着厌。
姬岚疏不悦地抬手搭在厌的肩头,“布上校, 请注意你的身份!”
布无疾愣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
他闭了闭眼, 攥紧拳头深吸了口气——他相信王不会在这件事上骗自己, 因为之前第一次见面,姬岚疏提到了他哥哥,若不是事先掌握了他哥哥的信息, 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
他坐回椅子上,调控好表情,冷静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一针见血,没有一句废话。
厌就喜欢跟废话不多的聪明人打交道。
他赞赏地看着布无疾,“你!”
“什么?”
布无疾又一次愣住了。
厌笑了笑,交叠起双腿,身体松散地往后靠。
而搭在腿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膝盖,只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知道当年的虫王是怎么掌控整个虫族的吗?”
厌不等他回答,就给出了答案,“是精神力。”
“强大的精神力可以控制虫族的意识,让其生不出一丝背叛的念头。昔日的虫王就是利用精神力掌控了所有的虫族。”
这事是秘辛。
只有从当年传承下来的老牌家族才有记载。
而像布无疾这样出生平民,靠功勋提拔上来的虫是没机会知晓的。
厌说完后,注意着布无疾的情绪变化。
布无疾是从战场上厮杀上来的,早就练就了一身不动声色的本事——只是他功夫再好,也在厌的这话秘辛中倾泻出了少许的波动。
看着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怀疑,厌敲击着大腿的手指一收,忽地微微倾身,旋即一根无形的精神丝被他控制着钻向布无疾的脑门——布无疾还没反应过来,脑海里骤然回荡起了一声熟悉的嗓音。
“知道曾经的虫王为什么把整个虫族交给伽罗一族吗?”
厌收回精神力,继续掌控着话语权,对警惕的布无疾说:“因为伽罗一族的生育基因有缺陷,这个缺陷注定伽罗一族只能孕育出雄虫——而精神力,是雄虫们独有的,这是生物的平衡,就像雌虫天生拥有高战力一样。”
他抛出的信息量太大,布无疾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比如虫王——帝国根本就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更别说用精神力控制虫族的事。
所以厌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他给布无疾消化的时间门,会议舱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当中。
旁边的姬岚疏托着下巴,含笑地看自家老婆忽悠布无疾的风采。
漫长的寂静过后,布无疾终于把这些内容给捋顺了。
但他由此产生了更多的疑惑——比如为什么帝国没有这些记载,也从没听说过雄虫有什么精神力,伽罗·璨身边围绕的那些追随者,跟精神力有没有关系?
还有,王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只是这些困惑他都暂且按在了心里,开口问了一句不相干的:“你跟我一个小小的上校说这些做什么?”
厌笑而不语。
只是瞥眼看了下姬岚疏——接收到眼色的姬岚疏端坐好坐姿,从终端调出一张照片,投影在会议桌上空。
照片是布无恙当初去酒店房间门找厌的时候,姬岚疏检索他的身份信息时收录的。
一直端正坐姿的布无疾在看到光幕里熟悉却又陌生的沧桑脸孔时,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站了起来,抬起颤抖的手,“这是……”
“我的王其实不太喜欢用威胁这种卑鄙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姬岚疏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瞟着嘴唇颤抖的布无疾,轻声说道:“但我不一样,为了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而我很不喜欢三大军团里的家族把我的王当成一个播种的工具,什么玩意儿!”
说到这儿,他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当年他的分魂明明是把虫族交给伽罗一族,却没想到三大军团里的家族怕再出一个虫王掌控他们,竟然研究出了化解雄虫精神力的药剂,再以基因强化液为借口,把隐患消灭在了摇篮里。
几代下来,雄虫们慢慢被三大军团建立的安逸生活所驯化。
而享受当下优待的雄虫们再也没有了雄心,可觉醒精神力,除了天生遗传,还有遭逢巨变后产生的强烈情绪。
话点到为止。
姬岚疏收回投放的光幕,起身说:“我给你三天时间门考虑,你也可以在我们走后把刚才的话一字不漏地透露给秦勋,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布无疾,“就看是你背叛我们的速度快,还是我黑进你终端的速度快!”
说罢,他牵着厌的手,走出了会议舱,把布无疾留在了原地。
布无疾没想到他直接就承认了当日入侵母舰系统的黑客身份,定定地看着二虫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良久,才坐回椅子,交握起双手,抵在额间门沉思了起来。
。
连续三日,厌从姬岚疏给他开的直播里看到布无疾就跟没事虫一样,坐镇前方,指挥前线攻打克科勒。
刚开始的时候他打得还很克制。
只是摧毁了敌方几艘不重要的星舰,却始终没对斯洛两兄弟动手,毕竟那会儿王和兄长下落不明。
现在王自己回来了,他也知道了失踪多年的兄长在王手上,他便不再束手束脚。
厌看着坐镇在驾驶舱里的布无疾,挑着眉说:“他这是把你的话给忘了?”
“忘了也不要紧。”嘴角噙笑的姬岚疏关了直播,打开终端光幕——厌投眼看去,就见光幕上播放着那日在会议舱交谈的场景,他微微一怔,“你录这个做什么?”
姬岚疏低下头靠近厌。
额前的刘海柔软地垂了下来,轻轻地擦过厌的眉骨。
那双如暖阳般的金色眼眸,在看着厌的时候,就仿佛将他整个人都收进了温柔的眼底和心里,然后轻声吐息,“留着当把柄。”
厌:“……”
姬岚疏微微一笑,压下脑袋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才满足地挺直腰板,正色道:“别看秦勋总是板着张棺材脸,但他那个种族的性格是典型的凶残——而布无疾是秦勋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信任布无疾,如果布无疾跟咱俩的对话被他知道了……”
厌瞬间门秒懂他的未尽之言。
秦勋这个虫伽罗·厌了解不多。
他只能从伽罗·厌的记忆里窥探到秦勋特别厌恶来自身边之虫的背叛——尤其是为了雄虫而背叛。
早年间门,秦勋还不算元帅的时候,身边有个跟随多年的下官。
那个下官深受他的信任,可下官却迷恋上了伽罗·璨,不但在私下里透露他的喜好,还把他的行踪与行程全盘汇报给了伽罗·璨。
打这件事过后,他就开始启用不受伽罗·璨迷惑的平民军雌。
三大军团鲜少启用平民出生的虫,目的除了怕多来一个势力分杯羹,还有一点就是虫族里的贵族普遍都傲慢,他们瞧不起平民。
秦勋也一样。
可伽罗·璨的魅力太大了,几乎没几个雌虫能抵抗他有心的诱惑。
秦勋不得已,才从平民里选拔信任的下属。
可以说,姬岚疏这一招太毒了,专门挑秦勋底线来逼布无疾。
“布无疾跟了秦勋不少年,他不会不知道秦勋的雷点——所以,他没来,其实就是间门接的答应,毕竟要背叛一个亲手栽培他的上官,他不可能毫无挣扎。”
姬岚疏边说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晚餐的时间门到了,你先看会直播,我去给你做麻辣豆腐。”
姬岚疏走了。
房间门里有些安静,厌躺在沙发上翘着腿,打开光脑看姬岚疏给他开的前线直播——闪耀的群星在宇宙中连绵成璀璨的星河,就仿佛镶嵌在黑色幕布上钻石,随着直播角度的切换,绽放夺目的光华。
但比星河更璀璨的,是瞬间门湮灭的星舰。
来自军团的炮火就像是流星,拖着蓝色尾巴贯穿宇宙,点亮威风凛凛的星舰。
只一瞬间门,那威风凛凛的星舰就被蓝光泯灭成了太空粉尘。
这一幕厌初看的时候,还有些震撼。
这跟法术不一样,是单纯的高科技投射出去的力量。
他看得入迷,炙热的胸腔被炮火撩拨的跃跃欲试。
如果能把这些高科技改进一下,用神力取代能源,再带回神界,他还愁打不下神界来?
正这么想着,一道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不悦地皱起眉,扭头看过去,就见半掩的门缝里透出来一个笔挺的身姿——他顿了一下,关了光脑盘腿坐了起来,“进来吧。”
门外的人应声推门。
厌抬头看着来人,“你不是在前线指挥作战吗?”
对方迟疑了一下,突然抬手摘下军帽,单膝跪地,头颅下垂,“帝国在上,我布无疾以生命和荣誉为誓,我将为伽罗王族献上我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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