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田中的事情之前, 五条穗从未想过再次回到京都,不过现在这样回来也算是意料之中,还是值得欣慰的。
至少目前一切都还在她的计划之中。
“五条小姐,到了。”
五条穗回过神, 看了一眼已经停滞的车窗外的风景, 又看向满头大汗的司机,随后点点头, “嗯。”
车门被人推开, 五条穗整理了一下白色的风衣, 这才看向不远处的神社。
这是总监部约见她的地点, 就在供奉五条家的祖先菅原道真的天满宫神社内部, 大概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威慑, 唯一特别的是这家神社并非五条家常年会去祭祀北野天满宫神社,而是一家稍显局促逼仄的小型神社。
五条穗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血缘关系,她对五条家并没有什么认同感, 所以这种场面行为毫无意义。
因此五条穗只是穿过鸟居, 沿着道路向神社内部的本殿走去。
即使是白日, 这里也依旧烛火通明, 最奇怪的是里面空无一人。
五条穗有些疑惑,原本明亮的室内忽然暗了下来, 像是被人拉下帷幕一般,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然后又隐隐有六点烛光围绕着五条穗缓缓燃烧旋转, 像是某种阵法。
五条穗微微挑眉, 随后意识到这是术式的一种。
再怎么说五条穗是有杀人履历的家伙, 咒术总监部的人当然不会亲自下场, 还是用术式更加保险,这一点情有可原。
从虚空中传来了陌生而又苍老的声音:
“五条穗,现在是咒术总监部依照条例对你进行审讯。”
暖黄色的烛光落在五条穗的外套上,五条穗笑眯眯地纠正道:“如果说是‘问询’还情有可原,我应该没什么值得审讯的吧?”
另一个声音传来,质问道:“难道不是你杀死了五条家上一任家主五条悠?”
五条穗依旧是坦然的样子,道:“当然不是,他活着只会担心我的存在威胁五条悟,为了五条家的团结继续隐瞒我杀死五条真也的事情,杀了五条真也我还可以用‘为民除害’的理由为自己脱罪,杀了五条家主只会给我惹来更大的麻烦。”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好像是突然被黑暗所吞没一样。
尽管根本看不到对方此时此刻的表情,五条穗却能基本猜到此时此刻他们在思考什么。
——该怎么样帮五条穗把这件事情掩盖过去?
死去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如何利用已经不能说话的人来获取更大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在对方说话之前,五条穗主动开口道:“咒术总监部是咒术界的所在,就连御三家也要听从咒术总监部的命令,不会连这种可笑的假消息都相信吧。”
有人冷笑道:“是吗?五条悠的死亡现场留下了混乱的未知咒力残秽,这一点可是只有你能够做到,你要怎么解释?”
“我的术式你们也不过刚刚知道没多久,在我之外是否有别的咒术师拥有类似的术式,你们就更不清楚了吧?”五条穗似乎是有些无奈,哂笑开口道:“不过知道了一点皮毛的小道消息就想把脏水泼在我的身上,难道是死掉的五条真也收买了你们?”
又是一阵沉默,有人道:“五条穗,不要转移话题。”
五条穗收起笑容,冷冷地开口道:“我只是来接受任职的,不是来被你们审问的,要是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说,这次谈话就到此为止吧,我要回横滨了。”
“慢着。你是否能消除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还没有证明,这一点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
不等对方说完,五条穗已经将咒力全部吸收,她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道:“这下可以证明了吧?”
她看向神殿的角落,那里正站着一位咒术师,应该就是负责联通五条穗和高层的人,在意识到这次会面是五条穗主动结束之后,对方吓了一跳,立刻向后退了几步,仿佛是担心下一秒五条穗就会冲上来对自己痛下杀手。
毕竟在大部分人的认知里,五条穗还是导致五条家产生巨变的罪魁祸首,当时还是个孩子的五条穗能够毫不犹豫地杀害当主,这份凶戾绝对不是一般人。
缠着对方还没回过神,五条穗双手插兜,悠闲地开口道:“我们的谈话结束了,我先走了。”
“啊……”
五条穗刚刚走到神社门口,还没有走上台阶就看到了五条家的管家,不由微微一愣。
五条悟那个笨蛋不是应该在东京咒术高专上学吗?五条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起来也是,老爷子都已经去世了,五条悟还留着这位老先生继续打理五条家,大概也只有他这么心宽的家伙才做的出来。
年迈的管家开口道:“穗小姐,请和我来。”
一时半会有些拿捏不住情况的五条穗沉默片刻,婉拒道:“如果是五条悟要见我的话就算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既然五条悟答应了她会配合她的计划,应该不会贸然提出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见面,就算真的要这样见面,五条悟至少也会提前通知一下她……大搞?偏偏那个人是世界上最不会讲道理和逻辑的家伙!
所以为了安全,五条穗还是拒绝这个邀约比较好。
“家主大人并不在京都本家,是族中宗家的其余几位长者邀请穗小姐回本家见面。”
五条穗微微挑眉,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家主大人”是五条悟。
五条悟本人不在京都,五条家背后的小动作就这么多,看来本家的人确确实实不服他这位年轻的家主啊。
或者说是上一任五条家主过于拥护“六眼”的态度导致了五条家其他人的逆反心理,搞得五条家人心不稳,大家都想趁着五条悟学业还未完成的时候来分一杯羹,反正“六眼”死掉后很快就会再次出生,除掉五条悟、成为家主、豢养新的“六眼”听从自己的命令,这一套计划非常完美。
当然,五条家主也让五条悟成长得足够强大,一旦知道这件事情的发生,代表五条家现任最强战力的五条悟可以立刻将对方轻松除掉,以至于双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五条家部分人看不爽五条悟,却又不是五条悟的对手,只能在表面上认同五条悟的家主地位,而五条悟本人虽然拥有家主的位置,但是对家族内部的事务并不怎么感兴趣,除了作为五条家的“菅原道真”存在,威慑内部和外部的敌人之外,并没有插手太多家族事务的意思,实际管理五条家内部事务的人自然会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却又要碍于五条悟的存在而不敢过于扩张自己的势力。
“我知道了,那我们现在走吧,我不想因为除了田中以外的其他人或事在京都停留太久。”
“是。”
五条穗坐在车座后排,目光落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的年老的管家落身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按理说如果是本家的其他人的话,应该会派自己的亲信来才对,为什么要让上一任家主任命的管家来呢?
老人似乎察觉到了五条穗的想法,开口道:“尽管悠大人已经仙逝,我仍然是悠大人的仆从,遵从他的意愿行事,因正因如此,家主大人和其他格外大人们才同意让我继续担任管家一职。而悠大人认为现在的五条家需要的是均衡,安稳地度过没有悠大人、而家主大人正在成长中的时期。”
说起来,总是称呼对方“家主”,她也才意识到对方原来是有名字的,叫做“五条悠”。
五条穗眨眨眼,道:“是吗?他不担心我会破坏这种平衡吗?”
“悠大人是十分信任家主大人的,穗小姐是家主大人的亲生妹妹,家主大人当然也会信任您。”
她不过是对五条悟的信任的衍生品而已。
五条穗似笑非笑地问道:“血缘不能说明什么吧?不然我也不会离开这里。”
“是的,悠大人也曾说过,一旦您知道田中小姐的死因,一定会选择回来的,因为那是比血缘重要百倍的东西,也是穗小姐最珍重的宝物。”
五条穗微微一愣,不由攥紧了拳头,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开口道:“那当初为什么不阻止五条真也呢?他是家主,只要他开口,田中就不会成为五条真也的所有物,更不会变成那样……”
如果不是因为田中的遗体几乎已经无法维持人形,五条穗是绝对不会轻易损害她的遗体的,毕竟这具身体有一定的可能对复活田中有帮助,但是那个身体明显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的范畴了……
想到这里,即使她再怎么想要保持冷静,愤怒还是会从努力维持平静的语气中泄露。
“因为当时的真也大人要代替家主大人成为众矢之的,也要成为支撑五条家门面的人物,对于他的需求,悠大人是不会拒绝的,这是为了家主大人和整个五条家做出的决定。”
这几句看似云淡风轻的话却真真正正激怒了五条穗,她冷笑一声,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闪过血红色的雷光,让人不寒而栗。
而老人并没有因此感到恐惧,只是开口道:“成为家主的人将会成为所有人的奴隶,他的余生将会一直为这个家族思考,直到死亡。”
五条穗冷声道:“幸好他提前死了。”
不然她绝对不会轻易绕过他,要让他死的比五条真也凄惨千倍万倍。
“只要有家主大人在,穗小姐是暂时不会伤害这个家族的,这一点悠大人早就确定了。”
五条穗对于这个人早已经没有任何谈论的兴趣,只是嘲讽道:“是吗?他只是盲目自信于‘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结合诞生的‘最强’的实力吧,五条家、乃至整个咒术界不都是这样的吗。”
“不,悠大人只是确信穗小姐无法拒绝爱她的人,因为她渴望被人紧紧拥抱。”坐在前排的管家回过头看向她,开口道:“悟少爷还小的时候就一直爱着您了,所以即使途中会相互伤害,但是总有一天你们会重新并肩走在一起的。”
五条穗微微一愣,随后转过头望向窗外的风景,泛黄的枫叶正在初秋风中摇曳,带着一些萧瑟。
过了一会,五条穗才开口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你这么珍视与他的感情,应该比谁都要厌恶杀死他的‘凶手’吧,五条家得出的结论不就是在说我是凶手吗。”
老人只是从容地回答道:“比起我对悠大人的敬爱之情,我更加遵从他的意志、思想。”
五条穗低声道:“是吗……”
“况且您不一定是凶手。”
五条穗没有说话,“是不是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除了你,大概也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死亡了。不然为什么会邀请我去五条家呢?”
老人只是道:“今天我与您的对话不会泄露给任何人,即使是家主大人那边也不会知道的,这是悠大人的意思。”
五条穗有些讶异地眨眨眼,“哈?”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吧……五条悠对她到底是怎么定位的?
之前只是把她当做了维护这个家族森严阶级的活例子,现在这句话却像是对她别有所图的样子。
“家主大人其实并不是最适合家主位置的人选,这一点悠大人是明白的,即使是咒术总监部也并不十分可靠,如果家主大人出了什么意外,您会是庇佑这个家族最好的选择,因为您也有自己的野心,并且有着可以与这份野心匹配的能力——”
五条穗只是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话。
五条悠仅仅是了解了“五条穗”而已,对于“穗”,他并不理解,也不屑去理解,说这些也只是想要用所谓的“权力”把她同化成为和他一样可悲的人而已。
老人补充道:“悠大人生病的时候曾经和我提起过,要仔细检查家宅内存在的咒灵,以防发生意外,之前多亏了穗小姐的存在,大概是因为您在无意识的使用术式,五条家内鲜少存在咒灵,想必也是因为这个,您的意识也比同龄人形成得慢很多,所以才会被当成问题儿童。”
五条家家宅很少出现咒灵的原因是她吗……
不过比起这些,五条悠大概更后悔没有更早一点知道她的能力狠狠地榨取吧。
想到这里,五条穗有些嘲讽地呵了一声。
抵达五条家本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邀请五条穗回到五条家的本家长老十分体贴,特意为她准备了午餐,甚至提出可以让她午睡一会再进行会面。
这一点倒是和咒术总监部一个样子,总喜欢在没必要的地方做出“妥协”和“让步”,还认为自己已经给足了别人面子。
吃过午餐之后,五条穗就表示可以直接去见面,对方却拿出了一套和服,表示希望五条穗能够换上这套衣服再去,也是希望可以掩人耳目,避免被五条悟在本家中的支持者看到。
五条穗随手拎起那件女式和服丢到一边,开口道:“都已经大张旗鼓地请我过来了,就不要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来欺骗我了,怎么说也比我多活了几十年,我可不相信你们连这种事情都处理不好。”
原本负责接引五条穗前去的仆从尴尬地笑了笑,道:“再怎么说也……”
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计策五条穗再清楚不过了,因此她将落在地上的羽织捡了起来,像是披肩一样披在身上,这才开口道:“走吧。”
“是……”
五条穗到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她开口问道:“所以你们准备好了吗?”
这句话乍一听没头没脑,一时间没有人回答。
五条穗悠闲地开口道:“咒术总监部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们田中的事情了吧,这周周末就会举行葬礼了,要是看不到五条真也那一派的人的话我会很生气的。”
其余人对视一眼,随后有人开口道:“这件事当然已经商量好了,毕竟这件事是总监部吩咐的,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已经死去的五条真也的错,由他们收场是最合适的。”
五条穗了然地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副已经掌握了主动权的傲慢样子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咬牙,但又无可奈何。
在五条悠死后,他们几乎掌握了整个五条家的命脉,但是碍于五条悟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碾压的实力以及周围其他咒术师家族的虎视眈眈,作为即使有术式也无法使用、或者是实力相对来说有所缺陷的他们也不得不屈居于五条悟之下。
所以一定要拉拢能够和五条悟对立,同时有着强大实力的人。
这个人就是五条穗。
仿佛是上天安排好的剧本一样,这两人是亲生兄妹,一个高高在上地度过自己的人生,另一个却卑如尘土,还失去了自己的一切,偏偏地位低下的那个却有着可以克制几乎没有死角的五条悟的术式。
而以他们所得到的情报来分析,五条穗回来无非是为了两件事,第一是为了给已经死去的仆从田中良子讨回公道,第二则是为一直以来地位低微的自己讨回公道,而且是以公开自己可以克制五条悟的术式情报来换取自己的地位,足以看出五条穗和五条悟之间的感情不过如此,所以他们只要和五条穗结成同盟,许诺她一定的地位、权力以及金钱等等,五条穗就会成为合适的盟友。
“穗小姐,关于我们找你来的原因……”
五条穗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说什么,开口道:“是因为五条悟吧,你们想杀掉他,至少是赶下家主的位置。”她伸手拢着披在肩上的羽织,微微歪头,反问道:“我可以帮你们,但是你们能够帮我带来什么呢?咒术总监部可是给了我最不少报酬。”
“不愧是穗小姐,我们当然可以可以给你报酬——”为首的人开口道:“我们可以给你家主之位,我们、我们的家人、亲信、仆从,以及听从于我们的分家都会奉您为家主,一切都听从您的安排,穗小姐会是五条家第一位女性家主,您率领的五条家会比五条悟在的时候更加强大。”
听完他们开出的条件,五条穗走向最中央的主位坐下,一手托腮,笑眯眯地扫视着众人,开口道:“听起来不错,成交了。”她似乎对此十分自信,道:“那么我和禅院家的婚约应该也可以解除吧,这桩婚约本来就是五条悠还在的时候自作主张定下的,五条家和禅院家可是积怨已久啊。”
上钩了。
“当然。”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
五条穗虽然有她的优势,但相比五条悟,她的弱点非常明显,那就是没有无下限术式,只要找到一个人就可以轻松地解决她。
有名的“咒术师杀手”,天与咒缚所有者,禅院甚尔。
五条穗似乎他们还要着急,接着问道:“所以什么时候动手?”
众人有些犹疑,随后有人开口道:“要再等一年,等到天元大人与星浆体同化之后……”
五条穗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星浆体?天元大人?”
即使有着特别的术式,五条穗也只是一个没有接受过五条家的家族教育的“门外汉”而已。
这让所有人都更加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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