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莱许久未梦魇过,窒息与压迫感席卷全身,她像是坠入一潭死水,拼命挣扎逃离却被什么约束手脚无法动弹。

    她想呼救,张嘴发不出声音。

    她好痛苦,想求得旁人救赎。

    四下张望,可这周遭一张张脸一幕幕场景,不正是幼时她说出心中之愿,大家对她嘲耍戏弄的嘴脸?

    她好怕,怕到不敢睁眼去看,怕到想缩进壳里藏匿无踪。

    但眼睛闭上,剩下是更大的更凶怒的面孔,来自那个有损师德的小学老师,十余年过去,姜莱早已模糊了她的容貌,恐惧羞愧的感觉却一分不散,直往心里钻。

    姜莱再没有力气反抗,她好累,累到想坠死在这。也正如她所愿,禁锢她的力气一点点松懈,她先是缓缓下坠,后急速坠落,极短时间内,几乎只在刹那间她落稳。

    睁开眼,轻微泛黄的天花板落入眼中,后背汗津津的粘腻不堪,她眉头凝起,蹙出几分愁绪。

    北方的冬来势汹汹,不整夜开暖气,简陋的寝室会比冰窖更寒冷。作为南方人,姜莱初次体验后赞不绝口,只是干燥的室内空气会时不时挑逗着她的鼻腔。睡醒,不适感使她打了个闷闷的喷嚏,好在音量不大没吵醒酣睡的室友们。

    姜莱摸过手机,前一夜舍友、陈澈和萧珃轮番劝她报名校广播站,那份报名单还躺在她的桌面,空白的,没填写一个字。

    手机敏锐地扫到姜莱的脸画面跳转解锁,和陈澈的聊天页面赫然出现。

    集训极早的起床铃搅得大家叫苦不迭,为白天有充沛的精力学习解题,陈澈调节了作息,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陪姜莱过晚。姜莱对报名的是态度比陈澈想象中抗拒,几人放弃劝说后,陈澈还在游说。

    之中的煎熬只有姜莱懂,她佯装生气停止了和陈澈的交流,昨晚聊天停在她发出的最后一条。

    美少女姜:不说了,我睡了。

    本是佯装生气,陈澈给个台阶她当场就会下,可谁知陈澈没再回复,等待太久她真睡着了,这会儿睡醒她猜不透陈澈的想法以为对方在生气不敢去看屏幕中的内容。

    她怕陈澈会觉得她懦弱、小题大做,她真的做不到给每个人都留下好印象,反过来她又想陈澈知晓真实的她,来回拉扯她还是看向对话框。

    六点半的起床铃,陈澈最后一条信息时间截止凌晨一点。

    满满几页文字,他好脾气的安抚她开导她,密密麻麻的文字中还夹了一条音频,姜莱带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进度条一秒一秒流逝,短短三分钟的音频播放完毕后,姜莱坐在床上抱着膝久久不能回神。

    陈澈把她在宁市一中广播站广播的音频剪辑拼接在一起,第一段出自面试,当时她紧张极了读得磕磕巴巴,竟出乎意料被留了下来,后来做实习主播,每次播报前都会练很久,偶尔还会读错重音,最后一段截自高一暑假前最后一次广播,成绩单一早发放,姜莱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广播,细听还能听出哽咽导致的停顿。

    周可起床上厕所,睡眼朦胧中被对面床坐着一动不动的姜莱吓了一跳,她颤抖着手戴上眼镜,急切问。

    “小姜,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姜莱把埋在臂弯的头抬起,小幅度摇摆两次,甄依依和真尔尔有转醒的迹象,她小声说自己是腰有些酸坐起来缓缓。

    她这么说,周可半信半疑,小腹的憋胀感使她不能再呆下去,她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往卫生间跑。

    姜莱失焦的视线逐渐聚集,陈澈最后那句话萦绕在她的心头。

    “这里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只当是一次尝试,成功了实现梦想,纵使失败也不留遗憾你真的甘心吗?为那些人”

    真的甘心吗?

    一点都不,十几年前被无端欺负,受到惩罚的只有自己,现在她要解开身上的枷锁,解放自己。

    有了想法,姜莱接下来的动作都坚定许多,水流声响起,周可从卫生间出来时她已经坐在自己的课桌前,手中握着的笔快速划过纸页。

    陈澈在休息时看到姜莱给他发的图片,空白的报名表填上姜莱的信息,心情不由舒畅无比。

    ———

    报名表提交后校广播站负责招新的同学进一步整合信息,面试定在一周后。

    看似风平浪静的一周姜莱怕影响陈澈的考试情绪在他面前佯装平静,背后却紧张焦躁的紧。宿舍姐妹知道她报名表交了除了学习时间,其余空闲都在陪她读稿子找感觉。

    七天一晃而过,十二月五号,面试的日子与考试的日子同时到来。

    陈澈的考试日程都在早上一连四天八点开始十一点结束,姜莱的面试临近中午,陈澈进考场前两人提前互相加油打气,彼此踏上征程。

    大学广播站的面试比高中正式很多,递表报名者必须在规定时间到达场地,即广播室隔壁的会议室,负责面试的学姐点名拿到自己的号码后一个一个排队进入。

    姜莱捏着的纸条正中写着大大的“6”,总共十二名面试者,不早不晚正合她的心意。

    确认好流程,一号被叫了出去。

    会议室正前方挂着的始终滴答滴答走着,会议室内没有姜莱的熟人她只能通过看之前准备的材料打发时间。

    临坐两个女孩认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录用几个来着?”

    “我记不清了,等下,我去看下学姐给我发的。”

    “真羡慕你,面试官五个认识四个,其中还有俩高中就认识还在一个机构学过,唉,我感觉我这次悬了,碰上你,我也输的心服口服。”

    “别这么说。”一声娇笑过后,“我看了,那个学姐说会录四个呢,录取率三分之一,你看看她们,你肯定也能行。”

    那女孩说着视线在满屋子打转,打量起周围人,姜莱无意间听到她们的对话,心情受到了影响,正准备从包里取出水杯喝口水润嗓子,对上了她审判的视线。

    被打量姜莱第一反应是逃,她不是商店里的货品,得需消费者挑刺般反复审视,正要别过脸,女孩冲她弯了弯嘴角,也只是嘴角弯起,不带一点笑意,姜莱跟萧珃学了几年,转脸也回了一模一样的给她。

    气场不和,两人无意再有新的动作,她继续聊天,姜莱继续小口喝水。

    开始的迟,所以单人面试时间被压缩在十分钟之内。

    姜莱看着时间以为自己能在十一点结束和陈澈聊上几句,不想刚刚那个女孩进去足足待了二十多分钟才出来,轮到她时,刚收到陈澈的信息,来不及回,做进了广播室。

    四方的房间里,一面是播音设备另一面坐着一排考官,他们表情严肃,每个人都握着纸笔等待她坐下。

    姜莱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扭成拳,在自己震耳发聩的心跳声中背对设备端坐下来。

    正中戴红色边框眼睛留着长卷发的学姐一边浏览手中资料一边问她:“姜莱是吧。”

    姜莱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出声:“嗯。”

    学姐不露声色地蹙了下眉,再抬头露出明艳的笑脸:“好的,那你做一下自我介绍,以及简单讲述一下为什么想加入广播站。”

    说完她停顿两秒:“记得声音大一些。”

    “好。”姜莱把手叠放在腿上,深呼吸,“学长、学姐你们好,我叫姜莱,新闻系大一生,来自宁市”

    话说起来,姜莱紧张的情绪散去不少,她端坐着把准备好的内容讲完,场内暂时出现一段时间安静,大家在她的表格上涂涂画画,许是在补充内容以及评分。

    “好的,你的信息我们已经知道了。”最左侧身穿皮质外套的男生开口,他五官立体精致,坐着比其余人高出一截,是小女生喜欢的类型。

    姜莱楞了一下,圆珠笔在他手上顺滑地打了个转:“我看你报名表说高中曾在校广播站做个一学期广播员,能说说离开的愿意吗?”

    漆黑的笔停在他的指尖,姜莱的手再度捏在一起:“可以。”

    她沉声:“那个时候刚步入高中,没有找到平衡学业和广播站事宜的办法,成绩一落千丈,权衡后辞去了广播站的职务。”

    “那。”他散漫地放下笔,抱臂靠向椅背,“你怎么能肯定现在就能很好权衡这两件事呢?”

    他旁边束高马尾的女生用笔戳他:“啧,叫你来挑刺的?能考上t大说明人家学习能力不弱,说是为学业也许只是自谦,让她读个稿子得了。”

    他依旧盯着姜莱目光灼灼:“她曾经因为学业放弃过广播站,谁能保证我们今天录取她,同样的情况再发生,她选择的是广播站。到时候烂摊子谁来收拾,她的班谁来顶?你,还是我,还是站长?”

    没人接话,姜莱后牙咬紧,头脑内快速组织语言。

    “我没有找借口推脱也并没有故意博大家好感的意思,首先我想解释一下当年退出广播站确实是我个人能力不足无法兼顾学业的无奈之举,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学习方式,当然在座的各位面前说这样的话有点班门弄斧,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其次,人总会面临很多困难和选择,我没有办法保证出现问题,我的首选是广播站,但我能保证的是在一天努力工作一天,要离开交接好再离开。”

    真诚最会打动人心,今天来竞选的有几位学过播音,大家对这几个“门外汉”抱有的期望不大,听了姜莱的发言,他们对她的态度是高度赞赏的。

    不过,广播站并不是心诚有梦就能进,比得还是专业能力。

    “好。”站长了解,递出一张a4纸,“面试的最后一个环节,用你想象的播音状态读一下partb。”

    姜莱起身结果稿纸:“没有准备时间吗?”

    站长摇头:“广播中可能出现突然接到稿子但必须马上播报的情况,要具备临危不乱的能力,你试着来吧。”

    姜莱第一次打无准备之仗,觉得自己哪哪变扭,眼睛总要看差嘴皮子也不听使唤,读到句号截止,她好不容易创建的自信心轰然倒塌,碎成一地。

    熟悉的圈圈画画,站长换上正经脸:“好的,你的面试到这里就结束了麻烦帮我们叫下一位面试者进来,谢谢。”

    “好的,谢谢。”

    姜莱离开时腿脚发虚,失败好像就在眼前,她已经预知到结果,身后悉索不清的议论声更衬得她颓废泄气。

    叫完七号进场,她垂着头拖着脚步往楼下走。

    今天的步子尤为沉重,拐弯到楼梯口时姜莱眼前出现三双脚,她刚打算绕开尖叫声传入耳中。

    “惊喜!”

    “surprise!”

    甄依依挑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视线拉到与几人平行,甄尔尔和周可一人挽着她的一边胳膊。

    几人看出她的心情失落,周可主动扛起大旗:“我们来接你不要太感动哟~走吧,去吃饭。”

    “小小面试,咱不在乎。”甄尔尔附和。

    姜莱的心被她们所温暖:“嗯!虽然这次没能拿下,但我下次准备好了直接拿捏!”

    甄依依看她没那么消沉,心里暗松一口气,捏着她下巴的手上移盖在姜莱头上:“这么开心的日子,我勉强大方一下请一顿吧。”

    话音刚落,甄尔尔的手拍了过去,拍掉她的手时两人眼神激烈交流,最后姐姐落在下风:“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甄尔尔似乎握住她的把柄,邪魅一笑:“看我今天不吃空你的小金库。”

    说着不再搭理甄依依,带着姜莱和周可往楼下走。

    二十分钟后,四人坐进老北京铜锅涮肉店姜莱才想起没回陈澈的信息,不知道对方是否在忙,她把这边的情况编辑好发了过去,放下所有包袱准备和姐妹们敞开肚皮大口吃肉。

    小料台前,她突然想到一年前和陈澈再次相遇那晚,主动地给自己调了一份北方蘸料碟。

    ———

    北京的最低气温在上个月月底跌至零下,姜莱没法儿常回家,只能和爸妈视频以解相思。

    儿行千里母担忧,孙娴怕她受凉,一早寄来了她的厚衣服,连同生活费也涨了些,翻来覆去说得多是注意身体不要省钱。

    陈澈回来时正值周一,大巴车停在校园内天光大亮,原地解散后一群人拉着箱子往宿舍赶,陈澈更是抡起长腿全速前进。

    毕竟小白兔还没有下课,他忙活得快些,能去接她,让她第一个看到自己。

    相比之下周子豪温温吞吞落在最后。

    不然呢,和女朋友视频中,狂奔多毁坏发型。

    收拾好一切,陈澈边往姜莱系楼走边查询具体的班级号,路上偶尔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便回应,碰到攀谈的,一概推掉。

    教授宣布下课姜莱开始收拾东西,陈澈今天回但没告诉她具体时间,她打算回寝室路上问问,确定好去接他。

    “小姜。”周可用胳膊撞了两下姜莱,吸引她的注意力。

    姜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向窗外看去。

    两周不见陈澈好像清瘦了些,他一年四季穿得都不厚实,今天外衣外面只套了件看起来不挡风的外套。

    教室进进出出不断有人挡住他们交汇的视线,他就那么双手插兜,眸里带着欣喜安安静静看着她。

    两人的对视没有止意,周可看不过去,催她快点收拾给下个班腾位。姜莱扭回身子,将桌上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拉上拉练摆着手冲向陈澈。

    太久不见真人姜莱都不敢触碰他,两人距离拉得近,她微仰起头目不转睛:“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今天考得怎么样?”

    “告诉你,你打算翘课去接我?”陈澈忍住揉弄她的欲望,“成绩还没出来,那个奖还是轻轻松松的。”

    “不翘课啊,我先溜。”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姜莱不怕了,直直迎上,笑说,“那你好厉害啊。”

    陈澈握住姜莱皎若无骨的手带她离开:“是啊,我厉害这事你不早就知道了。”

    陈澈来了,姜莱的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他肩上,没走两步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来信提示。

    分别确认后,姜莱一蹦三尺高,手不自觉从陈澈掌心抽出转了原地两个圈。

    等小蝴蝶落稳,发现正对着她的男人并没有像她一般狂喜,饶是再兴奋姜莱硬忍了回去。

    “怎么了?”

    拜托,前往不要是不好的事情。

    陈澈把手摊在姜莱面前,姜莱颤颤巍巍把自己的放过去,一瞬,小手被包裹,他好像又开心起来了。

    “没事。”陈澈掩藏住错乱。

    姜莱恢复笑颜,贴上他的胳膊:“那就好。”

    “我这里倒有件喜事。”小孩似的,她走着要跳起来,“刚刚广播站的站长给我发信息了,我顺利加入广播站啦~”

    陈澈轻挑动眉尾,亦是惊喜。

    “恭喜我们小姜同学实现梦想,不知今晚我有没有荣幸能请你共进晚餐,为你庆祝一番。”

    姜莱没心没肺的笑还挂在脸上:“我还没说完呢,是进广播站了,不过不是播音组,是编辑部门。”

    陈澈宠溺的笑再现,他所求的不过是她快乐安康:“更牛了啊,还跨组别了,那一顿饭可不够了,不得再加个夜宵甜点?”

    “可不能那么吃,吃胖了回头我妈会认不出我的。”

    “阿姨才不会。”

    两个人携伴迎着夕阳慢走,陈澈想起那条许轶发来的微信,心想他的进程也要加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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