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3路公交在九点多有一辆,向珊走到公交站的时候,时间刚刚好,上了车,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是一片迷离的夜色,晚上的安城换了另一副面孔,沉浸在灯红酒绿之中,一派纸醉金迷的糜烂。
今晚有些塞车,车水马龙间公交车只得龟速行驶,许是太累了,向珊在一阵阵喇叭鸣笛声中,眼皮慢慢地阖了起来,头也渐渐往椅子左侧垂了下去。
她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她四岁的模样,扎着两条细细小辫,上面还缀着蝴蝶结,随着女孩儿的动作,一甩一甩的,划出漂亮的弧度。
女孩儿周围全是跟她一个年纪的小孩儿,她在跟她们玩捉迷藏,轮到她找人了,女孩儿诚实地捂紧了眼,可当数到“十”这个数字之后,女孩儿睁眼看到的是一张带着愠怒的脸。
女孩儿被父亲拽了回去,自此之后再没有人愿意跟她玩了。
梦境对于处在梦里的人来说是极为真实的,现实中的向珊感同身受,秀气的眉眼紧紧地皱在一起,捏着手机的力道很大,看似很痛苦。
就在此时,一道温润儒雅的嗓音温柔地把陷在噩梦中的向珊唤醒,他说:“梦是假的,醒来就可以打败它了。”
似流水潺潺般的男音好像拥有种魔力,向珊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跟向珊看见过的男子都不一样,特别是那双眼睛,清得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
男子极有分寸,在看到向珊恢复清明后就往后拉开了距离,可依旧是眉眼带笑的望着她。
向珊这才看清男人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色衬衣,下身是一条浅白的裤子,可男子气质干净,如此搭配丝毫不显得落魄,反衬得他身如修竹,温文尔雅。
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人家有些时间了,很少脸红的向珊脸上罕见地爬上了一抹红晕,随后强自镇定下来,跟男子道了谢“我梦魇了,谢谢你。”
昏暗的车灯下,女孩儿清秀妍丽的脸蛋红扑扑的,就像初春含羞待放的娇花,引人心许,清冷的嗓音亦是撩得人心痒痒。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季思远没有否认,眼前的女子即使没有穿着华丽的服装,头上也没有带着任何发饰,但此刻他是如此地确信,在茫茫人海中,他一眼就能望见她。
女孩儿说完后就将脸转到了窗外,季思远也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之后的路上,两人除了那场梦魇所产生的交集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交谈。
两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人都没有想到,两人从此有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
…………
向珊的父亲是一名人民教师,在一所中学教数学,工资不高,因他为人严厉死板,经常板着一张脸,被学生起了个外号“活阎王”。
前段时间,向父身体出了毛病,医生建议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不要太劳累。到了今天,向父的身体渐渐有了好转,他一向在家闲不住,一听医生说可以回学校了,立马就回校上课了。
回校的事是向父自己打电话跟向珊说的,他还说,他的班今天来了一个转校生,高高瘦瘦的,成绩很好,可就是有一点让老父亲颇有些怨言。
他说:“那孩子不爱讲话,怕是心里有些问题,校长还找他谈了几次话。”
向珊知道父亲的为人,对于他来说,学生就是他的天,就是他的地,经常什么事儿都爱往自己身上揽,一听他这话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父亲一生强势惯了,她说的他不一定听,向珊只好老生常谈,:“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太劳累了。”
向父在那头嗯嗯啊啊地应着,向珊无奈地挂了电话,她知道,无论怎么劝,父亲还是那样的父亲,一样我行我素。
就像小的时候,她在跟同龄人玩着泥巴,严厉的父亲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怒斥她不思进取,赶着刚写完作业的她去学习。
又或者是常常对她耳提面命,邻居家的小孩如何如何努力,如何如何得了许多奖励等等。
向珊不得不承认,父亲在她的童年以至于现在,一直都在扮演着严父的形象。
他常说的那句“都是为了你好”,慢慢地,成了捆绑向珊的一把枷锁,她想逃,可却忘不掉。
周四。天气很好,只是已经接近秋天了,稍许凉爽。
林荫道上一排排长着绿叶的梧桐树,在微弱的日光的照射下,树缝间洒满了细碎的金光。
在红色的操场边儿,长着一棵相对于其他梧桐树来说,体型较小的梧桐树,树下立着一男一女,男的俊朗清隽,女的清丽妍秀,两人手上都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赞助稿”三个大字。
在前一天晚上,肖钰发来消息,询问向珊稿子背得怎样了,向珊说已经没问题了,之后两人就在手机上敲定了对稿的时间和地点。
这次的活动时间定在了下个月,学校里边有所科研实验室楼在上一年就陆陆续续地动工筹建。
今年终于完美落成,这次活动就是学校为了感谢赞助商及其公司捐款资助科研楼特意组织的。
稿子上面写着很多赞助商的名字及其所在的公司。
其中,最大的赞助商还用红笔着重划了起来。
恒源集团的——傅瑾瑜。
不知道是不是“怀瑾握瑜兮,心若芷萱”的寓意。
向珊转而又想到,家教的男主人好像也是这个姓。她叫他傅先生。
那日,吴婶介绍之时并未言明他的名讳,只叫她称傅先生。到了现在,那人的全名她还未知。
操场上有个高台,旁边还搭着大大小小的篷子用以遮阳避雨,两人就站在底下对着稿。
之前两人合作过一两次,彼此都了解对方的语速和音调,再加上两人都对稿子烂熟于心,这次对稿自然也很顺利,来个两三次就没啥问题了。
临近晚饭时间,操场旁边零零散散地走过学生,大都是赶着去吃饭堂吃饭的,向珊将稿子收进口袋里,对面的男子看到她的动作,将心里头练习了百余遍的邀请说出了口。
“向珊,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砰、砰、砰、砰、………,此刻的肖钰心如擂鼓,紧张到屏住呼吸等待女孩儿的回答。
他在邀请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共进晚餐,意识到这个令人兴奋的行为之后,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得更快了。
向珊并不知道肖钰此刻的心理活动,她将稿子折了又折,依然觉得大小不对,最后稿子被她折得乱七八糟,就好似此刻她慌乱的心一样。
男子等了许久,亦或只是几秒,终于等来了答案。
“好呀!师兄不久就要出国了,咱们能多见一面就多见会吧。”
满意吗?肖钰在心里问自己,好像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好像不是。
他出国这事儿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系里也传出了风声。
肖父肖母都希望儿子能够出国深造,去镀层金回来继承家业,说出去不但有脸,更重要的是可以收收自家儿子那散漫的性子。
肖钰当初也是同意的,到如今没有想到,这却成为了他奔向自己心爱女孩子的挡路石。
不过他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纵使抛弃大好前程,纵然辜负养育之恩,我也要奔你而去。”
可真正让他死心的是,他们之间没有那最重要的一个东西。
双向奔赴。
…………
向珊以为她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像暖玉一般的男子。
所以,当再次与他相见时,她发现,在她的脑海深处,其实一直封存着那次与他相视无言的画面,也一直铭记着那副温润如古琴般的嗓音。
那天下午她刚下课,古晚说她发现了一家绝绝子的探店,两人正准备去打卡,一通电话就又把向珊给叫走了。
电话是陶教授打来的,说他有事儿走不开,叫向珊替他去门口接一个朋友的儿子。
正逢吃饭高峰期,校门口人流涌动,成群结伴的学生一路打打闹闹去觅食。
就在这人潮汹涌中,向珊一眼就看见了他。男人里面穿着一件白色t恤,外面罩着一件黑色刺绣外套,下身是一条白色的休闲裤,斜倚在黑白相间的路灯旁,手上提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礼品袋。
重逢的这一刻,向珊心中涌起了一份隐晦的欣喜,不能否认的是,她想再次见到他。
有可能的话,她还想…还想知道他名字。
男人在向珊看到他的时候也发现了她,两人都记得公交上的那一幕,自然,也都记得对方。
季思远也没有想到,他还可以再见到她,见到那个清灵美好的女孩儿。他难掩欢喜地走近她,脸上是明晃晃的笑意:“你好,我是季思远。”说完还伸出了手。
向珊看着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随后伸出手,两人短暂相握,向珊第一感觉就是他的手跟他的人一样,又瘦又白,上面还有些细微的茧子。
对面女子清冷的容颜上挂着明媚的笑,季思远听见她回道“你好,我叫向珊。”
当两人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陶教授刚好忙完手上的事儿,一看他们俩到了,就对两人道“走,我在食味轩定了位子,咱们仨吃饭去。”一锤定音,不给向珊拒绝的余地。
长者气如洪钟地说完,随即走到季思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咱们边走边说”。
季思远神色恭敬地叫了声儿“是,陶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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