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过得非常枯燥乏味, 却戎总是早出晚归,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消失,大半夜才风尘仆仆地回基地, 时差都不倒一下,后来甚至直接彻夜不归。
解雁行每天待在基地里,吃吃睡睡,四处闲逛, 唯一必修的功课就是喝营养液和亮翅膀涂药, 将翅膀搁外面晾一个小时, 再由艾达检查一番, 留下数据记录。
最痛苦的大概就是用餐时间, 被艾达强逼着吃饭,如果艾达那段时间恰好有事, 就安排一堆德高望重腺体都快退化的老雌虫,专门慈眉善目地盯着解雁行吃饭,不管是老年人还是老年虫大概都认为能吃是福, 都不用艾达嘱咐,见解雁行的第一眼就非常顺嘴地催促他多吃点,再多吃点, 吃这么点怎么行呢?
直到第四天, 解雁行实在忍不住,戳着饭碗里的土豆吐槽说却戎的任务都要做完了,他这边还一点起色都没有。艾达一言不发地听着,表面无动于衷, 但在午餐结束之后还是终于在解雁行无比沉重的期待下点了头, 带着迫不及待的雄子去空旷无虫的基地后山试飞。
经过多日的药物辅助, 解雁行明显感觉这一次再次拍动翅膀, 四翼都有力了许多,脚底都隐隐有轻盈的感觉。他面上喜色外露,激动地看向艾达,后者也从悬浮屏上移来视线,轻飘飘地瞥了解雁行一眼,像是在说“听我的怎么可能会出错”。
“继续,”艾达后退几步,给解雁行留出充足的空间,“你现在翅膀每秒拍打频率为25次左右,还远远不够,想要稳定飞行,每秒至少要40次上下。”
“40次……?翅膀真的不会拍飞出去吗?”解雁行努力尝试提升翅翼扇动速度,跌跌撞撞地在离地一厘米处来回摇晃。
“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把翅膀拍飞。”艾达冷下声音,严厉地喊道,“快点!刚吃饱饭就没力气了?!”
一时之间,解雁行仿佛感受到了被军训的痛苦,在教官的督促下,卯足了力气振翅。
……
晚上六点,却戎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难得早回来一天,匆匆停了车低头一看是用餐时间,兴奋地跑去食堂找解雁行。但他晃悠一圈却没找到虫,询问了才知道黑发雄虫今天是由艾达打包了晚饭送去他房间里吃的。
“……”却戎敏锐地眯了眯眼睛,总觉得有问题。他快步冲进解雁行的卧室,就见艾达正坐在书桌旁一边用餐一边看着研究资料,而解雁行趴在床上,脸也朝下砸进枕头里,整个人生死不知。
在他背后,四片透明翅翼有气无力地垂在两侧,是个收拢的状态,但拢得松松垮垮,不是很服帖。整体模样从高贵皎洁的精灵翅,蔫了吧唧的成了四根白菜叶子。
“你今天练习飞行了?”却戎匆匆关上门,“效果怎么样?……是不是练得太过劲了?都说了这玩意急不来,艾达老师你也不阻止他一下。”
艾达叼着筷子转过头来,表明自己才是害解雁行累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他体质太弱了,这么点训练强度都累成这样,以后就算能飞也飞不高。可别以为飞行是多么轻松的事情,也像跑步冲刺一样累虫。”
却戎立刻反驳道:“体质差不能怪他。他幼时遭遇过地震,身体落下病根了。”
“哦?这你都知道?兰德尔都不清楚的过去居然被你知道了……”艾达故意啧啧两声,“你们这是在某个氛围正好的深夜,情难自已,互相交底了?”
解雁行:“……”他猜对了。
却戎:“……”兰德尔算什么东西?
“却戎,”解雁行侧过脑袋,正对却戎的方向,慢悠悠地问,“你的任务进度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却戎简要回答,“仍旧在交涉,但风六的态度明显有所缓和。现在已知他和缔结特前任首领是同雄异雌的兄弟关系,私下曾接受过他的雌兄不少帮助,他能嫁给现在的雄主也是前首领在其中牵的线,不过他好像对此并不满意。他认为雌兄身为一只大型星匪团的首领,坐拥资产和雄虫无数,给他的钱还是不够多。”
艾达冷嗤一声:“真不愧是一窝出来的蛋,都是一样的贪得无厌。”
“所以他现在在问你要钱?”解雁行问。却戎点点头:“是的,不过这种雌虫,拿钱给他约莫等于扔进了无底洞,永远没有尽头,我们找了点别的法子治他。很快就会结束了,你就放心待在基地和你的翅膀作斗争就好。”
解雁行点点头,强撑起运动过度的身体起床去桌边吃晚饭。碍事的翅膀被他往后拨了拨,搭在椅子两侧,却戎奇怪地问:“好像上面也没有涂药,你为什么不把翅膀收回去?”
“又酸又疼,收不回去……”
“……”
很快却戎也去食堂打包了三虫份的食物回来,非要和解雁行、艾达挤在一张小书桌前吃饭,还是那种解雁行还没吃完一半,他三盆饭都见了底的不要命吃法。
“好家伙,在外面两天都没吃过饭?”艾达吐槽他,却戎对类似的话早已免疫,都懒得回嘲,只好奇地问:“对了,兰德尔老师呢?”
“他?”艾达收拾好餐具,“出任务去了。好像是军队系统内部又出了名间谍,他去处理这件事。你们如果只在这里待十天,那肯定是见不到他了。”
见不到兰德尔,说遗憾还是有一点,但也没那么遗憾。
这一天下来解雁行累了,却戎也累得要死。别看吃饭的时候他还挺精神,回到房间神经一松懈下来立刻昏迷不醒,解雁行本来还想找他说两句话,结果就发现却戎连澡都没洗直接缩在床上睡成了一团。
“……”他默默给虫盖上被子,关灯退出了房间。
翌日,却戎再一次天还没亮就消失,而解雁行也开始地狱般的加强训练。
在翅膀扇动频率稳定在每秒35次左右之后,他便不再一味地只提高速度,而是开始考虑技巧方面的问题。譬如翅翼的弧度,四瓣翅翼的配合等。现在他全力扇动翅膀,双脚已经可以完全离地,还能跌跌撞撞地往前摇晃,但这根本不是飞翔的雁,而是扑腾的鸡。
艾达忍不住把解雁行四处扑腾的画面录下来,传给却戎,后者一直没有回复消息,直到凌晨三点半的时候,才给解雁行发了一条简短的不能再简短的回音:哈哈。
第七天,下午四点左右,艾达的实验进程告一段落,他伸个懒腰,倒了杯热水溜溜达达去后山看解雁行的学习成果。结果在训练的地方转了一大圈竟然没有找到虫,他心脏突然慢了一拍,想着要是把虫放这里结果被他看丢了,却戎回来还不当场欺师灭祖?
艾达神色严肃,一边继续喊虫,一边手已经按在了终端上,“解雁行——?!”
“教授?”
一道轻缓的声音从艾达的头顶传来,艾达连忙抬起头,竟然在一棵十米高的树顶看见了解雁行,雄虫冒出个黑色的脑袋,身后是温和的阳光,越发衬得他肤白眼黑。
这棵树的枝叶过分茂密,方才竟然将解雁行整个身形都遮掩得严严实实,也难怪艾达找不到他。
一人一虫相隔近十米遥遥对望,艾达气道:“你怎么上那里去了?快下来……”
但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上去的?!”
闻言,解雁行露出了一个颇为孩子气的笑容,这个带着调皮味道的笑不符合他平常的性格,但足以看出他现在真的非常高兴,黑色双眼弯成月牙,明眸皓齿,心情愉悦得好似是随风飘扬的蒲公英,悠扬地乘着日光奔向远方,畅快无比,无拘无束。
他抬脚在树枝最靠外也是最细的地方轻轻一点,整个人朝空中轻盈地一跃,透明如薄纱的翅膀紧跟着舒展开来,随后则像蜂鸟一般快速地拍动,快得肉眼已经难以捕捉,仿佛就是静止不动的四片翅翼,而解雁行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艾达,笑着大喊:“教授!”
艾达惊讶地半张着嘴,随后也发自肺腑地笑起来,泛紫的双眸像两颗映着光芒的水晶,“别动别动,等我拍给却戎看!”
“好啊。”解雁行在空中灵活地转了个圈,“感谢他慷慨解囊为我买的药。”
这本是唯美的画面,但话音未落,一阵疾风忽然吹过,他的四瓣翅膀顿时全被吹向了同一个地方,解雁行整个人也瞬间如摇曳的柳条一样,瞬间栽进了郁郁葱葱的树叶中,霎时惊得林中无数飞鸟振翅高飞。
艾达:“……”
他的录像就恰好开始在解雁行转完圈开始,被狂风吹进树枝里结束。
解雁行要么是摔狠了,要么是也觉得丢人,迟迟不肯从枝桠里出来。冗长的沉默之中,艾达手指一抖,把这段录像也发给了不知所踪的却戎。
“……”
银发雌虫是在两天之后才有空点开了这条视频,看到内容的一瞬间他就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又好心情地再重复播放了三四遍,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戎哥,笑什么呢?”一名雌虫缓步走近,却戎立刻收起笑容,同时手指快速一划关闭屏幕。
雌虫夸张地啊一声:“还不让我们看?有秘密!”
“去去去,戎哥有点隐私文件不给看,怎么了?”又一名留着络腮胡的雌虫哥俩好地靠上却戎肩膀,“戎哥,好不容易搞定风六拿到钥匙开了机密盒,你退伍之后兄弟几个又难得见面,今晚找个地方喝几杯?”
他这话一出,立刻得到了不少的附和声:“是啊是啊。”“好主意!”“不醉不归!”……
“不了,我有事,得先回去了。”却戎把地上的背包一拎,这就要起身离开,络腮胡雌虫顿时也夸张地嗷一声:“有秘密!戎哥怎么回事啊?我记得三四天前也是的,说好大家聚一起吃个晚饭唠唠嗑,非要独自先走,隔天再一大早的驱车回来……去见谁啊?雄主?”
有雌虫胆大地拉下了却戎后颈的衣领,被却戎冷着脸打了手,“分明也没有标记后的虫纹啊?……哎哟,少将打虫了!少将杀虫啦!”
“那就是还没得手?”
“不能吧,戎哥还能有心仪的雄虫?还不如信第五星爆炸了。”
“是啊,我们戎哥可是远近闻名的反雄虫激进分子。雄虫什么的,最讨厌了!”
“你才反雄虫激进分子。”却戎不耐烦道,“辛苦大家了,后续我会继续跟进,一旦有消息我会尽快通知大家。”
“不辛苦!我们就想知道那只能把却戎少将降伏的雄虫是谁!”
“肯定是天仙之资吧?”
“上行星的雄虫还是第三星的?有照片吗?”
却戎面无表情地背着包走在最前面,步履如风,半点不搭理身后数名军雌同僚的大呼小叫,头也不回地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一脚油门蹿出去两公里。
回到研究基地,他背包也来不及扔,一路询问着小跑到后山,但就只看到了寻了把躺椅在树下乘凉喝西瓜汁的艾达,他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放慢步速,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另一把躺椅,搁下背包取走杯西瓜汁,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老师,大下午的你怎么不工作在这里偷懒?……解雁行呢?”
艾达戴着副墨镜躺得懒散,闻言把墨镜推到额头上,好笑地说:“都第十天了你还不回来,解雁行又支付不起食宿费,被我卖给又老又丑需求还大的雌虫做他们的雄主了。”
却戎:“……”
见着却戎无语的表情,又看一向注重仪容仪表的他,此刻银发蓬松凌乱,衣服皱皱巴巴,却在任务结束的第一时间只知道往后山赶,艾达叹口气,“往你身后看。”
却戎飞速转过身,本以为解雁行此刻应该就微笑着站在他的背后,但目光所及处却是空无一虫。
“嗯……?他在哪儿呢?”
就在却戎茫然站起的那一瞬间,一道急速上升的黑影忽然从地平线处冲出,宛若一支破空的箭矢,飞速冲向高空,又在半空中稳稳地停下,四翼透明的蜻蜓翅原本为了减少空气阻力合拢在背后,此刻利落地改为向两边振翅展开,在却戎眼前投下一片带着草木气息的阴影,身姿潇洒若雄鹰,衣袂翩飞,黑发随风飘扬。
这四片薄翼已经不似以前那样柔软如纸绸,明显可以看出韧度和硬度,在耀眼的阳光下,几处孔隙间折射出细小的彩虹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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