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结束了宴席,走出宫门前,周季衍一行人皆不发一言。直到坐上马,安虎终于忍不住了,不停地抱怨起来“那孙雄出身草莽,是个十足的粗人!他那女儿定然也是粗俗不堪。身份地位皆是下品!哪里配得上我们殿下!这摄政王明摆着是坑害我们殿下,真是”

    刘沛源打断安虎“安将军,这可是长安!你这些话,要传到摄政王耳朵里”

    安虎一听这话也反应过来了,这可不是益州,连忙住了嘴。

    南北心里想的是这位摄政王果然厉害,一出手就掌控了周季衍的婚事,一石三鸟将周季衍周季雍统统拿捏。

    周季衍沉默许久,突然问南北“可有交代下去,让王承送皎月去王府?”

    南北“方才出宫门,就立刻交代下去了!”

    “哎,皎月可拿殿下当半个阿父,如今殿下有了王妃。皎月定然感觉自己多了个后娘,小姑娘也要不开心咯”

    此话一出,刘沛源和南北都十分不悦地看向安虎。刘沛源是担心殿下听了生气,南北是不满意安虎调侃自家姑娘。按平时,周季衍定然也是要开口训安虎两句了,可这次周季衍连头都没有转过来。三人对周季衍都十分了解,知道殿下越是脾气上来了越是不说话。这下连安虎都自觉静默下来。

    隔了些时候周季衍才开口“这件事先不要让皎月知道,再派人通知王承,拖延些时辰,务必与旨意错开。”

    南北点头“也好”

    因此一直到日落时分,皎月才到了长安的晋王府外。本就估摸着今日进长安,她和阿圆一早就收拾好了,王统领也是十分麻利,士兵一来通知,送她上了马车就走,结果路上却越走越慢,十多里路整整走了一个时辰。下了马车,阿父、刘将军、安将军都等在府门口,唯独不见阿衍。皎月心不在焉的朝大家行礼,眼睛不断地四处张望。

    南北正想出声提醒皎月,安虎笑眯眯地抢着说道“殿下在府里的椒兰阁,穿过正厅,在后院的东南边,远远望去院墙最好看的就是。”连路都给皎月指好了。

    “多谢,安将军!”盈盈行了个谢礼,提着裙摆就往里去。

    南北望着皎月欢快的背影直摇头。

    还有阿圆,回身接个细软行李的功夫,姑娘就走了,刚想跟上去。安将军拦下了她“阿圆你还是快快收拾行李要紧,姑娘都回家了不用时时跟着。倒是这行李,今晚不收拾好怎么睡嘛!”

    阿圆歪头想了想觉得甚是有道理,于是又忙着搬行李去了。

    皎月走到椒兰阁时,忍不住感叹难怪安将军会说这里的院墙最好看,竟然是粉色的!映着金色的夕阳,如梦似幻,周围还弥漫着淡淡的香味。皎月推开虚掩的院门,大片大片的梨花闯进眼中,白花粉墙,胜似仙境,美不胜收。皎月被美景吸引,痴看了许久才注意到坐在廊下,也在欣赏这一院美景的周季衍。

    隔着层层叠叠的梨花望去,簇拥在花中的周季衍,模样被渲染得格外温润如玉。偏他又皱着眉神情落寞,与这满院梨花的清冷高贵刚好相映成辉,便是称之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皎月站着许久也不见周季衍发现她,于是偷偷走到廊下,躲在圆柱后喊他“阿衍!”同时从柱子后面探出脑袋,想吓他。结果周季衍压根没有没有被吓到,反倒是低头轻笑起来。

    “你一早就发现我了是不是?”皎月气鼓鼓地走到周季衍身边质问。

    周季衍拍了拍木廊,示意皎月坐下。好笑地看着她说“也怪这院门许久没有打开,开合难免有些声音。”显然她一进来他就知道了。

    “你故意装没看见我?”

    “我是不忍心打扰你欣赏美景。”

    明知道他就是故意,可又说不过他,皎月懊恼的别过头,想闹一闹脾气。这才注意到院中这颗被梨花围绕的树,竟然如此巨大。皎月不由起身走近这颗大树,比划了一下,大概要五六个她才能将树干围起来。

    “阿衍,这是什么树,我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树。”不仅大,还高。枝繁叶茂皎月仰头根本看不到树顶。

    “是银杏树,据说已有数百年了,所以如此巨大。等到秋日,这满树绿叶会尽数金黄,慢慢掉落。黄叶纷飞,是秋日值得一赏的美景。”周季衍想起幼时,每回银杏叶黄时,阿娘都会同他在树下扔着银杏叶玩闹,那时的阿娘总是笑得十分好看,可后来,她便不爱笑了,望着满院金黄,不过一声叹息。

    “那定然也是难得的美景,这院子真的处处是美景,方才那院墙就已经美得让我惊叹至极,不曾想这里面不止墙面,连木廊也是同院墙一样的。”皎月站在银杏树下,终于看清了整个院落的样子。

    “这里叫椒兰阁,正是因为所有的墙面包括连廊皆使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进行粉刷。所以才会呈现这种粉红色,而且以此粉刷墙面还会具有芳香的味道,又因为椒者,多籽。有“多子”的美好之意。”

    “原来这就是《西都赋》中所说的椒房!汉时唯有宫中贵主方可居椒殿,难怪如此绚丽大气。那兰又有何意?”

    “椒与兰。皆芳香之物,更喻美好贤德者。这里的后院曾经种着成片的箬兰,只是后来人去院空,兰花也早已枯萎成泥。”周季衍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握紧双手,将翻涌的难过竭力平息。低头遮住眉眼隐藏了情绪才缓缓说道“我阿娘闺名就叫若兰”

    皎月原本被周季衍的话语感染,不由随之伤感。听到他说阿娘的闺名,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他阿娘的旧居,难怪他进府就来了这里。皎月望着看不清情绪的周季衍,想着睹物思人,阿衍定然是看着这里想念阿娘了。于是提着裙摆走到他身边坐下,望着满院的景色,小声地说道“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世间一切本就逝不可追,花开一季,人最多不过百岁。虽然这里曾经人去院空,兰花成泥。可是还有这椒墙梨花和盛大的银杏,会一直记得并守护着这里发生的所有故事与情意。即便这里的一切终将烟消云散,可情,有过即为真,不忘便永存。”

    周季衍听出来皎月话中的安慰之意,同时惊叹于皎月这般年纪竟有这般感悟。若他阿娘当初亦懂得:情字,有过即为真,不忘便永存。或许也就不会那般执着,以致于郁郁寡欢,最后忧思成疾。周季衍转头,小姑娘望着前方,眉眼温柔,阳光折射在她的眼中,墨孔似琉璃,散发着特别的光芒,睫长似羽,捕捉着绵长的春风,嘴角始终流淌着淡淡的笑意。初见她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此刻的她似乎已经全然不同了。褪去了些许娇憨,展露出少女的娇柔。

    不爱胡闹,反倒越发善解人意。只是灵动烂漫的笑容未变,爱哭的脾性也一直未改。想到这里周季衍不由扶额自嘲,自己怎么还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谓叹来了。

    “我以后可以时常进来这里吗?”小姑娘带了点点恳求,期待地看着周季衍。

    “我准你住在这里,好不好?”周季衍不假思索。

    “真的?”皎月有些忐忑,这毕竟是他阿娘的旧居。“这可是你阿娘的旧居,我不敢亵渎。只是觉得景色迷人,想偶尔过来欣赏罢了。”生怕周季衍误会,皎月连连解释。

    “屋舍久不住人,便容易破败,因是阿娘旧居,我才更不希望这里被空置,了无人趣。一年年铺尘荒芜下去。再者这院子布置幽美,又涂以椒墙,自然只有姑娘能住。我府中就你一个小姑娘,不给你住给谁住?”这番解释,连周季衍自己都觉得合情合理,可皎月皱着眉想了想,还不是不敢相信,迟疑着又问了一句“真的?”

    周季衍失笑特意加重了声音道“真的!”怕她不信又加了一句“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改变这里的一草一木,好不好?”

    皎月眼中泛出笑意,郑重地朝他点头。咬了咬唇,悄悄凑近周季衍,无辜地望着他。周季衍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嗯”皎月稍稍犹豫了一下,带着讨好的口吻问“那我可以在后院再种上箬兰吗?”

    “好。”周季衍望着皎月明媚的笑容,内心变得无比宁和。只要他的一点点亲近,一点点纵容,一点点偏心,皎月总会回以他最热烈的欢喜,最满足的笑容。明明他只是给了她一颗种子,她却用整片花海来回赠,明明是他想要给她依靠,最后却总是他因她笑容得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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