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氾再睁眼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瞎了,他被扔在一片纯黑的空间里。这里没有任何亮光,如果不是他还能摸到自己的手臂和胸腹,他会以为自己只剩下一点所谓“灵魂”,在这虚无的空间里四处游荡。
这不是主系统空间,这次任务完成之后他没有回到主系统空间。
那他这是在哪里?主系统把他随手扔了吗?那褚燃声呢?他又去哪儿了?去别的世界做npc了吗?还有z呢?
这片空间只有透彻的黑,没有时间也不分昼夜,虞景氾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他尝试过在这片空间里行走,然而脚却不能触碰到平底,他像被流放到太空一样,唯一不同的可能只是这里还有空气让他不至于窒息而死。
虞景氾对黑暗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惧,曾经的记忆像一只狠戾的爪子死死攥住他的脚踝,将他拖进泥淖里。
这里可以发出声音,但是却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回声也听不见。
他一开始还能靠着估算记住时间,后来连自己也不记得过了多久。虞景氾觉得自己似乎成神了,不知冷热也不见饥渴,像封闭了五感的泥胎神佛。
“博士,这情况好像不对。”
“怎么?给我看看!”
“元的一个触须失灵了!”
“失灵?是谁做的?我们可以观察到他的处境吗?”
那声音十分激动,
“这是个伟大的发现,这个人有可能在那个任务世界里找到了制服他的办法!”
“博士,他消失了!元和那个人失去了联系!”
“过去元从没有过这种情况,就算是绑定人牺牲也不会对元产生任何伤害,但是这次……”
“等等,你说的是这个?可是这个不是失灵,而是……而是彻底报废了!”
“不不不,博士,我说的是另一个人!”
“那又是谁?”
刚才还昏昏沉沉的虞景氾突然睁开眼睛,他听见了有人交谈的声音!而且很近,几乎就在他耳边!
他下意识抬手在耳边晃了晃,然而那声音却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聒噪。起初只是两个人大声交谈,片刻后突然变成了一群人,像一群嘎嘎叫唤的鸭子,但是那声音里却充满了惊奇和莫大的喜悦。
虞景氾试着把自己的声音传出去,无论他说什么都无人问津,他和那些声音就像是无意擦肩而过的两个世界。
“快来人,盯住这两条线,争取能和他们取得联系!这真是一个莫大的喜讯,我这就去找咱们头儿说明情况!”
“是,”另一个声音大声应道,随即又惊呼一声“博士注意门槛,别摔了!”
虞景氾摁着太阳穴,猜测他们说的人是不是自己,他们口中的那个“元”又是谁?会是z一直说的那个主系统吗?他似乎听褚燃声说过主系统的名字,但是又记不清了。不过他们说到了“绑定人”、“牺牲”、“任务世界”,那就十有八九是和主系统相关的人,但是他们是什么人?
若是主系统的研发者,那自己还有可能活下来吗?但是他们又提到了“取得联系”,难道他们是主系统的对立面吗?
虞景氾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你好,请问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那声音顿了顿,
“如果能听见,能否给一个回应,我们想知道你在哪里。”
虞景氾眉头紧锁着,不过现在他确认了,那几个声音起初在聊的人就是自己,但是“另一个”呢?不是说“一个触须失灵”,还有个触须已经“报废”了吗?
他们说的“触须”,是不是就是任务世界?
“你是谁?”
“你真的能听见!太棒了!你是我们唯一一个可以取得联系的人!”
那个声音似乎完全不在意虞景氾说了什么,仿佛仅仅是“对面的人说话了”这个消息就足够他乐上三天三夜似的。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检测到与你联系最近的一条触须失灵了,你是用什么办法做到的?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虞景氾刚要说什么,一股巨大的吸力自身前传来,刚才开始一片静止的黑色空间,而现在他面前居然出现了一个比黑色颜色更深的圆形孔洞,周围交缠着暗紫色的闪电纹路,像一个巨大的黑洞,骤然将他吞噬!
“你好?你现在还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那道声音也变得扭曲,然后在这片空间的绞杀下倏然碎裂。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
“咳咳……”
虞景氾浑身发冷,身上盖着冷冰冰的被子,然而嗓子和额头却烧得滚烫,冰火两重天的境地格外难熬。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落到了什么地方,但是周身的不适感提醒他现在生了重病。虞景氾尝试动一动手指,然而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嗓子连微弱的气音也发不出来。
这种情况倒是很像他每次进入新的任务世界时接手尸体的样子。
他大概是又被送进了新的世界,他虽然不能睁眼,但是却能感受到现在大概是白天,被子厚重但是却冰凉,这具身体的情况估计不会太好。
虞景氾心里叹了口气,再次进入新的世界,居然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他在那片漆黑的空间里停留太久,如果不是有那道声音,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离开。
那道声音……?
那道声音到底是什么来源?听上去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十分沙哑,像熬了几个大夜又或者像喝了一堆烈酒宿醉后的样子。但是听着他们谈话的内容,“酒鬼”这个猜测已经可以排除了,大概是熬夜做研究的什么人。
做研究,研究什么东西?主系统吗?那道声音来自还没有被主系统控制的世界吗?如果是的话,他是不是有可能和他们合作,打破主系统的世界,从这里出去?
虞景氾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只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应该是太阳已经落山了。身上的被子盖了这么久却没有升温的迹象,压在他身上,像一具摔得稀烂的冰冷尸体。
夜幕降临,虞景氾反而觉得头上的冷汗和冰凉的手脚有一丝回暖,发烧的症状正在减轻。
虞景氾尝试叫z,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上个世界离开时,z是以“实体”的形状和他一起离开的,当初z和他说过,只要脱离这个任务世界, z就会变成原来的非实体状态回到他脑海里。因为他们是绑定状态,那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但是现在,z消失了。
z不在,他没有回过系统空间,就算这是个任务世界,他也不知道任务主体是谁。
“咳咳咳——”
喉咙一阵干痒,憋不住的闷哼溢出来,变成控制不住的呛咳,那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把肺咳出来似的。
“呀!快来人啊!大皇子醒了!”
那是一道尖锐的惊呼,但是听上去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假惺惺。
这个世界的处境似乎不太美妙。
刚才那人的喊声分明尖锐而急促,若是真担心“大皇子”,现在早就该有人过来服侍照看,然而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虞景氾仍没有感觉到有人到自己身边。
又过了许久,直到虞景氾觉得自己要再度昏过去,终于有一道身影晃到自己床边,将脉枕放在自己手腕下。
那是一只十分苍老的手,皮肤发皱而有硬茧的手指搭在自己手腕,虞景氾下意识动了动,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似乎意外得小,难道这个世界里他又是个孩子吗?
“大皇子的热已经退了,按照老臣的方子再吃上一个月即可痊愈。”
那声音苍老而低沉,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和怜爱,
“对了,大皇子的发热乃是受了寒气所致,这数九寒天里还是点上炭火为好。”
“多谢赵御医,奴婢记住了。”
一个布制的东西被温热的手塞进了虞景氾衣服里,那东西布料柔软,有些厚度,像个香袋子。老御医说完朝守着的宫女微微点了点头,拎着药箱退了出去。
虞景氾的眼皮仿佛被胶水糊住了,怎么也睁不开,全身只有耳朵还能发挥作用——两个宫女正在小声交谈。
“咱们这儿哪儿还有炭啊,分明刚入冬就烧完了。”
“别说炭了,连糊窗户的纸都没有了,我让尚舍来给咱们修修窗户都没人来。”
“秋姐姐,你说,陛下怎么就把大皇子扔到这南熏宫来啊,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儿子呢,还是皇后所出……”
“闭嘴,这怎么是我们能议论的?”
“可是……”
刚才说话的宫女语气带了几分委屈,
“可是大皇子还小,现在病了连个看望的人都没有,而且皇后娘娘也没有来看望过……”
“皇后娘娘自从生了大皇子之后就没有出过清宁宫,据说是被陛下软禁了……”
提到皇后,偌大的宫殿里骤然安静下来,片刻后,两个宫女快步走了出去。
虞景氾又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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