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那天,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秋季如约而至,林池将行李推出小院的时候,顾一已经整装待发,他随同顾勇一辆车,林池和林诺随同林振国一辆车。

    车子缓缓从大院驶出的时候,林池从车窗玻璃探出头,遥望着深处的那棟三层小楼,细雨缠绵,雨水通过敞开的玻璃窗飘落,打在她的脸上,有些生疼。她鼻子发酸,将车窗玻璃上升,闭目不再看窗外。

    出门的时间赶在上班高峰期车子走走停停,堵的厉害,进入高速路口的时候顾一的车早已没了踪影。林池也没在意,反正目的地都是机场。

    顾一先她一步到达机场入口,国际航班和国内航班的通道不一样,林池在t1,林诺在t2,林池先下的车。

    一路上林振国叮嘱的多,下了车就没什么话可说,顾一打开后备箱将行李抬出,扶手抽出,自然而然地接过林池手中的双肩包,挂在肩上,推着行李说:“走呗,办手续。”

    林池第一次坐飞机什么都不懂,顾一一路引领着她换登机牌,再将行李托运。直至引到安检口,他举步不前。

    安检口临时加开了好几个通道,每个通道前都排满了人,赶在上学出门高峰期,林池顺着人流排队。

    顾一站在那里没动,喊了声:“林池”

    林池回头望他,四周人潮拥挤,前方男子前进一步,后方女生催促她前进。

    她迟疑了下从队伍里退了出来,疑惑的看着他,

    顾一缓缓向她走来,笑容里带了几分苦涩,他摩挲着双肩包的包带,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将双肩包取下递到林池面前说:“你包里放炸弹了吗那么重。”

    林池没有伸手去接,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总觉得他有什么话要说。

    顾一想到什么,又将双肩包搭回肩上,从上衣口袋里掏着什么。

    已经入秋,机场的空调打的很低,他不伦不类的穿着短裤搭配运动上衣,林池一直未认真打量过他,才发现其实他的衣品与江词差不多,他们总是喜欢穿着艳丽的颜色,不过江词肤色白穿什么都衬肤色,他皮肤稍黑,同样一款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是要减分不少。

    摆脱了江词,他站在人群中,独树一帜,也是阳光俊逸少年。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林池一眼认出那是诺基亚5700,那时候台湾剧风靡街头,暑假闲来无事也同林诺追了部台湾神剧《黑糖玛奇朵》,剧情没什么印象,倒是手机记得清。那部手机造型独特,主角人手一台,键盘可翻转,在当时还是挺火爆的一款智能型音乐手机,她心仪的久。

    她一直想有部属于自己的手机,但是却从未主动向林振国伸手要过。林振国只管她吃饱穿暖,其他的生活琐事一概不管。林诺对手机喜新厌旧的程度几乎是半年换一台,曾将用过的手机施舍一台给她,她没要。

    于是到如今,作为大学生的她,至今仍然没有一部属于她的手机。

    顾一将手机递给她说:“手机卡装好了,预存了1000块话费,应该够你用上一段时间。”

    林池犹豫,手机在那个年代尚属于贵重物品,这明显是一台刚拆封不久的新手机。

    她本想摇头拒绝,顾一又说:“不是我给你的,是江词给你买的,作为你19岁的生日礼物。”

    她19岁生日那天出高考成绩,被江词的成绩整的一点心情也没,那段时间一直郁郁沉沉的,生着闷气,来林家的两年也没正儿八经过过生日,没有任何期盼。

    顾一说:“自从江词决定复读你脸黑的跟锅底似的谁还有心情给你过生日啊,他有钱,不要白不要,收好,有事给江词打电话。”

    林池接过手机,眸光里闪着光,笑骂道:“为什么有事找江词,不能找你么。”

    顾一仰头不敢看她的目光,嘀咕着:“你打我电话也没用,有事我也赶不回来。”

    “怎么就赶不回来,咱俩同一个院校,指不定你宿舍就在我对面了。”

    顾一垂下了头,一脸的笑终于收敛起来,转而一脸郑重,他难以启齿的说:“林池,我俩恐怕是没法做校友了。”

    不知是不是他平日里说的话多,变声期比江词来的早,他的声音早已脱离了少年的稚嫩,多了几分青年人的低沉,但是却是异常的好听,像深夜广播剧里那些低声呢喃的男主播,吐字圆润清隽,为他平平无奇的容貌增色几分。

    可是这声音落在林池心上堪比刀剑,就那么突兀的直插心口,鲜血淋淋。四周人潮涌动仿佛被按住了暂停键,她忽然在这一刻觉得失聪了。

    她动了动唇,终是什么话也说不出。

    顾一说:“人生这趟旅程,总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没有谁能陪着谁一直走下去,很多路总是要自己一个人走。”

    顾一说:“一个人在黑夜摸索前行的太久,如果前方有人提着灯照亮你的路,那么不管这个是人是妖,人的本性总是要伸出手牢牢抓住的”。

    顾一说:“林池你的世界太小,见过的人太少,去外面的世界好好看一看,在没有江词和林家的世界里,换一种活法。”

    因为人流众多,离登机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不到,顾一领着她走优先通道。林池从他手中接过双肩包,头不回的穿过人群,进入安检口时,顾一喊她,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将手中的身份证、登机牌交到安检员手中,再转个弯彻底消失在顾一眼中。

    顾一悻悻地摸了摸鼻头,掏出手机给江词发短信:“妈的,她脾气真是一如既往的臭。”

    林池下飞机的时候手机忽然的振动伴随着一阵悦耳的歌声,五月天的《知足》,江词给她设置的铃声。

    亮起的屏幕中央,赫然跃着江词二字,她按下接听键,江词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入她耳膜。

    “到了吗?”他的声音在耳畔,仿佛他的人就在她的面前。

    一颦一笑,眉眼如画,林池在脑中仔仔细细的描绘。

    “喂,喂,林池你听的到么。”

    思绪立马被收回,她握紧了手中的诺基亚说:“江词,我听的到。”

    “到了吗?”

    “刚下飞机,这会去取行李,但是我不知道去哪儿取。”

    “注意看头顶的指示牌,照着指示方向走就行。”

    林池一边同江词说话,一边照着指示牌,走到大转盘附近根据电子屏幕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航班,将行李从传输带上取了下来。

    才想起什么,不开心的对江词说:“顾一这个大骗子,他出国了你知道吗?”

    话筒里短暂的沉静,江词才轻轻地“嗯”了声。

    “你知道?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林池话里间充满了埋怨。

    “你哭过么?”

    江词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林池楞了下,才说:“没哭,有什么好哭的,他学习好画画也那么好,去b大也算埋没了他,要是我有能力我也想出国。”

    “你现在去也来得及。”

    “不要,我在b大等你。”林池在机场候车区很快的发现了b大的横幅,她向着接待站走去,又叮嘱道:“这一年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好好学习知道么。”

    林池坐上b大的大巴车,与之相隔1000公里的西高,江词坐在楼梯台阶挂断了电话,他抬头望向前方,一大块落地窗玻璃,通过玻璃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操场,有人影来回走动。

    一花一草一树没有任何改变,数学老师依旧“e”和“er”分不清,但是身边的人却不再是那些熟稔的面孔,那些曾经无数次从课堂中熟睡中醒来,身边的少年和前方的姑娘都不见踪影。生活三年的地方,却让他生出了异常的陌生感。

    他想他终是后悔了。

    之前带过他的张女士还是他的班主任,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她从楼下走来本打算去班级里交代些事,突兀的看见江词坐在楼梯台阶。

    她头疼的别过脸去,想从他身边跨过,忍耐再三,还是没忍住,颇为不满地说:“我教学也有些年头,遇人无数,像你这样不拿高考当回事的也不是第一人,你既然胆敢将理综交白卷,现在还来复读干嘛。”

    她当了江词两年半的班主任,之前对他的了解少之甚少,更没有过高的期盼,让她另眼相待的也是从去年冬天开始,从他的妈妈去世之后开始。

    她始终不能理解一个学渣怎么就一跃成为全班第一全校前百名,她甚至怀疑那些分数是他抄袭的,为此不惜全程坐他身旁监督着他一字一字做完整套试卷。结果出乎意料,他的分数不含一点儿水分,倒是曾经错看了他。

    她理解为孩子叛逆期突然丧母终于开窍,拨开云雾终见天日,却不曾想高考又跌了眼,她是恨其不智怒其不争,眼睁睁的看着孩子直上云霄又跌入泥潭。

    她终是妥协的叹了口气,尚算不晚。

    江词复读备受关注,几乎成了每科老师的心头肉,课堂必点名,课下必追问,那种趴着睡觉的日子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堆积如山的试卷,那些翻了折旧的书本,以及黑板报上的倒计时一天一天的减少,让他的日子枯燥乏味,却又有了盼头。

    他做完最后一份试卷的时候揉了揉困顿的双眼,才想起拿起手机,难得的一条短信也未收到。以往的每一天,林池醒来第一时间会发句“早安”,中午会问“吃了么”,晚上睡觉之前会来句“晚安”。

    几乎每一天将身边发生的所有事碎碎念念地向他汇报,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形体老师最变态,二楼的小食堂菜饭最便宜还最好吃,也不管他烦不烦,有没有这个心情,或者会不会看。

    甚至在他上课的时候也会莫名其妙打来电话,而打电话告诉他的无法是进了学生会。

    从那以后,他上课便关了机,那些电话再也打不进来。

    已经深夜11点半,一条短信也没有收到,还是有点担心,他随即编了条短信,发了过去。

    发完短信才后知后觉,有些人就是那么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已经悄然在他心中埋下种子,种子破土而出,即将生长。

    林池始终整不明白,她一环境艺术系的是怎么被丢进了传播系宿舍。由于一直遭受顾一和江词两人近乎变态的智商碾压,她对凭借着文化成绩挤入b大的一群高等学子始终抱着一种敬畏的态度。

    犹如天堑的智商,想将她们当神膜拜,早晚三炷香。

    江词骂她脑子有泡。

    三人的智慧甩她不止一条街,于是在寝室排起一二三四,她率先当仁不让的排了老大。

    一个镜片贼厚的姑娘不解地问:“为什么?”

    她厚颜无耻地说:“因为我笨啊。”

    于是以笨自居,特别顺利的当了老大。

    没人会跟傻子计较。

    林池以前总是听说学美术的很费钱,上高中的时候也没这么深刻的感悟,除去学费、材料费,每月花费也不算高昂,相比较林诺的舞蹈,可谓是杯水车薪。但是直到上了大学才发现,那是真的贵啊,单单这每月的耗材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还不加每年的采风写生。林振国只负责每学期的学费和每月1000元的生活费。

    但是1000元的生活费远远不够材料费,她曾经有次向林振国打电话告知要买材料用钱,被旁边的许竹青听到,在电话里呵斥道,有三个孩子要养,林言的奶粉保姆钱,林诺每学期四五十万的学费生活费钱,家里可以去要饭了。

    林池悻悻,从那之后不敢再开口索要。

    她没来b大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生活的十之八九不如意,没有人比她的人生更荒唐悲凉的,但是融入大学,见识更多的人之后,才知道,这个世界幸福的模样千篇一律,不幸的模样却是千姿百态,她那些悲凉也就显得娇作。

    张萌是她同寝室的室友,排行老四,b市隔壁市下面的一贫困县,但是家庭还算过的去,听她说少时也是不懂事,无法无天惯了,初中毕业的时候曾被爹妈送去3加1学医,混了两个月觉得混日子太过荒唐,又回了县城里读高中,好在她也争气,踏着分数线考进了b大。

    林池每月1000元生活费都裹不住,她每月只有500元,相比较林池觉得自己幸运的太多。

    果然,人总是在比自己更惨的人群中获得幸福感。

    张萌在大一第一学期便开始外出找兼职,离b大隔着六个站点的一家蛋糕店里打工,她在蛋糕店打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听说那家属于连锁品牌的蛋糕店,卖不完的蛋糕会在晚上如数赠送给他们打工的,她抱着既能赚钱又能裹腹的思想,心悦的很。

    林池在同林振国要过一次钱后,卡中便多了5000块,目前生活尚可,暂时没有找兼职的想法,但是今天不巧,张萌被教导员临时叫去开会,时间稍长,晚上只能拜托林池帮她值个班。

    林池闲着咯血,也是无聊的急,欣然答应了她的请求。

    也就是这么值班,让林池遇到了那个生命中同等重要的男人——魏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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