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顾一租了两顶帐篷,搭在沙滩上,海浪袭击不到的地方,可以吹着海风,闻着海水。

    海风轻轻,涛声幽幽。

    江词的脸色微醺,他挨着林池席地而坐,脚下的沙子早已失去了炙热,踩着异常的舒适。林池悄悄地将身子又往他身旁挪了挪,近乎手臂贴着手臂。

    他的身体因为饮了酒,有点儿烫。

    他看着她,眸光有短暂的迷茫,渐渐地清晰,他说,声音里难得的沙哑:“还是很喜欢我吗?”

    猝不及防的一问,林池略微顿了下,随即笑了笑,语气异常地认真:“很喜欢很喜欢”。

    江词轻笑:“有多喜欢啊。”

    林池抬头,思索了一番:“喜欢你的时候,连着海风都是温柔的。”

    “那要不喜欢了?”

    “没有不喜欢的时候,你问这个问题连个假设都不存在。”她笃定地说。

    不远处的帐篷里灯光明亮,人影重叠,分了合,合了分。

    林池不敢多看,举目望着湛蓝的夜空,星星点点。

    手机闹钟准时响起,江词听着声音愣了下。林池汗颜,忘记关闹钟。

    铃声是他曾经通过手机唱的一首歌,那时候两人吵架,林池纠缠不休,威逼利诱地逼着他唱的一首歌。

    她尴尬地饶头,难得的难为情:“那啥,你唱的很好听,我就忍不住做铃声了。”

    江词颇为不理解:“你做铃声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为毛要做闹钟铃声。”

    闹钟铃声很惹人嫌的好么。

    原本设置的是来电铃声,但是林池实在太懒,太爱赖床了早晨总是起不来。用她的话来说,宁愿一夜不睡,也不愿早起一分。

    起床气不是一般的大,索性设置成为闹钟铃声,遏制住她的暴脾气。

    她眸光闪闪:“要不你再来首现场版的《小情歌》。”

    江词微笑,义正严词地说:“休想。”

    林池哼了声,几年相处早已熟知他的脾气,要不是两人争吵不休,大多时间内他不会主动讨好,满足她的所求。

    她将手机调至曾经调好的收音频道,那是张萌每晚必听的节目,有时会讲睡前故事,有时会唱几首歌。

    第一次听那dj唱完整首歌的时,她瞪着眼睛对张萌说:“我怀疑他在勾引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张萌一巴掌拍打她的头,颇为不满地说:“你清醒点好不好,他明明是在勾引我。”

    林池将耳机塞入一只在他的耳中,男dj低声浅唱着《说你也一样爱着我》

    为什么你总是闷闷不乐

    你知不知道你是最好的

    这首歌我唱这首歌

    就是要给你快乐

    世界上只有你独一无二

    我为你填上幸福的颜色

    这首歌我唱这首歌

    你要专心地听着

    说你也一样爱着我

    有一个温暖角落那是我心窝

    把你的爱收起来放进我的口袋

    不让你轻易离开

    我会永远爱着你

    到老还是同一句因为我珍惜

    轻轻地摇着懒椅戴着老式眼镜

    还记得我们这首歌

    无边无际的大海,浪潮追逐。

    她挨着他坐,很近的距离,只有一臂的距离。她抬头看着他,那双眼睛,像天空的星星明亮而又幽深,似乎有种魔法,吸引着她向前。

    他的唇色很浅,唇形绝美。

    她静静地看着他,终于在唱到“我会永远爱着你”的时候,凑了上去。

    唇上温热的触感,像是触电般让她瞬间清醒,猛地向后撤退,甚至不敢看他的眼。

    忐忑、惶恐、陌生。

    夜很静,所有的情绪、触感被无限放大。

    他始终未动。

    一鼓作气地勇气瞬间丢盔弃甲,她灰头土脸地躲回帐篷里。

    一夜未眠。

    后面的几天,她不敢独自面对江词,总是跟在顾一和林诺身后。

    顾一十分嫌弃,骂她没眼色。

    她骂顾一兔子吃窝边草,饥不择食。

    酒店楼下有游泳池,还有人工加热的温泉。

    林池不会游泳就坐在温泉边泡着脚,顾一在大池子里游了几个圈,便穿着四角裤一头扎入温泉中。

    潺潺流水。

    水很热,但不烫,她坐在温池边将膝盖以下的腿埋入温水之中。

    顾一四肢大展睡在温泉池里,脑袋枕着池沿,慵懒的像只猪。

    林池如实的描述:“你可真像只猪。”

    顾一瞪了她一眼,在她毫无防备时一把拖入水中。

    不会游泳的人第一时间落水都是惊慌失措,她在水中手脚挣扎,被生生猛灌几口温水。

    顾一终于忍不住,声音不轻不重:“你站起来。”

    她站起来的时候,温水刚刚齐腰,胡乱的摸了把脸上的水,在水中狠狠踹了他几脚,还不解气,又拧了他胳膊几下。

    顾一龇牙咧嘴地骂她:“蠢货”

    她骂他:“死肥猪。”

    顾一同高中相比,明显清瘦许多,以前突出的大肚腩不见踪影,隐隐约约有腹肌可寻。

    一头乌黑的短发嘀嗒着水,居然有种痞帅痞帅的错觉。大眼迷人,小眼勾魂。

    她忽然理解,林诺眼光很是挑剔的人怎么相中了他。

    顾一甩了甩头发上的水,随即拿起池沿边的毛巾,擦着身上的水珠。

    他的肤色一如既往的偏黑,林池站在旁边,被衬托得出奇的白。

    他说:“得手了?”

    林池愣了下,才明白他问的什么。全身湿透干脆就坐在温泉中。

    雾水氤氲,她没底气地说:“不知道”。

    顾一坐在沿边喝了口冰镇绿茶,才慢悠悠地说:“温水煮青蛙,他性子就这样,慢慢来。”

    林池不懂:“我都那么主动了,为什么他还是无动于衷了。”

    顾一轻笑:“从小到大都是一直被追捧的对象,什么女生没见过,死缠烂打型,一意孤行型,越挫越勇型,你在他眼中,也不见得多么特别。”

    林池长吁,幽幽地说:“遇见他不知应该是幸运还是不幸,除了他,眼中反而没了他人。”

    “是幸也是不幸,看你怎么想。”

    高深莫测的话题,现在不适合她的脑子,她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和林诺在一起的。”

    “我和她在一起,其实也莫名其妙地,我们俩在国外都有过一段短暂的恋爱,她的对象是韩国人,我的对象是法国人,处了一段时间才发现我们本质里还是偏向着国人。”

    林池看了他一眼。

    他忽然笑了:“我跟林诺是光着屁股长大的交情,也知根知底,身边的一群人没有比我们两个在一起最合适。”

    “只是因为合适?”

    “要不然了,她懂我的想法,我懂她的意思,这就足够了。”

    碧海蓝天,骄阳毒辣。

    林池没有做任何防晒措施,几天下来脸被晒的通红,稍稍做个表情,扯拉的生疼。

    后知后觉皮肤被晒伤。白皙的肤色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以往总是时不时地同江词比较谁的肤色白皙。她自认为在肤色方面,略胜于他。

    往往江词不屑于顾。

    六晚七天,四人一致同意坐飞机回家。绿皮火车的卧铺体验一次就够了,有更便捷更舒适的方式回家没必要继续摧残身体。

    飞机上,顾一喵了眼她一路蒙着脸的面纱,揶揄道:“知道自个长得丑,自惭形愧见不得人。”

    林池狠狠剜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早上起来的时候,晒红的脸开始褪皮,现在的样子如同毁容般实属不太好看。林诺给了她一盒芦荟胶,起到了舒缓作用,稍稍减轻了瘙痒,但是该褪皮还是在褪。

    起初她还担心会不会毁容,林诺向她讲解了些常识,才放宽心。

    他们没那么资本,坐的是经济仓,三人一排。

    同江词坐一起还是继续长针眼作比较,她想都没想的跟后排的老大爷商量换位置。

    老大爷开朗又善心,扫了眼身旁的青年,乐呵呵的同意换座。

    于是,距离上一次非礼江词,两人又正儿八经地近距离挨在一起。

    她刻意的保持距离,生怕再次控制不住起了歹心。

    飞机启动,空姐用中文英文轮翻播报注意事项以及目的地。

    林池将安全带穿过金属扣件时,不经意碰到了他正扯拉着安全带的手。

    一如既往,暖暖的。

    她的心突突的跳动厉害,表面上还要装出风平浪静。

    飞机冲出跑道,一飞冲天,渐渐趋于平稳。

    江词的旁边是过道,林池的右手边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奶奶,和蔼可亲,一看就是与刚才的老大爷是两口子。

    她笑着同林池聊天,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林池每一句回复的认真。

    飞机的车窗像是一面镜子。蓦然间,她从镜子中看到了江词的侧脸,还有她。

    镜子中的江词翻着手中的书本,英文版,她余光中扫了眼《tokillagbirdharperlee》。

    镜子中的他,被灯光衬托的异常的温柔,只是眉宇间紧紧蹙起的眉,让她忍不住想伸出手一一展平。

    她想他这么好的人,不应该有任何烦恼。

    她不敢再看,立即收回了目光,有了第一次试探,毫无回应。纵使她脸皮再厚,短时间内,她也不敢再有过分的举动。

    找点事,打发这磨人的时光。

    她将耳机塞入耳中,里面是她之前下载过的音乐。5700音乐手机,音质比她那路边摊的录音机好的不是星点半点。

    忽然想到高中时的随身听事件,心里多多少少,又是不太舒服。

    与江词有关的点点滴滴,她有一种过目不忘的本领。她总是能让自己前一秒还乐呵呵,下一秒沉溺于不太美好的回忆之中。

    记得太清,反而成了折磨。

    中途需要转一次机,在候车厅等机时,江词买了个汉堡递她面前说:“香辣鸡腿味的”

    林池接了过来,道了句谢谢。再次回到飞机上,她不再像上一趟飞机刻意的保持距离。

    洋装困顿,脑袋一耷一耷的,看似不经意间将整个脑袋倚靠在他的肩膀,心里忐忑不安,默默计算分秒,看他最长忍耐几分钟推开她。

    出乎意料,江词并没有推开她,甚至还向空姐要了毛毯盖在她的身上。

    一时半会,她真的无法理解他对她究竟是怎样的心态,喜欢还是不喜欢。纠结与不安中真的睡了过去。

    她是被江词轻轻推醒的,声音低沉在耳畔,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吸之间呼出的气体。

    烫到了她的耳朵。

    人声喧闹,只有刻意靠在耳畔声音才会毫无保留的传达。

    许久未说话的嗓音,却带了种魅惑,他说:“下飞机啦”

    人潮涌动。

    林池跟他在身后。

    前停后推,一步一挪,江词侧着身子拉住她的手。

    穿过长长的廊桥,在路的尽头见到了顾一和林诺。顾一意味深长的对她笑了笑,眨巴眨巴小眼睛。

    小眼勾魂。

    林池装傻对他一展笑颜。

    顾一切了声:“傻逼”

    晒伤的脸一时半会好不了,开始大张旗鼓的褪皮,东褪一块,西褪一块,新旧皮相连,现在的样子就像个鬼。

    顾一有幸目睹一次,当天晚上吓的做了一夜噩梦,他扶着胸口向她讨伐:“大池,你不是怕鬼么,照镜子的时候怕不怕。”

    林池窝在沙发中,将江词给的生理盐水倒在面膜纸上,等待面膜纸彻底浸湿后,才捞出贴在脸上。

    她说:“做啥噩梦了,说出来让我乐乐。”

    他笑:“梦见你毁容没人要,赖上我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娶了你。”

    林池捡起桌子上的小镜子往他身上砸:“你就不能梦点我好的。”

    “我今晚回去试试。”

    林言小宝贝已经三周岁了,小小的一只能跑能跳,最大的爱好便是在屋里制造垃圾,满地的玩具扔的到处都是,林诺一步一躲的走到沙发边,愤怒地瞪着眼前的小人儿,林言似乎一点儿也不怕她,睁着快占据半张脸的大眼睛努力的瞪回去。

    顾一乐呵呵得将林诺拉入怀中:“你跟小娃娃计较个什么劲,让他扔,扔完张姨收拾好了。”

    林诺坐在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两人近乎脸贴着脸,语气不太友善地说:“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说梦到林池。”

    顾一玩着她的发丝,解释:“是噩梦”

    “那也不行,你的梦里只能有我”

    电视剧里两人在一起谈情说爱,情到浓处拥抱亲吻感觉特别唯美,怎么现实版的在她眼前上演,就是特别的别扭。

    她颤了颤,很自觉地消失在两人眼前。

    上午十点,38度的天气。

    刚出门就汗流浃背,她进了江词的小院,还没见到江词本人,便被许久未见的元宝啃了一口。

    尖尖的牙齿插入皮肤时,她才反应过来,闪躲、哀叫。

    于事无补。

    江词听到叫声从室内冲了出来,随手捡起一旁的木棍追打,元宝连连闪躲,熟练的模样,一看就是惯犯。

    元宝轻车熟路地出了院子,江词看见她小腿处血流不止。

    脸色瞬间一白。

    小轿车蛮横地停靠在医院门口,又被告知要去辖区内的防疫站。他启动车子再次原路返回,林池好奇地问:“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今年春天拿的驾照”

    “哦,你好厉害,忙着高考还能抽空考个驾照。”

    等红绿灯的空隙,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她。

    “你别怕,元宝的疫苗都有按时打,不会得狂犬病的,不过安全起见,我还是带你去防疫站打个疫苗和免疫球蛋白。”

    林池嗯了声:“元宝之前咬过人吗?”

    绿灯亮起,他转动方向盘:“很多”

    “他咬过很多人,只要从门口路过的无一幸免。”

    “那你为什么不给它关起来。”脱口而出的问话,让她想起去年的回答,她思量一番又说:“放任不管始终不太好。”

    江词“嗯”了声,但是也不知这句话他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小腿咬伤,出了不少血,医生建议打五针剂狂犬疫苗再配合一针免疫球蛋白。护士打完针的时候叮嘱棉签多按一会,江词点头接过棉签棒,按住针眼。

    小腿上的血经过酒精消毒擦拭干净,江词觉得伤口太深防止感染硬是让医生贴了纱布。

    白色四四方方的纱布,缠着白色胶带。

    林池看着腿,忽然想到了高一的那年新年,头受伤倚靠在他怀里。

    那年的雪是近几年里最大的一场雪。

    江词说:“想什么了?”

    “我想到了默镇,你为什么新年会去那儿啊。”

    棉签抬起,确定不再出血,他将棉签丢入一旁的垃圾箱里,轻描淡写地说:“我喜欢到处逛”

    “哦”

    “腿能走吗?”

    只是伤了皮又没伤到骨头,能走肯定是能走的,不过天时地利人和,不做点事,始终对不起自己受伤的腿。

    她撒娇:“伤口太疼走不了,你抱我呗!”

    江词挑眉:“你刚才是爬进来的?”

    林池讪讪:“刚才也没觉得怎么疼,估计用了酒精消毒刺激的。”

    “刚才碰到你伤口的好像是碘伏。”

    林池挥了挥手:“行吧,我自己走。”

    猝不及防的被抱起,她还是惊了一下,绯红爬上脸颊:“你舍得抱啦。”

    “你闭嘴。”

    一路抱着回到车内,人扎堆的防疫站显得过分夺目,脸皮很厚的她也遭受不住那么多双眼睛打量,她将头埋的低低的,不敢见人。

    江词将她扔回车中,动作说不上温柔,但也不算粗鲁。

    他说:“中午想吃什么,带你去吃顿好的。”

    “算是补偿吗?”

    “也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想吃火锅”

    “不行,一个月之内要忌嘴不能吃辣。”

    “烧烤?”

    “谁大中午吃烧烤啊”

    林池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吃的,江词将车子直接开到新开的一家大型购物商场,直奔5楼,挑了家烤肉店。

    一张不算大的桌子,满满当当的摆放着盆盆碟碟,他烤着,她吃。

    她吃着嘴角冒油,直呼太好吃了,要是在撒点辣椒就更美味。

    江词瞪了她一眼。

    吃过饭,又拉着她去楼下的游戏厅,高中那会跟着他逃课也没少往游戏厅转,江词极其热衷于抓娃娃,但是技术很渣,往往抓娃娃的硬币足够买上一排的娃娃。

    林池在一排排娃娃机前精心挑选,最终相中了一只小白熊毛绒娃娃。

    她说:“我就要这只。”

    江词塞入两枚硬币,爪子晃动了一圈,很顺利的抓住娃娃,又在即将到达出口时,功亏一篑。

    连着抓了五六次,还是抓不出来。林池坐在旁边的高凳椅上心疼那塞入口的硬币,她说:“要不然,咱买一个得了。”

    江词来了脾气,就是紧盯着这个娃娃不放手,他黑着脸,将筐子里的硬币又塞入两枚:“我就不信抓不出来”

    100枚硬币,废了62枚才终于抓出那个娃娃。

    她一点也不激动,她很心痛。

    “有想玩的么?”江词问。

    她环顾了一圈,也没找到特别想玩的,于是他们将剩下的所有硬币贡献给游戏机,拳皇。

    真是一场都没赢过。

    江词笑的眼睛弯了又弯,快成眯眯眼。

    她不高兴:“你欺负人?”

    “技术不行,不要冤枉人。”

    “你就不能让我一次吗?”

    江词笑了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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