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帐外跪着的几人满脸尘色。
看着王帐的帘子一动,右贤王那赤着上身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声暴怒的“废物!”。
然后,眼前刀光一闪,就被身首分家。
失去头颅的身体倒在地上,几颗落地的头颅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右贤王将滴血的长刀随手扔到了地上,冷冷地看着这些死不瞑目的脸。
哪怕其中有无辜的斥候,还有在王庭攻打他们的时候,靠通敌叛族活下来的某个部族首领之子。
此人平日在部落中,靠着帮王庭人欺压自己的族人作威作福,这一次部落被攻陷,他逃了出来,费尽心机赶过来向右贤王报信,想要捞个大功劳,结果没有死在齐人的刀下,却死在了右贤王的手中。
“……”
匆匆赶过来的将领们看着这血溅满地的画面,想劝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因为他们主上的手实在是太快了。
等到刀落在地上,给右贤王包扎伤口的大夫才从帐篷里出来。
一来到门边,就看到自己刚刚包扎的伤口绷带染血的部分扩大了,大夫顿时停在原地——又要再重新包扎了。
可是右贤王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伤口再次崩裂的疼痛。
他现在所有的感官都被怒火所充斥。
杀了面前这些人犹不解气,他抬起头,阴沉地看着自己的部下:“传令下去,围堵齐人的军队……让沿途部落给我死守!”
就算是齐人又如何?就算来的是厉王又如何?
王庭刚刚要跟他们大齐签订议和书,就算是厉王,这个时候深入草原,也不可能带多少人来。
个人的骁勇在大量的敌人面前完全没有意义。
就用那些低贱的外族人去消耗他的战斗力,去拖住他的脚步,等到把他围住,就轮到自己瓮中捉鳖。
他的目光在自己的部下身上挨个扫过。
他们当中不只有王庭人,还有从那些归顺于王庭的部族中挑出来的战士。
看着这些跟自己有着明显差别的异族面孔,右贤王声音更沉了几分,犹如鬣狗低狺,“要是拦不住,就给我全族殉葬!谁割下萧应离的头,谁就封骨都侯!”
听到他前面的话,这些将领都感到一阵杀气朝自己扑来。
可是听到后半句,他们心中就燃起了熊熊的战意——又是厉王!来的居然是厉王!
在王庭跟他们大齐和谈的时候,他居然敢带着人深入反对和谈的右贤王领地。
他真是狂妄无比,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王帐外,在大齐边军手中吃过太多的败仗,对厉王恨之入骨的王庭骑兵听到右贤王的许诺,全都沸腾起来——
杀掉那个厉王,就能抵过无数军功,就能封骨都侯!
不知谁带头举起兵器,大吼了一声“杀——”,随即带动了整个王帐:“杀!!!”
目之所及,全是草原王庭的儿郎充满凶性的眼神,右贤王略微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而在这整齐划一的高喊声中,他面前的将领也都领命而去。
他们骑上了战马,带着各自的队伍,如同溪流奔腾向草原,准备去围剿那个如此狂妄、带着一点人就敢深入草原的敌方统帅。
右贤王回到帐中,大夫重新给他解下绷带,再次换药。
他听着外面的动静,想着情报中带来的厉王行动的路线,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我的伤,十日之内能好吗?”
大夫给他换药的手一顿,然后才道:“十日之内,王爷不再动怒,就能恢复到可以上阵杀敌、跟那位厉王交手的程度。”
“好。”
右贤王眯起了眼睛。
萧应离打败了他的父亲,让他们王庭的军队节节败退。
而他比父亲更加雄壮,这一次他要从他的身上把王庭失去的一切找回来。
……
从王帐派出去的几路骑兵很快就进入了周边的部落。
他们迅速从其中调兵遣将,准备向着草原外围推进,反向去包围厉王这支军队。
只是,在先前草原边缘传过来的情报当中,厉王只带了数百人。
他进入草原,以追赶野马为借口,肆意劫掠他们的部落,屠杀他们的骑兵。
可是等接到消息的部落行动起来、前去拦截的时候,却发现跟情报不一样。
从外围攻过来的根本不止一路军队,草原中部,三个部落同时遭到袭击!
没有什么马群作为先驱,每一路敌人都是由上千人组成的队伍。
这些人穿着他们王庭的装备,拿着他们王庭的刀,骑着他们王庭的马。
如果不是冲在最前面的是齐人,是厉王萧应离手下那种穿着覆盖全身的盔甲,带着锐利的兵器跟弓·弩的骑兵,王庭骑兵简直要以为这是其他部落的同伴谋反,攻打了过来。
厉王训练出来的骑兵骁勇善战,加上他们的战马跟装备全都凶悍无比。
跟在他们身后杀过来的部族战士则是受尽了欺压,充满了怒火。
双方一交手,这些被催动来拦截他们的骑兵就立刻变得溃不成军。
而那些被逼着拿起武器,跟过来围剿厉王的部族勇士看到自己的同伴、听到他们呼喊的声音,反成了王庭人的催命符。
部落之外,这些王庭骑兵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刚刚发下去的武器会成为杀死自己的东西。
他们败退得更快了。
草原上,原本只是星点成线的战火很快就有了燎原之势。
无论是厉王所走的中线,还是由他的两名部下所带领的左线跟右线,都推进得十分快。
打仗讲究的是粮草先行,可是他们打入草原,完全不用考虑这一点。
他们打到哪里,粮草就在哪里,补给就在哪里。
随着营地的燃烧,草原西侧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
跟随大齐边军一起战斗的人越来越多,这三把尖刀离右贤王的王帐越来越近。
原本做着保存实力,放任那些外族人去消耗齐人的打算,幻想自己好轻松拿下萧应离,还能保存力量继续跟兄弟争夺大统的右贤王,很快听到了那些低贱的外族人公然投敌,临阵反水的消息。
狂怒之余,听到自己的王庭骑兵损伤不小,右贤王几乎气得要吐血。
王帐中,在中线遭遇了厉王的军队而崩溃,拼掉了半条命才逃回来的将领向着他劝道:“主上,不能再等了。”
越是等下去,对面的战力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打。
现在唯有集中兵力,一口气朝着厉王压过去,趁他还没有彻底成气候,还有机会能够打败他。
“主上还应当快点向龙城禀明情况,向最近的王求助……”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右贤王豁然打断:“不可能!”
暴怒的王者豁地起了身,在王帐内来回走了几步,又回到他面前停下。
他充满恨意地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龙城里的人看笑话!来人——”
他猛地拔高了声音,向着帐外喊道,“为我披甲!召集全军,本王这就去杀了他!”
“是!”
败逃回来的将领听见他的话,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躺在担架上闭上了眼睛。
算了,起码主上听进去了一半,能亡羊补牢,不让齐人的队伍继续壮大下去。
厉王……大齐的战神,主上一直想要和他交手,认为能把他斩于马下。
可是想起与他交手时感受到的压力,将领心中却产生了怀疑——对上他,主上真的能够立于不败之地吗?
……
草原,黑夜。
这里已经是西侧草原的腹地。
这个刚刚被打下来的部落规模极大,本身就有着上千的骑兵驻守,再加上从王帐中派来的军队,加在一起已经有两三千之数了,数量是他们的两倍。
跟气氛压抑的王帐不同,这里的夜晚热闹至极。
刚经历了一场鏖战,这支大部分由草原部族组成的军队开始了休整庆功。
聚集地之外堆满了王庭人的尸体,而帐篷之间,所有人都在大声歌唱。
他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仿佛是在举行祭典一般。
大巫的弟子手臂受了伤,刚刚包扎好。
他的名字叫做明,此刻坐在远离火光之处,看着这些欢欣鼓舞的人们。
看了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在人群包围当中的年轻王者。
明明是大齐最尊贵的人之一,可是在打仗的时候,这位厉王殿下永远是打前锋的,他的队伍从来承受的都是最大的压力。
那些马群已经不再自由地奔跑了,全都被套上了辔头跟马鞍。
为首那匹纯黑色的、皮毛像缎子一样光滑的高大马王成了厉王的坐骑,他们加在一起仿佛是天生的伙伴,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而这支队伍当中除了厉王,最显眼的就属明这个大巫弟子。
他做着大巫传人的打扮,手中拿着大巫的手杖,声音可以传得极远,极其的鼓动人心。
他为厉王收服了很多草原部族遗民的心,也终于引来了王庭骑兵的注意。
白日的时候,他冲进部落之中,受到了一个王庭百长的锁定,就差点被他杀死。
他手臂上的伤就是在从马上滚落的时候被箭射中的。
当时明捂着手臂,幸之又幸地躲开了踩踏,可是一抬头就看到另一个王庭人的刀要朝自己砍来。
生死一线,是一把眼熟的青龙戟将那把刀挡开,把想要杀死他的王庭骑兵当胸穿透。
明惊魂未定地抬头,见到是刚冲锋出去的厉王又折回来救了他。
热闹的声息中,明想起了师父的话。
在跟随厉王离开草原边缘之前,师父要他立下血誓,一定尽心竭力帮助这位年轻的王者,去收服这些部族遗民的心。
当时他不懂师父为什么这样信任一个外族的王,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哪怕厉王没有杀死他们,但明觉得,那只不过是因为在强大的齐人眼中,他们这些部族遗民就像蝼蚁一般罢了。
可是那一刻,他知道了。
这是一个真正用对待自己的附属之民的态度对待他们的王者。
他们跟随他作战,在他眼中就同他的将士一般,他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个陷落在险境当中,却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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