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她的话,几人这才明白,为何她方才接过银子时会松了一口气。
下一个升起的念头就是——这姑娘果然是寄羽的亲妹妹。
他们兄妹两个都是一样的,从来不掩饰家中积贫,也完全不因此而自卑。
在书院的时候,陈寄羽就是靠给书院做事、抄书来度日。
每月考试拔得头筹,得到嘉奖,银钱都是寄回家里。
两年多时间,他一直是两身袍子,洗得发白,饮食上也极为苛刻对己,整个人高大却瘦弱。
近一段时间,他的生活才变得稍微好起来。
作为亲近同窗,他们隐隐知道,是他的亲妹妹回来了。
而且又有神医途经陈家村,治好了他们母亲的病。
他们家里这才稍稍宽裕了起来。
为此,几人对提出请求,请她帮忙做饭也就不那么不自在了。
在背后还一起商量了一下,定下了等乡试结束之后要怎么答谢他们兄妹。
对陈寄羽能够中举这件事,他们毫不怀疑。
若不是运气不好,早在年前他就该考中了。
迟了年,他的实力只会更加深厚。
这一届的两省解元,说不定就有机会落在他们书院呢。
……
几人对陈松意全然信任托付,还提前商量好要如何答谢,陈松意也绝不敷衍。
她接手厨房之后,每日餐从不重复,中间还有茶点。
他们的书童跟长随沾了光,也是单独开饭,不用吃剩菜。
没过两日,隔壁的两个院子就都知道了,不由得朝他们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但是羡慕归羡慕,陈松意不可能把所有人的伙食都担下来。
只有副山长跟书院教习还能每天尝到这边送过去的点心。
陈松意很忙,她忙的程度,并不比院中这几个在做最后冲刺的学子轻松。
除了做饭,她还要专注于自己的修行。
容镜说过,她现在学会了那四道符术,一般情况下就足够用了。
个中的妙用则要她自己揣摩,自己去发掘。
还有《八门真气》,她的修习也不能停下来。
只是出门在外,要用金针刺激辅助,就没有药浴这个条件。
时间不等人,所以她回归到了最初的金针刺激法。
以金针入体,刺激经脉穴道,开始第层的修行。
至于那卷羊皮,她带在身边,暂时没去动用。
贪多嚼不烂,打开它固然有可能学到其他的术,但容镜在潭边说的话她也记得。
所以不到符术与《八门真气》竟全功,不到非不得已,她不打算去动。
程明珠死了,这道夺运换命术就缺了一个环节,而且又还有一年多时间才到最后期限。
所以陈松意也暂时没去管还在昏迷中的刘氏。
箱笼到手后,她只用朱砂污了那两个娃娃跟系在它们中间的线。
那盒血朱砂原本要作为证物呈上去,但风珉担心这东西再被有心人利用,于是也扣下转到了她手里。
桥头镇与她有关的事,大概就是如此画上了《气运被夺后我重生了》,牢记网址:休止符号。
时间就这样一日一日过去,在忙碌中,仿佛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八。
八月九日,年一度的秋闱正式开考。
两省学子汇聚于此,参加乡试的人数比往年多了分之一。
这一届江南贡院的考生将近七千人,超出了许多人的预计。
原本往届考生都是在八月八日晚出发前往贡院,四更天开始点名,今年却是二更天就开始。
所有人都再检查过考篮,确定没有什么缺失,便出了门,在巷中集结。
然后提着灯笼,跟随副山长和书院教习,一起前往乡试考场。
长街上,人头涌动。
前往贡院考试的考生跟送考的人摩肩接踵,成了一条灯火长龙。
沧麓书院一行由副山长跟书院教习带队,队伍中的其他人都是由书童、长随提着考篮相送,陈寄羽则与众不同,由亲妹妹护送。
街上的人太多了,哪怕有高大的长随跟机灵书童护着,大家都还是被挤得东倒西歪。
想到陈寄羽还要照顾他妹妹,怕是自顾不暇,副山长便对教习道:“你去一趟,把他们兄妹唤过来。”
跟在兄长身边,陈松意一手提着篮子。
她剩下的一手两脚都很够用,轻松便把挤过来的人挡开。
刚刚又拨开一个撞上来的人,转眼见到书院教习,陈松意立刻不着痕迹地收了势。
教习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两个被挤得差点要脱离队伍,连忙道:“赵山长说了,让你们快到前面去,好走一些。”
被妹妹一路护了个严严实实,并没有怎么受到挨挤的陈寄羽道了谢,带着妹妹到了前方。
副山长见到他们两个只是稍微有些狼狈,比起许多人都要好不少,便放了心,只对他们点头道:“跟着我。”
平日里并不算长的大街,这一次从状元巷走到贡院门口,花了比平常多几倍的时间。
陈松意白日里也曾来兄长要考试的地方看过,此刻在夜晚的灯火下看贡院大门,最显眼的还是大门左右两坊,左边写着“科举取士”,右边写着“为国求贤”。
过了大门就是二门——仪门,点名就在那里。
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是在做检查的时候,所有的读书人都要经受一劫。
头发打散,脱衣,连鞋袜也不能幸免。
考篮里只能有笔墨,吃的东西要切开揉碎检查,查完才能进去。
有不少人在这一关就留下阴影,觉得尊严被负责守仪门的大老粗践踏。
这一次考不过,便犯了性子,再也不来了。
进了大门,看到各个县的灯笼挂起,不同县的士子便到不同的队伍去,排队接受检查。
灯火照耀下,所有人都脸色苍白,神情严肃。
陈松意经历过战场,经历过生死,这一次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明明是兄长要去考试,她陪他站在这里,却仿佛站在了命运的岔路口。
深吸一口气,她稳定心神,看向了哥哥。
陈寄羽神情也有些严肃,不过比她好。
察觉到妹妹在看自己,他于是垂眸看她,还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紧张吗?”
陈松意点头:“紧张。”
原本是紧张的,可是看到哥哥身上向着原本的轨迹靠拢的命运,她就不紧张了。
这一场考试对他来说,只是青云路的第一步,他绝对会过,还会漂漂亮亮地过。
陈松意笃定地道,“不过没事,因为兄长这次必中,必高中。”
见妹妹说得如此笃定,陈寄羽心中的那一丝紧张也消失了:“好。”
陈桥县的另外几个学子也与他们排在一起,见状也都凑上来,凑趣地道:“学妹你只祝你兄长,我们呢?好歹相处了这么一段日子,也该给学兄说几句吉祥话吧。”
陈松意调转目光,看向他们,然后笑道:“中,都中。”
她也不厚此薄彼,有求必应,挨个送上了一句不同的吉祥话。
有的蟾宫折桂,有的金榜题名,有的名列前茅。
几人心满意足,暂时忘却了紧张,却不知这并不是单纯的吉祥话。
他们几个人当中,名次最差的那一个都能落在孙山之前。
在诸多科举大县面前,陈桥县这一次的成绩算得上是很不错了。
“到了到了,灯笼挂起来了。”
“走吧。”
陈桥县的灯笼一挂起,他们就各自接过了自己的考篮,朝着灯笼底下去。
通过检查,拿了考票,前往考场。
入场的考生各自分在何处,考票上都有写明。
几人分别,各自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他们这一次的运气都还算好,没有人分到茅厕近旁的号房,要顶着那味道考天。
陈寄羽错过了年前的乡试,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上考场。
哪怕江南贡院设立在旧都,是大齐最大的考场之一,这里的号房也一样狭小。
进深宽度都不超过一米,由两块木板组成了桌椅,等到天明之后发下考卷,他们便在这里面作答。
书院的副山长虽然只是副职,却是个科举高手。
提前带他们来状元巷租住,就给他们讲了乡试的要点,还模拟过一次,让他们不至于一进去两眼一摸黑。
陈寄羽把自己的考篮放好之后,心态很快平复下来,按照副山长所教授的经验,将高的那块木板放下来,与低的木板拼到一起,然后开始休息。
乡试一共要考场,第一场经义,第二场公文,第场时策。
场之中,第一场是重中之重。
只要第一场考得好,后面两场基本上就算是走过场。
只要过得去,都能被取中。
他们排队检查,进来得早的,休息的时间就多。
仲秋时候,晚上还是有些凉意的,不过不到冷的地步。
这一次从入场到取号,都很顺利。
陈寄羽放松心神,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天亮,巡查的军士把他们挨个叫醒,他才醒来。
吃过妹妹准备的干粮,他精神抖擞,开始准备考试。
大齐的乡试,出四书题道必答,五经题各四道,由考生自选本经作答。
一整个白天、六个时辰里要作七篇八股文,黄昏交卷,对考生的考验不可谓不重。
不过这方面,副山长依然传授了诀窍:“……第一场七题,以前题四书为重。考官阅卷,每天要看那么多的卷子,不可能把所有的文章都看完。”
贡院对面的茶楼里,副山长等一早来到了定好的包厢,准备在这里等他们第一场结束。
他看陈家这个小姑娘一个人,显然也是打算来贡院外面等,便邀请她一起来。
“趁精力最好的时候先做第一题,再做第题。这样一来,就算中间的第二题做得平庸些,先起后伏再起,也能让考官评个好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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