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只纠结了一下, 还是决定今年不回去了。
学无止境,他除了研究新的农具,还想继续找找屯田手册里说的野生稻种呢。
老胡的去留定下, 跟元六一起留在陈家村过新年, 倒也不算寂寞。
伤筋动骨一百天, 陈松意看过元六的腿,有大夫诊治,又有陈家照顾,他恢复得不错, 以后不会落下残疾。
“可惜游神医去开医馆了。”老胡敲了敲他腿上的夹板, “不然你这腿能好得更快。”
“我现在这样也不错。”元六架着伤腿坐在院子里,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下来,令他惬意得发出叹息。
陈母准备拜师礼, 量了他的尺寸, 要比照着给赵山长做一身衣服。
先前家里只有她一个女眷, 又病着, 家里人的衣服都是直接买的。
现在她好了, 又有两个女儿帮忙,就索性把家里的布拿了出来,准备给所有人都做两身衣裳。
从小就是孤儿,被义父收养后,家里也是两个大男人的元六, 已经很多年没人给他做过衣裳了。
本以为自己只是个模板,没想到还能得两身衣服的他很是开心。
此外, 从陈寄羽考中解元的消息传回陈家村,族老们就谋划去打的解元牌匾终于做好了。
这天秋高气爽,陈家村开了宗祠。
在经历了隆重的仪式后, 这块在村中老少看来金光闪闪的解元牌匾终于被挂到了宗祠里。
村里全族出动,好一番热闹,就连外嫁到其他村上的都回来了。
她们抱着孩子来看解元郎,纷纷感慨道:
“今年乡试,连文气最重的奚家村都只考上一位举人呢,没想到咱们村还能出个解元。”
“三叔家祖坟冒青烟了吧?等他们羽哥儿考中进士做了官,不知道三叔三婶会不会也搬到京城去。”
京城啊……
众人想到这个遥远的、听老胡描画过的地方,想象着那高大巍峨的城墙,里面成群的宫殿跟住在里头的皇帝老爷,心中生起一片向往跟敬畏。
陈寄羽去祖宗牌位前上香,几位族老跟陈父站在一起,仰着头看挂在上面的牌匾。
几人都是笑不见眼,皱纹深刻。
其中资格最老、牙齿都掉光的二叔祖展望道:“在寄羽之前,我们陈家宗祠从来没挂过匾,这一上来就是个解元牌匾,等明年春天,再换个进士匾……”
族长现在心气高了,展望得比他还远:“说不定明年一步到位,直接挂个状元匾!”
他心里盘算着,牌匾还好,宗族里出得起钱,不过要是造牌坊的话,那就要从现在开始准备起来了。
还好今年村里的青壮跟着老胡一起打理,地里收成不错,可以多养些牲口。
据说三郎的女儿回来,又拿出了新的改良农具,去找干木匠的陈大年打去了,用在地里能省力很多。
想到这里,族长问陈父:“你闺女找的农具什么时候打好?我们到时能去看看不?”
“打好了。”陈父回过神,忙道,“刚打好,才拿回来。等结束我们一起回去,下地看看。”
族长顿时坐不住了。
要不是还顾忌着族老们,他现在就想拉着人跑了。
幸好,挂完牌匾以后剩下的仪式不多,等一结束他就顾不上其他,立刻拉着陈父走人。
见状,还想上前跟陈寄羽寒暄,勉励他上京好好考的族老们:“……”
其他人在后面喊道:“族长!你拉着陈三哥干什么去?”
族长一回头,看着这些青壮,喝道:“你们也过来!”
族长一呼,大家就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于是挂匾仪式刚结束,一群人又风风火火从陈氏宗祠离开。
族长还想往家里去,但陈父比他有经验,刚刚女儿他们去拿了新犁,都没来宗祠看挂匾仪式,肯定是下地去了。
“去地里!”
他反过来拉着族长,一起往自家的地跑。
往年秋收之后,田里留下的秸秆都是就地焚烧,烧成灰烬埋在田里来增加肥力。
不过今年用了新的堆肥方法,所以地里很干净。
族长跟着陈父跑到田边的时候,就看到地里老胡在犁地。
他拿着新的木犁,像是得到了新鲜的玩具一样,在田里走来走去。
陈松意也已经一早下地试过了,就连小莲都上手试了试。
小姑娘觉得新犁比旧的省力得多,自己一个都能推得动,而且翻的土也深。
“爹,族长。”见到父亲跟族长跑过来,陈松意问他们,“宗祠那边结束了吗?”
“结束了!”不等陈父开口,族长就中气十足地道,然后眼热地看着老胡手里的木犁,“这就是新打的犁啊?”
族长还矜持着,没直接问自己能不能上手试试,后面那群跟过来的青壮见老胡在田里犁地,手上拿着个没见过的农具,立刻七手八脚地往地里冲。
“胡哥!这是什么好家伙?是给咱们新配的吗?”
“快,你去旁边歇着,快让我们试试!”
“我先!我年纪大我先!”
“去你的!我先拿到的,凭什么要让给你!”
老胡刚拿到手,还没试出几分手感就被他们抢了。
他被拱到一旁,不由地笑骂一声:“这群兔崽子!”
族长虽然没抢到上手试新农具的机会,但是从陈松意这里得到了好消息。
她请朋友改良了农具,除了这犁以外还有好几样,准备在村里推广开,好配合耕种。
现在先是农具,回头看看有没有良种。
在她想来,师兄回了天阁,怎么也该有些良种适合种植。
这犁在村里的木匠陈大年那里打,八百文一个,老胡阔气,第一批先打了十件。
“……村里的各家要是想要,直接拿钱去打就成,要是出不起,胡护卫打了这么多,可以先租,租个几年,分批把钱付上,这犁就归他们了。”
族长忍不住说了声:“这样好。”
这可太好了!
他看出了这新犁的省力,就算家里没有青壮的,有了它也能靠人力犁地。
一个犁就这么好,不知道剩下还没拿出来的那些农具又要怎么好。
想要全村一起一口气把农具全换了,怕是做不到。
老胡愿意先打了租给他们,让他们慢慢攒钱,分几年来买下,负担就没那么重。
——这实在是太好了!
在所有人都过了把瘾,把陈松意家的这两块田都犁了一遍以后,族长总算捞到了机会,下田亲自体验了一把。
还有九个新犁在打造中,老胡很爽快,让族长直接把犁带回家去,让其他没试过的村民都试一试:“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每家都有一个?”
老胡不留余力地推广,很快老木匠家能打一种新犁的消息就传遍了陈家村。
那些外嫁回来的女儿也听到了,人人都忍不住试了试,还从娘家了解了一番陈家村今年新换的耕作方式。
听完,她们都很想自家也学一学,同时还觉得羡慕——
怎么自己出嫁后,村里就突然得了这么多灵秀?
又过了几日,老胡把自己这小半年的经验总结成册,添上改良的犁,送到镇上给了风珉。
风珉在接过的书册时,很是意外一下。
他再三确认自己面前这个是最不爱舞文弄墨的老胡,这才把书册翻开。
院子里的小少年们正在练武,老胡津津有味地看。
看完他交上来的屯田经验,风珉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这个自己的护卫里最不爱读书的,现在竟然写书了,而且字还写得也不错。
难怪陈松意说教学相长。
老胡在陈家村不光学屯田,还训练那些青壮,教他们屯田,自然而然水平就上来了。
风珉花了些时间才把这本经验手册看完,然后听老胡说他们搞了改良农具,他还是要留下,先不回京城了,风珉应下了:“想留就留下吧。”说着随手把这册子放在了一旁。
老胡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血结晶。
尽管这是站在意姑娘的师父这位巨人的肩膀上搞出来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厉害。
他颇有些自得地道:“就这本我写的东西,要是上交给县令,那也是县令的政绩一桩。”
陈松意是完全没想着要藏私的,老胡这些日子看着,她不光是想把这个屯田方法推给边关,也想推给地方上的百姓。
可惜,这个位置上坐的是郭县令。
虽然他本身做得不算差,他们父子在陈桥县的经营也不算太过分,比起其他贪官污吏来好多了。
可谁叫他们沾上了程明珠?
这一沾上之后,小错也变大错,什么光明前途都与他们无缘了。
风珉睨他一眼:“所以不给他,就便宜我了?”
他说着,又随手翻了翻放在桌面上的册子。
这是很不错。
不过他没想回京以后就这样交上去,他还有别的打算。
今日老胡是同陈松意他们一起来的。
只不过他们一家是从镇上经过往书院去,他则来了风珉这里。
除了送这册子,他还送来了一些陈母新做的吃食给公子爷。
小莲没跟来,跟元六一起在村里守着家。
陈家人从水路去书院,一家四口包了一艘小船。
陈父陈母都是第一次去,难免紧张,两人又特意穿了新衣服,更有些束手束脚。
不过有儿女在旁,两人就渐渐放松下来,有余裕欣赏秋景了。
等到了书院,赵山长见果然如自己所料,陈家父母随长子上门,送他来拜师,就忍不住开怀地笑了。
而且,见到在束脩六礼之外,陈家还特意做了一身衣服鞋袜送自己,赵山长就笑得更加开心了。
行过礼,喝过拜师茶,赵山长就与他们分坐在堂中,正式说起了自己的安排:
“从江南去京城路途遥远,便是走水路也要十几天。十月气候正好,我准备再带寄羽他们十几人去一趟京城,同这回一样,带他们提前去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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