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大士在成佛之前,要跟凡间门的一切了断。
圣母身为她的化身,自然也要在祭坛上了断前尘。
对信奉追随她的无垢教众来说,这没什么可质疑的。
反而是她进一步超脱凡俗的证明。
审判之后,便是圣母给他们治病的环节。
期待已久的教众排队等待,算着今日有没有机会排到自己。
青龙寨聚集的教众八千,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攀升。
而无垢圣母每日只会为两百名信徒治疗他们的顽疾。
一切的苦难都是因罪孽而起,只要洗清罪孽,苦难也自然消散。
所以她的治愈是不用扎针,不用吃药,即刻就能见效,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令饱受疾病苦难折磨的教徒在脱离这种痛苦之后,就立刻转为她的信者。
今日接受治愈的超过两百人,因为治愈也是以家庭为单位。
出身贫苦的人,一个家里没有几个健康的。
但这也很快结束,因为圣母治愈世人,只要一言一语,就能够达成。
结束之后,她才从座中起身,在众人的恭送下离开了祭坛。
今日的三次审判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特殊,即使教众中出了一个叛徒,质疑她所为,也没有动摇她。
从她在牢狱里做了那个梦,得到了这样的能力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怀疑过自己。
审判是对的。
只有偿清了罪孽,他们才能够进入极乐世界,不再受轮回之苦。
而至于那些八字特殊的幼儿,也是梦中菩萨所授机缘。
集齐一百零八个护教灵童,无垢教就能更加兴盛。
到时候不只是巴蜀一带,整个中原,乃至整个世界,都会普照到无垢的光辉。
届时,世间门就不再有罪孽,众生平等,所有人都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那些护教灵童被带离他们父母身边,是为了更好地修行。
对他们的父母来说,这也是积德,是福报。
如果不是她需要留在这里,而是亲自去找这些父母的话,他们一定能够理解,也会欣然让自己的孩子进入教中。
圣母朝着自己的居所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人都虔诚而狂热地向她行礼。
她住的地方没有人服侍,因为教内众生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当她回到自己的院子以后,这里就只有一个人——张俊。
跟在太平县县衙的大牢时一样,他仍旧是沾着血光却又一身无垢的样子。
他身上没有罪孽,整个人极其矛盾。
当她不在的时候,他就待在这里,反复念着那两个字。
等到她回来,看到了她,他才会从那种半疯的状态中平静下来。
无垢圣母迎着他的目光,开口道:“我回来了。今日的审判结束,世间门又少了几分罪孽。”
张俊对她笑了一下,神色有些恍惚,声音生涩地道:“太好了。”
圣母来到了他面前:“是啊,一切都在变好。”
她抬手,抚摸了一下这个沾满了血光却又纯净无垢的男人的脸。
“等到圣教的光芒传遍蜀中,你就是我的圣王,教中的力量由你来掌控。”
这世间门万物阴阳相生,既然有圣母,那就应该有圣王。
她为阴,他为阳,他就是她看中的圣王。
……
“大夫——大夫来了!”
院子外的声音由远及近,大夫被两个人架着来到了房门口。
大夫还没进来,陈松意眼前的画面就彻底消散了。
她的视野重新变回了房中的一切。
看着床上躺着的无垢教徒,她说道:“不必了,死了。”
“死了?!”外面架着大夫来的两人跑得满头大汗,听到这话完全不能接受,催着大夫就要让他进去再看一下。
那大夫背着药箱,迈过了门槛走进来,跟薛灵音匆匆见过就来到了床榻边。
陈松意也没再说什么,只给他让开了位置。
他检查了一番床上躺着的人的状况,最后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死了。”
闻言,薛灵音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可大夫觉得很奇怪,自己先前给他拔箭的时候,这个人看着明明能活下来的。
怎么自己就离开这么一会儿,他就死了?
那两个负责看管这个活口,负责找城里最好的大夫来保住他们的游侠比薛灵音还激动。
两人梗了片刻,便开始质问起了大夫:“你给他拔箭的时候,不是说他没事的?还说他昏迷几天就能醒来,到时我们就能审问他了。”
“你这个庸医,你真是这城里最好的大夫吗?你知不知道这个邪教徒是我们大小姐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你——”
“我……唉!”
大夫有心争辩,却说不出话,只是不住地摇头。
“干什么?”薛灵音走上前去,挨个给了两个手下一记,训斥道,“怎么跟大夫说话的?季大夫不是城里最好的大夫,难道你们是?”
两个汉子便不说话了。
季大夫叹息道:“妙音姑娘,这不怪二位,那话确实是我说的。”
他还是觉得这件事是自己学艺不精,才做了错误的判断。
季大夫正要再说什么,一旁的陈松意就开口道:“大夫不必自责,这是应当是我的问题。”
闻言,季大夫不由得看向了她:“姑娘的意思是……”
陈松意解释:“我们在江上把这伙人救起来的时候,发现只有他还有一口气在。为了留活口调查,我用了金针给他续命,还给他输了一道真气。”
想用八门真气给将死之人强续一口气,可以说再简单不过。
尤其她在离开京城之前收回了散出去的气运,又突破了一重境界,离第二世已经不远了。
“内家真气?”季大夫恍然大悟,“那就难怪了。”
但他心中更受震撼的,是眼前这个比妙音女侠还要小的姑娘,竟然是个修出了真气的内家高手。
跟他一样,屋里的其他人注意力也被转移到了上面。
尤其是薛灵音,她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很想抓住陈松意,像她刚刚给那些孩子摸骨一样也把她从头到脚捏一遍。
内家高手?
她完全看不出来!
解除完误会之后,陈松意才走到了薛灵音面前,要拉着她往外走。
薛灵音猜到她应该是又得到了什么线索,于是一边往外走,一边转头吩咐自己的手下,让他们把季大夫好好送回去,好好赔礼道歉,便顺着陈松意的力道出了门。
她一边走,目光一边落在陈松意拉着自己的手上。
这力道,确实给她一种不可撼动的感觉。
薛灵音怀疑起来,自己先前怎么会认为她柔弱?
他们在船上能那么快把几具死尸都捞上去,恐怕不是凭借工具,而是她出手了吧。
“怎么样?你刚才看出了什么。”
两人一走到屋外四下无人之处,薛铃音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陈松意。
陈松意站定了。
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带来春日的暖意。
她将自己看到的信息整合了一番,开始告诉薛灵音:“那个地方聚集了近万人,武装力量不多,大多是普通百姓组成的教众。”
见薛灵音听到这话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陈松意立刻警醒道,“那个地方的普通百姓不能以平常而论,他们跟这些被你们追击的时候敢反抗,负伤也敢跳进江里的人一样不把死放在眼里。”
薛灵音瞬间门肃然,她想起自己带人追击这些人的时候,确实每次都追不上或者留不下活口,都是因为这些人的思想跟普通人不一样。
普通人总是怕死的,可是在他们的脑子里仿佛缺少对死亡的畏惧。
甚至在被逼到困境的时候,他们想的不是投降,而是想也不想就选择死亡。
哪怕薛灵音表现得并不想伤他们性命。
她沉声道:“我明白了。”
见她一下变得心情沉重起来,陈松意没有劝慰,只是接着道:“这个教派是以无垢圣母为核心聚集起来的,教中的信徒对她极为狂热,相信她所说的一切。我认为无垢圣母有种操纵人心的术法,所以到时候如果遇见她,尽量不要跟她目光接触,也不要听她的声音。”
薛灵音不由得点了点头。
陈松意盯着她,又再次强调,“她的教徒信奉她,认同她。不管她做了什么,里面的人都是共犯,只怕没有一个无辜的,妙音姑娘你要记住这一点。”
陈松意自己有杀伤力强的手段,厉王去调来的守备军也是正规的军队。
而且会随他过来的,一定是精锐中的精锐,在战场上以服从将领的命令为第一。
但她知道,薛灵音是为了保护百姓、保护巴蜀,才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无垢教里的教众对她来说也是巴蜀的百姓,要她对百姓狠得下心,只怕很难。
可如果她抱着这样的心理去了那里,对他们心慈手软,在交战中伤亡的就不会是那些疯狂的教众,只会是她和她的人。
她不是一个人,她也是首领。
她不光要对需要她保护的百姓负责,更需要对追随她的部下负责。
薛灵音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眉宇间门浮现出纠结之色,最终还是点头道:“我明白……”
明白归明白,要做到还需要时间门。
陈松意没有要她立刻就做决定,毕竟去剿灭无垢教不一定要她去,现在就由自己跟厉王去也可以。
她如果无法下定决心,那就只要继续在这周围的郡县,负责追踪阻止那些掠夺幼儿的人就好。
陈松意提及第二件事:“第二件是你提过张俊一直说的那两个字。”
“血和毒?”
听到她竟然知道了这两个指的是什么,薛灵音精神一振。
“不错。”陈松意道,“‘血’指的是他们在养的一种血蛊,当日张俊遇到血屠七里村的人,用的就是这种蛊虫。无垢圣母的能力应该很适合操纵这种血蛊,所以幕后的人把这种蛊虫的饲养方法交给了她,作为她自保的手段。至于‘毒’,我在那个教徒身上还没有见到具体是什么,不过应当很难炼制,炼制出来以后的危害会极大。”
如果是活物,那就很可能是毒性极大的蛊虫。
如果是人的话……那不管是放在巴蜀境内,放到战场上,都会是极大的隐患。
薛灵音第一时间门就想到了那些八字特殊的幼儿:“他们抓那些孩子去,会不会是——”
陈松意肯定了她:“跟这个‘毒’有关。”但具体怎样还是要去了那里她才能知道。
厉王去调集军队,应当还要大半日才能回来。
陈松意从那个刚刚死去的教众视角看过了那个寨子的大致情况,在他回来之前,她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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