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乙暗暗叹息,只好翻身下马深深一揖。

    “三叔!”

    拦住他的,正是那黑脸孔目赵昂。

    他骑在马上,略略颔首:“某听说,小乙对颖儿不甚满意?”

    秦琪冷汗涔涔而下。

    好家伙,这厮竟是来给他从妹出头的!老赵家什么时候这般兄友弟恭了?

    以赵昂的情况,他讨好赵元俨不但不合乎情理,而且毫无意义。

    他自从做胥吏之后,这辈子早早便与仕途无缘。

    遑论他已做了十多年汴京最大码头的扛把子,对他这条上不得台面的人脉和路子,赵元俨鞭长莫及。

    更不消提,以他的人脉,一定已知秦小乙是驸马都尉。

    所以,他只是单纯为赵绮颖出头。

    秦小乙最佩服的,就是他这种良心虽被狗啃去一半,却能苦苦坚守剩余一半之人。

    他坚守的底线,要高出任大郎那种豪商巨贾一大截。

    因此秦琪武功虽然不弱,却仍老老实实躬身行礼。

    同时,他不禁对赵绮颖生出几分好奇。

    能让赵昂这等人物为她出头,赵绮颖即便不是郭襄那种侠女,也必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哦,原来我是他心中的大哥哥啊!

    这厮…好厚的脸皮。

    “三叔有所不知,官家已赐婚…”

    赵昂冷冷打断了他:“某当然知道!某还清楚你推三阻四!那契丹公主当真那般美艳动人?”

    秦琪愕然。

    他霍然惊觉,自从进入汴京后,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智商似乎就不够用了。

    我真傻!真的!

    赵昂若不是皇城司三郎,老子把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我特么早该想到的!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我一进汴京,脑子就被僵王博士偷走了…

    嗯…他前世没少陪他两个儿子玩植物大战僵尸。

    他试探问道:“三叔,小侄乃勾当皇城司…”

    “噤声!少拿皇城司吓唬某家!”

    赵昂语气严厉,却快速且隐蔽地眨了眨眼睛。

    得,跟七郎一样,这厮也是个不怕上司的主。

    秦琪秒怂:“三叔,小侄已知错!郡主不但美艳不可方物,而且温柔至极。是小侄有眼无珠!”

    赵昂成就感爆棚。

    老子终于达成欺负皇城司三巨头的巅峰成就!嗯…爽!

    他满意颔首:“颖儿岂止这些优点,她与贩夫走卒、脚夫力士、落魄侠士都能打成一片,且常常扶危济困。

    别说内城,便是她孤身行于外城,也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泼皮无赖招惹她。所以小乙,恭喜你迎娶贤内助!”

    赵元俨家大业大,又只有这么一个闺女,所以赵绮颖即便可劲儿散财也无所谓。

    所以,赵绮颖果然是郭襄那般的侠女,难怪连皇城司三郎都要为她出头!

    话说回来,皇城司逻卒,也就是察子,居然还能做胥吏?

    而且…皇城司堂堂三郎,居然是管理码头的孔目!这…大宋还有什么事,能避开皇城司耳目?

    遑论他还于暗中,笼络了一大票车船店脚牙等江湖人。

    只能说,皇城司套路委实太深。

    秦琪颓然拱手:“小乙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唉!这个老婆惹不起…人家背后可是汴京江湖势力!

    神特么能想到,她竟是个黑道女大佬…

    一念及此,秦琪强颜欢笑:“三叔若无他事,小侄便先行告退了,明日小侄面圣后,便要日夜兼程赶回真定。”

    若不是还要参加两试,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足汴京。

    汴京虽繁华,但在我心里,还是家乡更美!

    秦琪美滋滋地想着真定府的美食、滹沱河两岸的美景、以及那期盼自己归去的美娇娘,一时有些失神。

    他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我干脆将真定府建成河北路汴京算了!

    对!四京太难听,咱要把真定府建成第五京!以后大宋北京就是真定府,大名府滚犊子!

    他正想着美事儿,赵昂突然道:“小乙,走水路还是陆路?”

    秦琪拱手:“回三叔,走陆路,水路太绕。”

    水路的优势在于省心省力,劣势则是太绕。

    汴京走汴河转御河,再由御河转滹沱河,等于绕了个匚字。

    赵昂点点头:“小乙,尽快赶回汴京,颖儿喜欢你已经很久。

    你有所不知,她在去年九月时,便经常去皇城司打听你的事儿。”

    说完,他拨转马头,径自打马离去,留下秦琪独自在夜色中凌乱。

    他心中暗骂不已:七郎,都怪你那张破嘴!

    七郎成了背锅侠,这事儿其实和他无关。

    紧张忙碌的一夜过后,汴京城迎来了清晨第一缕曙光。

    大朝会后,赵祯志得意满地摆驾宫城西门西华门,接上了早已等待多时的秦琪,一起移驾御书房。

    毫无意外,赵祯再次与秦琪同车。

    “小乙,朕听说你精通音律,你都会演奏何等乐器?”

    赵祯红光满面,笑眯眯地看向秦琪。

    秦琪以为老丈人在考校自己,拱手正色道:“回官家,儿臣最擅长唢呐、奚琴和打鼓。”

    奚琴就是二胡,这三样,号称三大流氓乐器。所以看官们看懂了吧?

    哦?不懂?

    好吧,我解释一下。

    在农村,这三大流氓乐器是红白事中最常用乐器。

    所以,秦琪的民族乐器,是跟他爷爷赶场子时学会的。

    所以他偏爱河北梆子不是没有道理,脱胎于二胡的板胡,是河北梆子的灵魂。

    见赵祯有些失望,他又道:“官家,儿臣对琵琶、长笛也颇为精通,只是与前三者相比,造诣略低。

    笙箫便非儿臣所长,最多算是平平无奇。至于琴瑟两物,简单易学,儿臣可信手拈来。”

    在他看来,琴瑟太过于娘娘腔,上手精通又极为简单,所以他不屑下苦功夫学。

    饶是如此,他的琴技也极为高明,至少不逊于大宋宫廷乐官。

    这就是天赋和智商碾压。

    赵祯打断了他的话:“小乙,你会吹长笛?”

    秦琪不明白他为何问此问题,但还是颔首道:“回官家,仅次于奚琴。”

    长笛,在河北梆子中的地位,仅次于c位的板胡。

    赵祯从宽大的袍袖中,抽出一支极富年代感的竹笛。

    “你以此笛,为朕吹一首曲子听听!”

    秦琪接过这支朴实无华的竹笛,见其上已覆好笛膜,忍不住开口相询。

    “官家,此笛何名?”

    赵祯挥挥袍袖:“不要多问,且吹吹试试!曲子你随意选取。”

    秦琪有些纳闷:西华门至御书房,距离并不远,赵祯这是什么意思?

    赵祯又道:“小乙,选曲不得太随意,这里毕竟是皇宫!”

    他显然担心,秦琪会吹不靠谱的俚曲。

    本想吹《紫竹调》的秦小乙,只好更换曲目。

    那就来这首吧。

    创作此曲的那位将军,其性格跟自己颇有些相似。

    于是,一曲《梅花三弄》响彻宫城。

    这竹笛仿佛与此曲极为契合,曲调转圜之处,宛若天成。

    秦琪的心神,渐渐沉浸于这首高洁不屈的曲子中。

    他想起了靖康之耻、崖山之战、满清入关。

    旋即,他又想起了甲午海战、坑日战争和抗美援朝。

    这个伟大的民族,自古至今,遭受过如此多的苦难,却始终屹立不倒。

    甚至在他穿越前,这个伟大的民族,伟大的国家,焕发出了旷古绝今的璀璨光辉。

    是以,在他的演绎下,这首曲子,将神州化身的腊梅那不屈的意志、怒放的华丽,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余音不绝。

    御辇早已停靠于御书房的长阶下,宫城内惟余春风吹拂嫩柳之音。

    赵祯闭着双目,显然还沉浸在这曲子构造出的意境中。

    秦琪陷入沉思。

    北宋恰如这三弄之腊梅,如今,它已到怒放之时。

    那么,就让自己用力推上一推,让这武力孱弱的大宋,变得武德充沛吧!

    赵祯霍然睁开双眸,灼灼地凝视着秦琪:“小乙,朕有一事相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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