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郎并未去仁和店,而是径直进了潘楼。
他甫一进门,那风流俊俏的潘娘子便凑到他身前,压低声音道。
“二哥,贵客们都已到齐。”
秦二郎促狭一笑:“弟妹,你家官人何在?”
潘娘子俏脸微红:“为防走漏风声,他此刻正守在门口。”
秦二郎收起打趣的心思,微微颔首:“楼下便辛苦你了!”
言罢,他匆匆穿过天井,直奔楼梯而去。
仁和店,赵祯的贵宾厅内。
见秦琪成竹在胸,赵祯夫妇和诸位相公们心中顿时大定。
晏殊眼珠一转,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小乙,莫非你早料到今年可能大旱?”
秦琪心道:大旱?据《宋会要》记载,开封府闹蝗灾,就在殿试之时!
于是他微微一笑:“晏相公,去岁任店推出烤鸭之后,开封府百姓如今是否户户养鸭子?”
晏殊哪里知道这等事,于是他看向刚升任枢密副使的陈执中。
前开封府尹陈执中颔首:“的确如此,然则小乙,养鸭子与大旱有何关联?”
秦琪心中鄙夷:没文化真可怕!大旱必闹蝗灾!而两月龄的青年鸭专治蝗虫,你懂不懂?
赵祯耍起老丈人的威风。
他“啪”地一声拍案道:“小乙莫卖关子!快说!别耽误朕看戏吃酒!”
秦琪暗暗撇嘴:好大威风!
他心中做是念,嘴上却老老实实。
“孩儿遵旨!诸位相公,旱年气温比往年略高,蝗虫一来繁育快,二来其因缺水,急需多啃食庄稼以补水,是以旱年必有蝗灾。
而二月龄的鸭子,恰恰是蝗虫幼虫天敌。开封府若户户养鸭子,便可将鸭子赶至荒地放养。
其善于掘土觅虫,食量又颇大,如此一来,蝗虫幼虫皆入其腹,便不复为患。”
陈执中先是大喜,随即大忧:“小乙,那他处蝗虫如何防治?”
秦琪拱手作答:“亦如此!任仁济自去岁秋季,便已开始生产卤肉熟食及各类罐头,由于产量颇高且极受欢迎,如今大宋境内皆养鸡鸭。”
赵祯大喜:“吕卿家速去拟诏,诏令全国放养鸭子觅食蝗虫幼虫!”
事关国本,吕夷简哪敢怠慢,当即与陈尧佐、宋绶行礼后赶回东府。
陈执中也站起身,赶往秦琪那间包厢,叮嘱新任知开封府的富弼灭蝗。
于是乎,一场本该于近日在开封府爆发的蝗灾,便如此消弭于无形。
赵祯赞叹不已:“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小乙,委屈你了!”
秦琪躬身道:“官家言重了,能解万民之苦,小乙心中欣喜万分,要那虚名何用?”
赵祯呵呵一笑,捻着颌下短须四顾。
他这显摆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诸公还能说什么?
奉承话连绵不绝而至。
郭皇后轻轻推了赵祯一下:“官家且莫得意,且先等等各路回报再说。”
赵祯呵呵一笑:“圣人忒也仔细!小乙这方法一定极有效,否则为何去岁真定府、及其周边军州未闹蝗灾?”
秦琪笑道:“官家,北方之蝗不食大豆,南方至六七月时,还需格外小心才是。
官家最好下诏:南方禁止食蛙及鸟,此二者皆为蝗虫天敌。”
赵祯颔首:“准奏!”
秦琪排除这项天大隐患后,便欲躬身告退。
赵祯唤住他:“小乙,朕听王太师说,你最近又有新作?比之《三国》、《西游》如何?”
见秦琪大为紧张,赵祯失笑:“你放心,朕未透露你便是作者。”
秦琪松了口气,自包中掏出耶律槊古读完的《东周列国志》原稿,恭恭敬敬递给丈母娘。
如今国事繁忙,赵祯哪里有空看这等稗官小说,他肯定是给老婆讨的。
赵祯和郭晨曦果然极为满意,后者一接过手稿,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匆匆看了几眼。
当然,当着在座公卿之面,她不好仔细读便是。
秦琪再次躬身告退,又被赵祯唤住。
“小乙,提前做好准备,晚上朕便要听曲!”
秦琪这次学乖了,他应是之后,并未离去。
赵祯哑然失笑:“小乙,晚上唱罢曲子后,随朕去见上几个人。你且去吧!”
秦琪终于成功离去。
他返回包厢后,第一时间便通知了这群酒鬼。
“诸位哥哥,官家已下旨,令咱们晚上继续按照前日晚上那种演奏方式唱曲子,咱们是找个场地练习一番,还是先饮酒探讨?”
他此言一出,这群酒鬼当即舍弃了他们最钟爱的杯中之物。
欧阳修大义凛然:“小乙,饮酒误事!你尚未及冠,切不可贪杯!”
梅尧臣乜了欧阳修一眼:“永叔,你知不知脸为何物?”
秦琪暗呼痛快:该!人家圣俞哥哥说得一点儿也不差,欧阳修你这贼厮当真厚颜无耻!
欧阳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要脸何用?”
他看向秦琪:“小乙,你且说说,古往今来要脸之徒,几人有好下场?
勾践、范雎、孙膑、司马懿之厚颜无耻之徒,反而功成名就!”
秦琪不想和眼前这位修史达人讨论厚黑学,于是他拱手认输。
“永叔哥哥说的是!您再接再厉!”
他再次对其他要脸之人拱拱手:“诸位哥哥,咱们这便赶去练习如何?”
其余人憋着笑纷纷颔首。
范仲淹有些疑惑:“小乙,你们如此大张旗鼓是要演戏?”
富弼笑着拍了拍他肩头:“希文哥哥跟来看看便知。”
赵元俨早已知晓此事,因此,秦琪等人甫一出门,便被小厮带到了一间幽静的大包厢内。
范仲淹见这包厢正中,仅有一座戏台子,其上的锦墩旁还摆放着各种乐器,忍不住啧啧称奇。
“小乙,你这是李唐的宫廷燕乐?”
囿于识见、相隔千年的智慧积累,范仲淹不知道何谓交响乐,他只知道神州最早的民族交响乐:唐代宫廷燕乐。
秦琪笑着摇摇头:“范伯伯,此乃交响乐。”
臭不要脸的欧阳修,适时地递上一摞纸。
秦琪鼻子险些气歪。
我说上次找半天没找到谱子,原来是被这贼厮顺走了!
他和他老丈人简直一个德性!
秦琪仍然低估了欧阳修脸皮的厚度。
欧阳修又提起一坛十斤的御酒。
“小乙,你须满饮一角酒,方有你纵声高歌之豪迈!”
损友们纷纷附和。
秦琪欲哭无泪:老子信了你的鬼!
苏舜钦一句话提醒了秦琪。
“小乙,你酒量不比哥哥差,为何一再推三阻四不肯多喝?”
秦琪这才反应过来,上次他高歌一曲之时,至少喝了五角,也就是宋斤六斤酒。
他忘了,他是魂穿…一斤半的量,那是他前世。
秦琪选择躺平。
他满饮一角酒后,胸中豪气陡升。
“拿笔来!”
不要脸的欧阳修俊目一亮,将早已备好的文房四宝递给秦琪。
秦琪略微思忖古谱和现代谱的异同之后,便挥毫舞墨,洋洋洒洒写下这个时代第一首交响乐曲:
黄霑大师改编自将军令的《男儿当自强》。
紧随其后,他又将原歌词填了进去,做出一份简谱。
这不就是现成的军歌?大宋缺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一腔热血?
厚颜无耻的欧阳修凑在秦琪身旁,旁观了他一蹴而就的全过程,最后劈手夺来他的简谱,啧啧连声。
“好一首豪迈俚曲!小乙这是为军士们做的战歌?”
众人纷纷凑上前,传看着这首唢呐一响,便让人热血沸腾的战歌。
然而…问题来了。
范仲淹看着谱子不住摇头苦笑:“小乙,这曲子好归好,但这乐器…似乎是回鹘人惯用之物吧?”
同样博闻强识的欧阳修也颔首苦笑:“小乙,这乐器咱大宋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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