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执就这么抗议无效、不清不楚地被广垣带回了家。
回家路上,广垣车开得慢慢稳稳地。
从医院出来之前维执吃了止痛药,广垣以为维执药劲儿上来睡过去了,调小了音乐的音量,注意力都集中在马路上,并没看出维执并没睡着。
其实上车吸上了氧气后,维执力竭,闭着眼睛眯在座位上像是睡着了。
可缓解了缺氧的感觉后,他的思绪愈发清晰。
广垣那句“再给他一个机会”一直萦绕纠缠着他。
悲喜自渡,他人难悟。
什么人可以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
维执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那种痛苦撕心裂肺。
爸妈走了后,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和他们再见不过是时间的事…
可现在,他怕了。
自己现在也变成了没有未来的人,若是答应了广垣,如果哪天他也走了,那种没日没夜的思念,广垣要怎么面对?
人有来世吗?有轮回吗?
如果这世间根本没有轮回…
让广垣再经历一遍自己受着的思念怎么办?
当然,抑或这些都不存在,人死后化为虚无,一切成空。
那活着的人,承受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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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维执才知道广垣嘴里说的“对他有信心,再给个机会”是什么意思。
广垣家中还是他熟悉的样子,可又变了样子,没想到广垣功课做得这么细。
之前家里每个卧室里的床都是定制的床垫,平日睡起来支撑性好又柔软解乏,但现在维执的情况,睡不了软床,更不用说家中的床,起身躺下连个扶手都没。
广垣竟在家里也置办了轮椅、拐杖,助行器,甚至在主卧里还新置办了一个多功能护理床、制氧机,移动马桶等等,俨然一个复刻版家庭病房…
维执抱着氧气袋在轮椅上扫视了几圈,看全了时是又惊又窘迫,就是没有喜,回头看向卫生间的方向:
“广垣…这…”
广垣正从主卧卫生间洗了手出来,看了维执仅露在外面的眼,灿笑道:
“怎么样,就说这个床,你家那边肯定是放不下吧!边上是实木的,看见这遥控器没,回头你自己也能调,是不是还不错~?我特意挑了这原木色,没医院那么冷冰冰的感觉了,和家具颜色还很搭吧?”
广垣脖子上还有点汗珠,刚才借力托着维执下车的时候,虽然不费力,但是看维执痛得直皱眉头,给他紧张出了一身的汗。指着护理床时,拿手中的毛巾擦着连带着洗了一把的脸,走过来语气中有点得意,又有点献媚讨好。
广垣热得脸红扑扑,到家了屋里没开窗,他放下东西摘了口罩帽子,一放松下来发才觉得闷,此时丝毫不避讳,说着话间,边走便直接把套头的卫衣自下而上一下子脱了下去,然后又蹬了裤子,随着身上布料的减少,三角肌到胸肌再到八块腹肌清晰可见,广垣高大,比例出众,平日穿衣风格除了正装就是休闲,因为脸太惹眼,所以旁人对他印象顶多是硬朗结实的力量感。
在家这幅外人见不到的样子,完全展露出另外一种形象,平添了几分强悍。
…只是他把毛巾、衣服和裤子团了团,回身扔进了卫生间洗衣篮的动作,又与这形象有点不搭。
这放在从前维执会撇撇嘴,不是因为广垣这幅形象走来走去,而是自己一定会跟着进去,端了洗衣篮直接去把脏衣服塞进洗衣机…至于身材,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了,维执早就见怪不怪。
此时吸引维执注意力的,仍是屋里新添的“大件”。
倒是广垣快走到维执身边,看着维执还裹了个严实,再看看自己,反应过来,赶紧拐进卧室的衣帽间,随便拽了个灰素t恤和篮球短裤穿上,想了想,觉得维执现在免疫力不行,又拆了个口罩戴好,回身去拾掇维执。
广垣拆了个新口罩,走到维执身边蹲下,先摘了维执的帽子,摸了下对方的额头,发现一点汗都没:
“来,策策,你也换个口罩,你捂这么严实怎么都没出汗?你看给我热的,现在还出汗呢。”
接着摘了维执从医院戴回家的口罩,起身扔进了垃圾桶,回身看到维执还挂着鼻氧管瘦得快巴掌大得脸上流露出的惊怔表情。
“怎么了?看什么呢?先把口罩戴上吧。”
“我不热,口罩…不戴了,闷。你也摘了吧。”
维执转回视线,看着广垣伸过来的手里的新口罩,摇摇头,然后看到了广垣穿这么凉快,还捂了个口罩,就要抬手给广垣摘了。
广垣赶紧偏头一闪:“成,你不戴就不戴了,我得戴,不摘,今儿跑跑颠颠办手续也不知道接触谁了,等我一会冲个澡,再干净干净的。我先帮你躺下吧,然后把衣服换了,医院走过一圈的衣服我一会直接洗了,你想穿睡衣还是给你也找件t?”
广垣自顾自地说着要去扶维执,没注意到维执还没缓过神来。
“你这…太…我…不至于吧。”维执还在神游,来不及组织语言,话卡在了嘴边,要说的话太多一时不知道是先说他太浪费还是先说他太铺张…或,是太重视。
他回家路上还想着怎么跟广垣再说说分手的事儿,这下直接被震住了,看广垣又要扶自己,才反应过来,你你我我的重复了好几遍。
“嗨,什么不至于,在家怎么舒服怎么来,你说这些东西?这能用几个钱!”广垣语气轻松,一句带过,像没理解维执的震惊,手下稳稳撑了维执的腰身,帮维执慢慢坐到床边上。
维执的反应他有点不解,倒不是觉得维执会喜出望外,只不过是他觉得既然要回家养病,那自然是要在家里添置些,至少要看起来是能满足养病条件的样子。
他觉得,或许是维执是住院太久了,经历了这么长时间卧床和身体大面积疼痛,别说维执,他都跟着鬼门关走了一圈一般。
但现在到家了,一切都在好起来,不用再畏惧无尽疼痛和睁眼就是医院天花板的迷茫。
广垣内心的小目标早已从家庭事业爱情三手抓变成了让维执侧一侧身体尽量不痛或者心脏衰竭得慢一点——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实现这两个目标的难度远超他在外面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广垣这次也是真的上了心,不管是苑医生嘱咐的:“一定要注意休息,别累到,情绪波动不要太大、要不然如果在家发生呼吸骤停,心率失常的情况,是很危险的…等伤好了,抓紧手术。”
还是骨科医生叮嘱的:“继续卧床,尽量能不下车就不下床,在床上翻身、移动一定要小心,下床的话一定要注意防护,量力而行。”
他都牢牢记住了,还特意和康复科生医院请教了日常如何在腰椎位置垫枕,照顾卧床病人的注意事项他已经倒背如流。
……
“这个被子行吗?……你等我,我去给你取身衣服,天热了,我觉得要不你也来个半袖吧,吸汗,护具还是有点厚,在家,没别人,裤子咱不穿了怎么样?”
广垣小心翼翼地帮维执脱了衣裤,忽然发现自己还没给维执拿衣服,怕维执感冒,赶紧拿了被子先给维执盖上,又给他紧张出了一身汗。
“听你的,广垣,我有点困,想睡一会。”
维执这边,止痛药的药效很给力,这一路和到家这他都没怎么痛,撑着折腾这一会,躺到了床上就觉得困意袭来,在医院他很少有这种放松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到家了。
“成,策策,你等我下,我把上衣和药拿过来,你喝了再睡。我做饭去。对了,下午护工来试岗。你姑姑要再来电话,你让她先别来,疫情防控形势天天都变,她来来也费劲,走也费劲。听见没。”
从前很少见到广垣这么絮絮叨叨。
维执倒也配合,睁了眼,点点头,心想着自己想在落在广垣手里,姑且他说什么是什么吧:
“行行…知道了。对了,我有一张卡里面理财上周到期了,我把理财赎回,昨天钱到账了,你这阵子花了多少,我把钱转给你。”维执像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广垣。
维执平日开销不大,钱攒攒存存,贷款什么的工资就能负担,还好自己有点积蓄,这一病,没了进账还要给医院缴医保外的药、护工的费用,杂七杂八的开销,住院时候广垣垫了他知道,但毕竟两个人还是独立的个体,钱这事儿他绝不能亏欠。
还是要动到爸妈身后的那笔钱。
广垣正要去拿药,听了这话,在门口回身看向维执:
“不用,钱你自己留着,你这腰也没动手术,吃喝这一块这零零碎碎能有多少,回头等你心脏做手术,有用到钱的地方。”
“广垣…这不是一回事!…”维执有点着急,语气急了点。
最怕广垣这样,钱也不要,情也还不上,拉扯下去何时有头儿呀?
广垣自是不知道维执的心理活动。
对广垣来说,现在别说钱了,维执要是说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能考虑下怎么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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