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执趴伏在马桶边沿把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但是肚子的痉挛仍然没有解除,反复呕吐地动作让他的胃和肠子更疼了。

    冷汗一层又一层地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知道是痛得还是冷得,他开始发抖,牙齿也跟着打颤。

    如果不是精疲力竭,他真想放开了在地上打滚。

    胸腹好像被软剑的刃缠绕,每呼吸一下都带动了整个胸腔还腰腹部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喘不过气来。

    卫生间漆黑一片,他害怕一会广垣或者甚至还有广垣妈妈,看到这处的不堪,和他的狼狈。

    那足以会摧毁他最后的自尊。

    稍有洁癖的他实在不能忍受在自己稍微清醒时还能感知的难堪。

    所以维执即便是痛得闷哼出声,仍是支起身子手哆哆嗦嗦反复几次才按下按钮冲了马桶,而后趔趄着一手捂了肚子,一手用力到青筋凸起地扒了洗手池,在黑暗中摸索到漱口水,蜷着腰,漱了口。

    等用清水漱完这个步骤时,他已经开始恍惚,本就黑暗的卫生间,和他渐渐发黑的视线重叠在一起,他也感觉不到水根本没有流进水池而是顺着他的胳膊、下巴蔓向其他处…

    直到这时,他再也支撑不住伏在水池台子上的摇摇欲坠的身子,水龙头都没有关,脚下一软,彻底没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滑向地上时,他没有感受到腰的疼痛,那一刻,他已经丧失了一切感觉外界的能力。

    ……

    在疼痛的浪潮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缺氧,他的耳边只有巨大的轰鸣声,还有格外清晰的心跳声。

    他觉得自己仿佛在一个封闭严实密室里,空气越来越稀薄,而身在其中的自己,恐怕马上就要失去最后的氧气。

    这种窒息感紧紧束缚住他,每一下呼吸,每一下心跳,都让他陷入更深的绝望。

    直到…他感受到了鼻腔中涌进了氧气。

    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雀跃起来,那是濒死前对生的渴望,但这样一来,痉挛中的肠胃也更加欢腾的跳跃起来。

    他大口的喘息着,旁边温温暖暖的怀抱和盖在身上的毛毯替他隔绝了一部分冷汗尽出时毛孔张开的寒冷。

    轻轻拍抚地节奏和小时候生病时妈妈在床边拍他哄睡时一样。

    或许这就是小时候吧。

    痛不过是一场噩梦。

    几乎失去意识的他已经分不清,哪是梦里,哪是现实。

    //////

    广垣搂了维执,坐在地上,把维执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

    看着维执两只手交叠着按着肚子,有一只手的手背已经被抠破了。

    他心如刀绞,腾了一只手攥上维执的手,隔在了腰腹之间,用掌心的温度帮维执轻轻揉按着。

    回忆起刚才他妈妈说,好在维执恢复的快,一桌子饭菜维执没怎么浪费…

    是晚上吃多了罢,为了不让他妈妈太担心。

    那一盘子的虾,搁他都吃不了,维执是怎么吃下去的?

    或许是广垣没有经验,看维执用力按着,他揉着力道某一下或许有点大,可能触动了维执痉挛位置的痛处,维执突然挣动起来,嘴里也开始轻轻呓语,声音小到根本停不见,得广垣耳朵凑上前几乎趴在维执身边才听得清楚:

    “别碰……别……别……妈……广垣……别揉……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好痛……”

    呓语中是反反复复的道歉。

    ……

    维执痛得麻木,帮他揉着肚子的手力道没有一下是让这痛缓解的,让他以为是在惩罚他,故意加上一把力道。

    他想不到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还要让他更痛。

    他潜意识里来不及反思,这么痛,一定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经历这种痛苦。

    他只能求饶,不管怎样他道歉就是了,他为所有一切错事道歉,如果没有他,或许身边人所有的的苦难都不会发生。

    更不会有让广垣如今陷入的为难境地。

    可是他明明道歉了,为什么他还这么痛?

    ……

    “策策,策策,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对不起,我不揉了,别哭,我不揉了。”

    广垣看怀中的维执挣动着,微微晃动脑袋时氧气管都串了位置,他刚要用手帮维执重新调整好,就感觉捧了维执脸颊的手潮湿起来,细看竟是维执皱着眉头开始流泪。

    他有点慌了。

    这段日子,维执除了不清醒时,即便是再痛,也顶多红着眼睛,小声求着他让医生再用点止痛药。

    从未哭过。

    他怕了。

    “策策…策策…维执…醒醒…醒醒我带你去医院…”广垣恨不得马上把维执从梦魇中拽出来,一声声低唤着维执。

    唤了一会,许是听见去医院,维执有了点反应,睫毛轻颤,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眼睛没有焦距:

    “广垣?…广垣…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哪儿…我在哪儿呢?我…我爸妈呢?我们……在哪儿…”

    广垣激动的把头贴上维执的额头,两个人都一身的汗,听着维执深深浅浅的气音,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没事儿了策策,我在,我在呢,他们……他们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我抱你回床上好吗……”

    “……我冷…”维执看清了眼前人,却没有思考的精力,不再呓语胡言,慢慢平稳了下来,又合上了眼。

    “先回床上…马上关空调,我给你灌热水袋。”

    广垣怕直接抱起维执会伤到他刚恢复的腰,没敢妄动,又搂着维执用手暖着维执凉凉的肚子,让维执缓了一会儿,等到看维执不那么大幅度的颤抖了,广垣才抽了身子起来,回卧室把护腰拿了来,连按着带哄着,打算把护腰重新穿在维执的身上…

    卫生间灯光下,掀开维执的上衣,肚子和胃的位置是维执自己怼按出的大片青痕,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变成淤紫。

    看在广垣眼里,他心痛得几乎窒息。

    不敢多看,伏身扶起了维执,揽了维执的腿,让维执靠在自己的身上,抱他回了卧室。

    如果可以,广垣恨不得现在就扛起维执直奔医院,不管医生用什么办法,能缓解这痛就行。

    ……

    维执回到床上,又吐了三次,吐到最后,胆汁都要呕了干净。

    广垣要带他去医院,他不从。

    他之前肠胃从来没这么疼过,也没这方面的毛病,这次肯定还是因为他吃得太多了才闹了这一通,抱着挺挺就能熬过去的心态,维执实在是不想再去医院遭一遍罪。

    猜测自己应该是吃多了引起了胃肠痉挛,去了医院无非就是止痛针和解痉药,这阵子养病,他连小区门都没出,最近也没再做核酸,去了医院一定又是有一套流程要走,与其让他去医院折腾个半死,还不如先在家再挺一挺。

    更何况是这次有广垣在一边帮他,给他在肚子上捂了热水袋,喂他喝热水,怕他心脏受不住,喂他吃药。

    自己疼点没事儿,挺一挺,就好。

    万万不能再去医院住上一阵子。

    他真的不想再给亲近的人带来麻烦了。

    他今天刚去单位报了到,已经说好要销假,下周就要上班了,如果不上班,恐怕只能收拾铺盖卷回家喝西北风了。

    ……

    广垣开始用被子好好裹了维执,屋里明明关了空调,可哪怕是开门时一点细微的空气流动都让维执哼着喊冷,仿佛顺着门钻进来的客厅的冷空气都让他受不了。

    看维执还是冷得直抖,广垣没再犹豫,用被子裹了自己,靠在床头边上抱了维执,又用另一床被子裹了两人,不顾自己大夏天这番操作汗如雨下,用自己的体温暖着维执的身子。

    直到后来,二人都精疲力竭。

    深夜。

    广垣就那么靠在床头保持着一个姿势醒了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是被热醒的,低头看看同样睡着了的维执,在床边昏暗夜灯映照下,脸色好了不少,此时垫了腰枕微微侧着身子,手搭在广垣的腿上,歪着脑袋吸着氧匀称地呼吸着,看起来应该是没那么疼了,只是手还虚虚按在胃的位置。

    广垣腿有点麻,却又不敢大动,攥了下手觉得温度还可以,便伸了手进维执的衣服里摸了摸维执热敷着的肚子,触摸之处已经不是那种冰凉僵硬的紧绷感,裹了几层毛巾的热水袋还是温温的,不是那么热了。

    广垣缓过腿上酥麻的刺痛,动了动腿,打算重新灌些热水去。

    随着广垣刚挪了下身子。

    维执眉头微微撇起,醒了。

    广垣听见刚刚熟睡的人轻哼一声,便不再动:

    “策策,对不起。弄醒你了。还疼吗?”

    广垣低头,手拨弄了一下维执的头发。

    维执抬眼,眼睛有些肿,微微仰头对上广垣的视线,仍是气音:“…好多了…你…怎么盖着被子…你出了好多汗……”

    “我这不是跟你有福同享,没事儿,不热,我一会冲下。先去给你换个热水袋。”

    广垣看维执神志清醒回来,有点开心,显然不记得他为什么裹了被子,还不是因为维执直喊冷的事儿。

    怎成想,自己还在这雀跃,下一秒看向维执时,对方眼神中带了点故作轻松地玩味嫌弃:

    “不用换热水袋了,你汗滴我脸上了,快去洗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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