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州地处丝路要道,来往贩货的西域商贾很多。

    宋姮因没费劲,便为贺长霆置办了一身气派的行头。

    西域贾胡喜佩金饰,很多中原贾人也争相效仿。

    宋姮因给贺长霆置办的便是一套贴金的袍子,衣襟、衣摆处以金丝绣着精致的缠枝忍冬纹,金腰带上嵌着十二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腕上戴着一条七宝珠串,珠串一端垂着个桃核大小的实心金貔貅,明灿灿的晃着人眼。

    贺长霆虽觉得这袍子过于扎眼,却并未多话,宋姮因挑什么,他就穿什么,从不讨价还价,大大方方的把自己交了出去,顶多问一句“好看么?”

    衣裳穿戴妥当,又挑了一顶嵌着宝珠的金冠,把人打扮的珠光宝气、神采奕奕。

    贺长霆望着镜中的自己,惊呆了。

    “阿因,这套行头大概多少钱?”

    “两万两吧。”

    贺长霆吸了一口气,又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借的。”

    “要还么?”

    宋姮因瞪他,“你说呢?”

    为了办这趟差,她出人出力不够,竟还指望着让她大出血,她虽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贺长霆噎,心道:回去找武成王还去,他家大业大,比他这个没爹没娘的强多了。

    “过来,坐下,我给你修手。”

    贺长霆回神,又多看了几眼镜中自己,含笑坐在锦凳上,问:“阿因,我这样穿,是不是很俊?”

    宋姮因扫了人一眼,见人满怀期待的样子,点头“嗯”了一声。

    说着话,把人双手放在案上,修剪起指甲来。

    贺长霆平常也不是很邋遢,只是这次潜来安乐州有正事要办,未能顾得上形貌,指甲缝里藏了许多灰。

    小姑娘虽然一声没吭,贺长霆从人紧蹙的眉头也知晓,小姑娘这是嫌弃他了。

    “阿因,我平常不这样,你忘了,我挺爱干净的,我还给你剥过虾呢。”

    宋姮因一顿,看看他指甲缝里拨出来的灰,想想他给自己剥的虾,突然有点恶心。

    “别说了。”

    宋姮因认真替他剪完指甲,一双手看起来有些像养尊处优的巨贾了。

    不过,贺长霆常年在军中,双手习握刀戈,手心和指肚已生满老茧,摸上去有些粗糙。

    宋姮因摸着这些老茧,有些犯愁。

    这哪里像一双巨贾的手,这就是个屠夫的手。

    贺长霆含笑不语,痴痴望着小姑娘,由着她嫩滑细腻的指尖,像一尾小鱼般,在他手心里游来游去。

    游了一会儿,宋姮因掏出一个小玉瓶来,抠出一些药膏涂在贺长霆手心里,一圈一圈的向外推开。

    “阿嚏!”

    贺长霆一闻到药膏的香味,不禁连打两个喷嚏,揉揉鼻子:“阿因,不行,这东西太香了,我受不了。”

    “忍着点,这药膏能软化你手上的茧子,涂一会儿就不香了。”

    贺长霆乖乖听了话,屏着呼吸一动不动。

    等宋姮因涂完,贺长霆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闻不得美人香?”宋姮因随口问道。

    贺长霆愣了愣,看看宋姮因,“能啊。”

    闻不得美人香,还怎么聘夫人,他没想着打光棍。

    宋姮因浅笑,“你这一个接一个的喷嚏……”

    贺长霆急忙握上人的手臂,保证:“阿因,我能忍,我抱媳妇儿的时候肯定不打喷嚏。”

    宋姮因一噎,推开人的手,“这话不用跟我说。”

    贺长霆却又握了上去,“阿因,我请皇上赐婚,没想过仗势夺人,只是想给你更多荣耀,想让你风光大嫁,我一直以为你我两情相悦,你只是羞于言说而已,从没想过你不中意我,我若知你不愿嫁我,定不会这般着急请皇上赐婚,为你惹了一场牢狱之灾。”

    宋姮因默然片刻,抽回手来,“大人不必这样说。”

    “阿因,不要叫我大人。你……你之前还叫白狼哥哥呢,以后,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还叫我白狼哥哥吧?”

    宋姮因没接话,寻出一副鹿皮手套给人戴上,“这双手到明日也就软滑细腻,像是个养尊处优的人了,你还是快想想,怎么把兔子引来吧。”

    知道小姑娘有意岔开话题,贺长霆没再逼着人,道:“我已经传信其他几人,今晚州驿碰面。”

    “你带了多少人?”宋姮因问道。

    “十二个。”

    宋姮因皱皱眉,“人有些少了,再雇些胡卫吧。”

    “足够了,我带的人功夫都好。”贺长霆道。

    “不是功夫的问题,十二个护卫,场面有些单薄,你安心想法子炫富,今夜我帮你雇一队胡卫。”

    “一队,多少人?”

    贺长霆并不了解丝路巨贾们护卫队的规矩。

    “五百人吧,应该够撑场面了。”

    贺长霆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突然觉得,宋姮因在西北,就像一条鱼回到了大海,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把他一个堂堂八尺男儿都比下去了。

    “阿因,炸军备库那么危险的事,你怎么不雇个人做?”

    “你也说了,很危险,我雇的人都是要命的,肯帮我铺火线引子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宋姮因顿了顿,又道:“你们别在州驿碰面了,就来这里吧,这里是安乐州最好的栈,东家有些背景,不仅吃住好,还安全,很合你的身份。”

    贺长霆老老实实点头:“听你的。”

    宋姮因叹了口气,“你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巨贾,什么都听我的,难不成你这个巨贾是跟着我混出来的?”

    贺长霆一噎,听媳妇儿的也有错?

    宋姮因看着这副无辜模样,没了脾气,“罢了,我再教你几句唬人的话。”

    帮贺长霆安排好胡卫的事,已经是深夜了,宋姮因困的不行,正要睡觉,听到有人叩门。

    开门一看,贺长霆端着一碗药膳。

    宋姮因打了个哈欠,“你这是做什么,我不饿。”

    “你本来就瘦,这一段更瘦了,看着一点儿都不像巨贾夫人,临时抱佛脚,我帮你补补。”

    贺长霆说着话已经坐在人的跟前,舀了一勺粥喂到人嘴边。

    宋姮因避开,“放下吧,我自己喝,你早点休息,明日攒足精神办正事。”

    贺长霆放下粥,“不急,我自有想算,你别操心了,明日好好睡个觉,后日可就要做我夫人了。”

    “嗯。”宋姮因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贺长霆看人困成这样,心疼道:“算了,你睡吧,明日我再给你做。”

    说着就要端着碗离开,宋姮因抢过碗,利落的把粥喝了干净,交待:“明日别做了,不然你的手又得两日保养,我那小药膏涂脸的,用在手上太浪费了。”

    而且贺长霆手还大,又糙又大,给他涂一次手,抵得上她涂十次脸。

    贺长霆一噎,本以为她心疼自己,原来是心疼那药膏啊,叹口气,默默端上碗走了。

    宋姮因睡足觉,醒来已将午了。

    床头放了一封信,龙飞凤舞的字迹,是贺长霆留的。

    “给你做了药膳,厨房灶上热着,我出去谈生意,晚上回来。”

    宋姮因叹了口气,他怎么那么爱做饭!

    心疼抹在他手上的药膏。

    梳洗过后,宋姮因去厨房吃饭。

    刚出房门,一声洪亮有力的“夫人早!”把她骇了一跳。

    再一看,从她的房门口延伸至栈大堂,每隔十步就守着一个英武伟岸的胡卫。

    昨天雇来的胡卫,贺长霆都用来守门了。

    他不知道这些胡卫多花钱么?竟然不带出去办事?

    宋姮因揉了揉眉心,罢了,不生气。

    在“夫人早”的问候声中,宋姮因吃罢早午饭。

    出门消食,又骇了一大跳。

    英武伟岸的胡卫,人手一把长刀,里三层外三层,把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阵势,长眼的都能瞧出来里面住了个土豪。

    贺长霆就是这样炫富的。

    “夫人,贵人交待,您若出门,需属下随从。”胡卫拱手行礼。

    宋姮因点点头,“我不走远,就在这附近逛逛。”

    “属下陪您!”众胡卫齐声喝。

    宋姮因耳朵一震,“罢了,我回去睡觉。”

    她以往也是住在这里,不过深居简出,并未引人注意,被胡卫这样一喊,栈里无人不知她是巨贾夫人了。

    这样富贵的身份,还是别乱跑了,兵荒马乱,被人绑去就得不偿失了。

    宋姮因补了一觉,醒来时夜色重了。

    房内没有掌灯,她有些口渴,下床想去倒些茶来。

    一脚踩下去,软绵绵肉乎乎的,顿了顿,用脚拧拧,想,这是什么东西?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男人“唔”了一声,握上宋姮因的脚腕。

    “阿因,怎么了?”

    是贺长霆微微有些干哑的声音。

    宋姮因缩回脚,“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缓缓坐起来,低声解释:“那些胡卫在外面晃了一天了,我怕今天晚上会有动静,来你房里守着。”

    听罢缘由,宋姮因没再追问,道:“你让一让,我有些口渴,想去喝点水。”

    “我帮你倒。”贺长霆未掌灯,借着微弱的月光,倒了一盏茶来。

    宋姮因泯了一口,自言自语:“还是热的?”

    “我睡觉前新换的,薛老头说你以后都吃不得凉的。”

    男人轻声说着,接了空茶盏问:“还喝么?”

    宋姮因点头:“还是有些渴。”

    贺长霆二话没说,又给人倒了一盏来。

    宋姮因解了渴,问道:“你几时回来的?”

    “亥时初吧,是不是扰了你睡觉?”

    “没有,地上冷吧?”宋姮因少见的柔软起来。

    贺长霆怕宋姮因赶他去别的房间睡觉,急忙摇头:“不冷。”

    宋姮因顿了顿,终于低声说道:“上来睡吧。”

    西北的天不比京都,如今已进冬月,睡在地上终归容易着凉。

    何况明日还有正事,贺长霆不能出差错。

    贺长霆身子一僵。

    放在以前,听小姑娘这般说,他肯定麻溜爬上床,说不定还会得寸进尺动手动脚。

    现如今,知道小姑娘中意的是别人,并无嫁他的心思,虽仍旧心甘情愿待小姑娘好,却又怕她为了一点小恩小惠,退而求其次。

    见人无动于衷,宋姮因淡淡说了一句,“怕我占你便宜么?”

    贺长霆刚想反驳,当然不是!又听人说道:“那你还是睡地上吧。”

    一句话没赶上,接着睡地上。

    贺长霆悔极,往床边移了移身子,刚想说话,听到外边两声异常鸟叫。

    二人同时警觉。

    宋姮因急忙将人拉上床来,蒙进锦被里。

    贺长霆下意识将小姑娘按进怀里,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宋姮因仰躺着,贺长霆覆在人的身上,鼻息微不可查、舒缓有致的打在小姑娘额上,夹着些浓淡相宜的男人气息。

    宋姮因呼吸匀浅,盈着微微茶香,染上男人胸膛。

    明明是极暧昧亲近的模样,二人的心思却都不在此处。

    房外传来打斗声,贺长霆布下的暗卫与来人动手了。

    “阿因,鱼儿上钩了。”

    贺长霆浅笑,低眸望怀中人,

    四目相对,星月相辉。

    男人味与美人香交织缠绕,夜色忽而笼上一层淡淡的旖旎。

    男人心暴跳如雷,似要破膛而出,一头扎进美人怀里。

    小姑娘秋水无波,眨了眨眼,从男人身下逃离,翻身侧卧,淡淡递出一句:“睡吧,明日有的忙了。”

    “嗯。”贺长霆闷哼,侧卧向里,望着小姑娘的背影,给人掖了掖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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